正文 第 九 章 老 问 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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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承包到户以后,那些原本属于是集体的山林都被均匀地划分成了若干块,统一分给了各组的村民。当初划分的时候,村民们是何等的喜气洋洋。可没管几年,这些被划分下来的山林就成了部分村民们闹矛盾的导火索:由于远近不一,那些离自家较远的山林就出现了经常被别人盗采的现象。除此外,少部分喜欢“钻牛角尖”的人经过长时间的不断摸索和观察,终于发现自家所分到的山林比别人家分到的山林稍稍地少了一些等等。有了这些因素,就会有人闹事。
邛凯兴还没有当上本组,即二组的小组长时,就耳闻目睹过本组的少部分人因为这些因素而大动干戈。后来,他当上了本组的小组长更是多次出面解决过这种事情,及致后来自己给时任村长的贾老爷子提出意见未采纳。现在,他当选为了新一任萧家庄的村长,他就决定要把这些事儿给好好地解决一下。
工作进行得似乎有些顺利;变化似乎也不是很大:庄子里大部分的人都还是原来的山,原来的界碑——虽然如此,邛凯兴一行人还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穿梭在庄子里大大小小的山林之中。少部分存有异议的:要么重新丈量尺寸;要么移动一下界碑;要么相互调换一下山林——其中,比较难“伺候”的是那些爱“钻牛角尖”的人——这些人多半是出于小鸡肠鼠肚的心胸,专在鸡蛋里面剔骨头,真把这个新上任的村长大人邛凯兴给搞得焦头烂额。
比较经典的事儿有两桩,都发生在这前后的两天中:第一天,新上任的村长大人邛凯兴在自己组里处理山界时,就有一个“钻牛角尖”的跳出来专和他唱对台戏。事情是这样的:组里有一户叫王志军的人家,早些年的时候,他就因为自己的邻居邓明发家的自留山里有几棵大松树,一直耿耿于怀: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往邻居邓明发家里跑,死缠乱磨地泡着邓明发要求邓明发和他调换一下自留山,邓明发自然是不肯。于是,他就窝在自己家里绞尽脑汁地心生一计,拿着尺偷偷地跑到这两家自留山的界碑旁,偷偷地进行丈量,结果,硬是让他量出自家的自留山比邓明发家的自留山短少了五十公分。有了这一个有力地证据,他乐得当晚连觉都没睡好——他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把这一重大发现作为证据,反映给村委会,让村委会出面把他家的自留山扩大五十公分。这样一来,扩大五十公分势必会往邓明发家的自留山上延伸。刚好,这五十公分的范围内就有两棵大松树——在丈量过之后,他还在实地勘查了很久。
“哼!小气鬼。”当天晚上,他睡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得意洋洋地想道。“看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交换?现在,我总算是找出有力的证据了。到时,交换不了自留山,你也得给我家划分出两棵大松树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就乐滋滋地直奔村委会,进门就碰见了老村长贾德林。他高兴得一把拉住了贾德林的手,爆豆子似地说明了来意。在听过他的那番近乎荒唐的来意之后,贾老爷子不由使劲地皱了皱眉,提溜着他的那杆长旱烟袋锅子往地板上磕了磕烟灰,低沉地问道: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村委会给你家的自留山丈量错了?!”
“不、不,哪里、哪里!”王志军赶紧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他知道贾老爷子向来做事说一不二。“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只不过、只不过稍稍地有一点误差,误差而已!”
“哦——!”
贾老爷子站在房间里头,从自己的衣服口袋内掏出一个塑料袋来——里面装着半袋子乡下人自己栽种的土叶子烟。烟叶没有被碾碎,全都是用手给撕碎的。贾老爷子伸出两个手指头来,从塑料袋中捏出几片被撕碎了的土叶子烟,再拿手指头一捻,就成了一个烟卷儿,他把这个捻好了的烟卷儿塞进他的那杆长旱烟袋锅子中。然后,他从上衣口袋中摸出火柴,“嚓”地一声擦燃了火柴,不紧不慢地把长旱烟袋锅子给点燃了。接着,他慢悠悠地抽了一口旱烟,再从嘴里喷出一团烟雾来,他在浓浓的烟雾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王志军,轻轻地吟哦了一声。
“老爷子,您看看、您看看……”王志军小心地陪着笑脸,望着一旁的贾老爷子,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们……不、不、不,是、是村委会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去、去……”
“嗯,你的、你的这个问题!”贾老爷子吸了一口旱烟,慢吞吞地道。“问题、误差……真的是误差吗?”
“是、是,是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王志军一听就来了精神,两眼顿时也放出贼亮贼亮的光来——以为是贾老爷子同意了他的要求,赶紧答道。
“一点点!”贾老爷子咀嚼着这个词,若有所思地嘀咕道。“既然是一点点,你又何必为了这么一点点而大伤和气呢?”
“不、不,不是这样的!”听贾老爷子这么一说,王志军不由地慌了神儿,有些紧张地说。“不是一点点,而是……哎!老爷子,我就跟你说实话了吧!村委会划分的自留山,好是好。可是,可是我的邻居邓明发家凭什么分到的自留山上有那么几棵大松树?而我……而我家的自留山就紧挨着他家,自留山上却没有一棵大松树!这事、这事儿实在是让我难以想明白。”
“就为了区区的这几棵大松树!”贾老爷子望着站在旁边的王志军,慢慢腾腾地说。“你就煞费苦心地找理由、钻空子——你说,你这样、你这样做值得吗?啊……都乡里乡亲的,何况,你们还是邻居!”
“不、不,哎——老爷子!”王志军见自己的鬼主意已经被彻底地抖擞开来了,干脆直白地说道。“您说说,就那山上的那几棵大松树,如果说树太小了那都算了。可是,可是它们都长得那么粗壮;那么高大,您说说、您说说谁看见了会不眼馋的?”
“屁——!”贾老爷子又吸了一口旱烟,从嘴里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之后,轻蔑地说道。“你这说的全是屁话。你以为,你以为大松树长在谁家的自留山上,就是谁家的了吗?”
“怎么?”听贾老爷子这么一说,王志军有些迷惑不解了,就睁大着眼睛望着贾老爷子,问道。“这个……这个不是个人的了吗?”
“是个人的!”贾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但只是山上的那些杂木——如果是木材之类的大树,户主在进行砍伐时,是要向村委会申请或开证明的,之所以要这样——是因为在这几年里,自从责任承包到户以后,树木滥砍滥伐、偷盗成灾,严重影响到了生态环境——针对这一现象,上面早已经出台政策,要加强管治好森林资源。自留山虽然是个人的,但只限那些杂木。山上如果有粗大的树木的话,村委会是备档了的。这样,就不能允许个人随意砍伐!明白了不?”
“噢——”王志军听过这段话后,恍然大悟似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邓明发家的那几棵大松树严格来说还是公家的罗!”
“嗯!”贾老爷子沉吟了一下,说。“目前可以这么理解。”
“好、好、好,我明白了,老爷子!”
和贾老爷子聊完,王志军不好意思久留就同贾老爷子告了个别,立马走出了村委会。行走到回家的路上,王志军不由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的那颗骚动不安的心也才渐渐地平静下来。这样,自从他在村委会同贾老爷子这么一番的折腾之后,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有打过自留山的主意了。这次新村长走马上任,也就是邛凯兴大张旗鼓地召开会议,说是要好好地解决一下这个自留山遗留下来的老问题。起初,碍于自己和新村长是同一个小组的情份,他的心里头原本是没有什么私心杂念的。可开完会后,回到自己家的当天晚上,他睡在床上,脑瓜子里又开始折腾开来:
“如果……如果不趁新村长邛凯兴现在正忙着解决自留山的问题的这个大好时机,把我家那块自留山的问题给解决一下的话,恐怕,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嗯,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要抓紧才行!”
他仰面朝天地睡在床上,两只眼睛在黑漆漆的夜空中瞪得滚圆——尤如一对大铜铃。脑瓜子里就这样不停地思索着、斗争着:
“要不要?要不要旧事重提呢?”他仰面朝天地睡在床上,这样想道。“不、不能,不能以当年的那个事儿来提要求了!”
“那么?该怎么样呢?”他又想道。“当年的那个事儿是肯定不能提的了——要提、要提都得另外想一个事儿出来。对、对、对,得另外想一个事儿出来向新村长提要求!”
“可是……!”他仰面朝天地睡在床上,在黑暗中使劲地眨了眨他的那对鼓得像铜铃一样的大眼睛,继续思索道。“可是,可是得想一个什么样的事儿来呢?这真是伤透脑筋了——难度还挺高的!”
“噢——对了!”黑暗中,他突然间想起一个办法来,就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自言自语道。“对了,想起来了,就那样做,就那样干!”
“可是……!”他又转念想道。“可是,我、我要不要,要不要提出来呢?”
“如果……如果不提出来的话,以后,以后肯定就没机会了;如果……如果提出来的话,他——新村长又和自己是同一个小组的,每天不是抬头见就是低头见的,如果提出来的话,会不会闹翻呢?”
他这样思来想去地斗争了一会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提,坚决地要提出来——管他呢?他当他的村长,我做我的小老百姓。此时不提,再要等到何年何月?再说,这次自留山的问题又是他新村长自个儿提出来要解决的——我提出来刚好是好时机!”
这一回,他倒不是因为邻居邓明发家的自留山上有几棵大松树的问题。而是因为邓明发家的自留山上有一大片竹林的缘故——这是近一年中,他无意中给发现到的。别小看那片大竹林——里面全是清一色的大南竹,长得青翠葱绿、高耸入云。这些南竹不但是做竹器的好材料,每年的春季,这片大南竹林之中都会生长出若干的竹笋出来,这竹笋在寻常人家可是一道很不错的大菜。邓明发家常常用这竹笋来做菜,偶尔还把多余的竹笋拿出去卖钱。就这一点,颇让他王志军眼馋的了——虽然,这邓明发每年出于友谊与邻里关系,往往会给他家送上一些竹笋。但毕竟是别人家的,没自己家的方便。
有了这一层的心思,他王志军沉寂了多年的、原本是打消掉了有关自家自留山问题的念头,忽地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但那个时候,村长还未换届选举,依旧是老村长贾德林——王志军一想到贾老爷子这个人,这个原则性很强的老头子,他就无从想念了——倘若再去找这个老头子解决自家自留山的这个问题,他还真不知道如何说得出口。所以,想归想,他最终还是彻底地打消掉了这个念头!
现在呢?可就大不一样了,村长换人了——而且,还是自己小组里的邛凯兴。不但自己和这个新村长是邻里关系——关键的一点是:这个新上任的村长自己主动地提出来要解决这个自留山的问题。他王志军头天晚上在自己床上折腾了大半夜,就为这个自留山的问题,可谓是绞尽了脑汁——最终,他还是决定了要提一提自家的那块自留山——而且,理由已经让他想得冠冕堂皇了——就为了邻居邓明发家的那块南竹林,他决定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