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一 章 村 长 其 人(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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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一九八六年,正值中国改革开放的初期,地处湘北一个偏僻的旮旯里,有个穷山窝子叫做萧家庄——这个萧家庄没有什么特别的出众之处,与中国绝大多数的偏僻乡村相比起来也没有多大区别: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庄子里头的老少爷们儿也都是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这几年,靠着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好,大家伙儿在最近的几年里,总算是过上了温饱的生活——不说别的,起码,庄子里的人不会缺吃少穿;更不会出现冻死、饿死的现象!当然,这一切自然得归功于袁隆平这个人——如果没有他的杂交水稻,估计这个时候的萧家庄,到外地去逃荒的人恐怕也会不在少数!
    我们闲话少说,言归正传——既然说到了这个萧家庄,就免不得地要提起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如果改天换日,挨到过去——也就是我们在书面上常常所看到的古代,他也算是萧家庄的半个父母官了。当然,这个父母官比起古代的那些所谓真正的父母官来,还是相差甚远的——古代的父母官还分个几品几级,估计最低的父母官最多也只能算县太爷了!
    县太爷几品几级——我们常常听说“七品芝麻官”这个词儿,那么,“七品芝麻官”说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哎呀,它说的就是古代的县太爷。县太爷都只能算个“七品芝麻官”,那么,在当今这个国泰民安的民主社会里,萧家庄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竟然还能与古代的“七品芝麻官”相提并论。这里,我就给大家伙儿打个比方:如果把全中国的乡村比作是一个沙漠的话,那么,萧家庄就是这个大沙漠里的一粒小小的沙石子儿——仅此而已!它不是一个行政机构;更不是一个职能部门,它实实在在的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小乡村!那么,既然说它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小乡村,怎么还与父母官扯上了关系的呢?这你就不明其中的奥妙了——听我慢慢地道来。
    却说这个萧家庄,和中国所有的乡村一样,也自有它的头头——也就是我们所俗称的村长。萧家庄自然免不得的不脱俗,当然,这个也不能说脱俗与不脱俗的事儿——根本就与脱俗不脱俗不搭界的事。萧家庄的总体面积虽然说只有巴掌大,但麻雀虽小,五腑俱全——何况这还是一个小小的自然村落。自然而然地就会应运而生出一个村长来。
    说到这个村长,也就是萧家庄的半个父母官,在他的身上也颇是少不得的有些故事。村长姓邛,大名叫邛凯兴。萧家庄的大家伙儿背地里都叫他“穷开心”!这个人呢?确实也有些穷开心,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个中自有缘由。现在,我们就慢慢地,从他当选为萧家庄村长的那一天开始讲起——当然,他当选为萧家庄村长的事儿也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即一九八六年。如果岁月不是一把杀猪刀的话,他现在是不会变成一个糟老头的!可惜的是:这把杀猪刀就是那么绝情,谁都躲不过它的那一刀!不信,你试试!
    一九八六年开春的这一天,他——就是“穷开心”很荣幸地当选为萧家庄的村长。这一年里,“穷开心”刚好满三十六,三十六——用湘北这一带有些儿迷信的说法:“是一道坎,是人生中的一个节疤!”所以,这个数在这一带儿人的眼里,就是大不吉利!这就好比西方国家忌讳十三这个数是一样的道理——我们都知道《最后的晚餐》在西方国家是家喻户晓的故事:出卖耶稣的犹大仅仅就为了三十个银币,就把自己的师傅给出卖了,而犹大在头天晚上参加晚餐时刚好是第十三个。所以,在西方人眼里,十三这个数不但代表出卖、叛徒、可耻;还代表苦难、受罪!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
    这天的大上午,全萧家庄的老少爷们儿都聚集到了村东头的一棵大柿子树底下,大柿子树底下是一个很大的大草坪——萧家庄的老少爷们儿遇到村里有什么重大的集会、选举之类的事儿,全都在这棵大柿子树底下举行。此刻,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裳的老村长贾德林扯着破锣般的粗嗓门儿,站在大柿子树底下的那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对着全萧家庄的老少爷们儿吼道。
    贾德林——这个萧家庄的权威,凭借着自己一脑门儿的花白头发;短促的浓眉以及曾经一口完好无损的大牙,颇是在萧家庄连任了两三届的村长。此刻,他似乎也感到人老不中用,想着自己快要退居二线生活了——心里头,免不得的就有些儿酸酸的感觉来!
    “咳、咳、咳!”贾德林站在大柿子树底下那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望了望人群,发现人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就狠狠地吸了一口他随身携带着的那杆大旱烟袋锅子,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之后,随之而使劲地清了清嗓子,继续扯着他那破锣般的粗嗓门儿吼道。“我先来、我先来给大家伙儿讲几句,就讲几句啊!”
    “老爷子——是最高指示吗?”
    “嗡——”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喊了一句,下面顿时有些儿的小小骚动来。
    “静一静、静一静!”贾德林虽然年纪有一大把了,但耳不聋、眼不花,刚才人群中的那句话,他在上面听得是一清二楚。看到有些骚动的人群,他不由皱了皱眉,就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旱烟袋锅子,大声地嚷嚷道。“大家伙儿先静一静、静一静,容我先说上那么几句——啥指示?啥指示都没有,你们别在下面给我瞎起哄、添乱子——我就烧高香了!”
    “是、是、是!”
    “啥——?!”
    “老爷子的最高指示‘失灵’了!”
    “轰——”
    原本已经安静了下来的人群,随着这几声的喊叫,顿时又炸开了锅。
    “严肃点、严肃点!”站在那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面的贾德林望着又沸腾了起来的人群,立马有些恼羞成怒地挥舞着他手里捏着的那杆旱烟袋锅子,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嚷嚷道。“那谁?那谁家里是不是闹饥荒——在自家里头没吃饱饭,跑这里来叫饭来了?去、去、去,回去,回去再吃两碗干饭了过来参加会议——省得在这里饿得鬼喊鬼叫的,影响会议的进程!”
    “轰——”
    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听好了,大家都听好了!”贾德林脸红脖子粗地望了望人群,嚷嚷道。“会议现在开始了:首先,我来讲几句,就几句——大家应该都清楚,都明白,今天站在这儿,是为了啥来的?哎……想想我这个老村长,当得也有些个年头了——看看我的牙,看到了没?(说完,贾德林张了张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里面)哼!我记得,我记得我刚上岗的那阵子,我的这口牙就缺三颗;现在呢?现在倒好,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的这口牙,这口牙就只剩最后三颗真牙了。(说完,他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三颗啊!近几年来,我都靠着假牙在生活!”
    “轰——”
    下面的人群又发出一片哄笑声。
    “咳、咳、咳!”贾德林老爷子站在大柿子树底下那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又使劲地吸了一口旱烟袋锅子,清了清嗓门儿,说道。“想一想我的牙,我的这口牙,全都在近几年里,光荣地‘下岗’了,下岗喽——我也该,哎……我也早该要下岗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老爷子。”
    “老爷子——您就安心地下您的岗吧!”
    “放心吧!老爷子,您走后,这把交椅还是有人坐的。”
    下面的人又七嘴八舌地打趣开来。
    “安静、安静!”
    贾老爷子站在柿子树底下那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又皱了皱眉头,拿着他的那杆旱烟袋锅子往人群中点了点,使劲地冲着人群嚷嚷道。人群逐渐地安静了下来,都站在下面,伸长了个脖子,出神地盯着站在那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面的贾老爷子。
    “现在啊,现在……”站在大柿子树底下的那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的贾老爷子,望了望下面已经安静了下来的人群,缓缓地说道。“我们的会议就正式开始了——希望大家静静地听:不要吵,不要闹——尤其是瞎胡闹!你们要知道,这个会议,这个会议是很严肃的一个会议。事关重大,我也就长话短说了,大家都清楚,今天的这个会议之所以重大,是关系到咱们村的换届选举!在这个会议召开之前,我们先有请我们的支部书记发个言。”
    支部书记——用萧家庄老少爷们的话来讲:就是“掌印把子”的人。“掌印把子”——这个词并不新鲜,在萧家庄这应该算是一个有着比较悠久历史的词语。众所周知:凡是一个组织、一个机构等都会雕刻着有一个或大或小的印章。这个印章在普通的情况下,都会是圆形或者是椭圆形的那种,通常情况下,大家都会叫它公章。在一个组织、一个机构里能够掌握此公章的人,往往都是非一般的普通人。萧家庄是一个自然的小村庄,自然也会有这样一个圆形的公章。这个圆形的公章通常情况下都是由支部书记掌握:凡发布公文、张贴告示等需要盖上这个公章时,都会去找支部书记。久而久之,支部书记就成了掌握这个圆形公章的代名词——美其名曰“掌印把子”的人。
    萧家庄里“掌印把子”的这个人,诸公请细看了:此人中等身材,略略偏瘦;有些浮肿的面庞微显出一些胖的影相;有点过大的鼻头上方眨巴眨巴着一对不大的小眼睛。支部书记姓巩,大名叫巩凡林——是村里屈指可数的几个肚子里装了点墨水的人物之一;而在这屈指可数的几个肚子里装了点墨水的人物之中,就数他巩凡林的肚子里装的墨水最多。正因为这样的缘故,庄子里支部书记的这个宝座几乎都是由他大包大揽了。这个巩凡林并不是萧家庄的坐地户,“学大寨”的那几年里,由于他原所在的那个地方被整修成为了一个大的水库,他原所在的那些邻里乡亲们全都被迫迁移,他家自然也不例外。那阵子,地处崇山峻岭之间的萧家庄正被外界所神化,有歌谣为凭:
    全民全党总动员,
    大学大斗大决战;
    四通八达一条线,
    打坝造地路过顶;
    赌咒发誓拼命干,
    萧家庄里大改变。
    他们一家就慕名而来到了萧家庄。起初,萧家庄的老少爷们儿都知道他还算是一个知识份子,就拥护他坐上了支部书记的这个宝座。可是,好景不长,不多久,大家伙儿就迎来了“文化大革命”——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臭老九”这顶大帽子不偏不倚地就扣到了他的头上来了——此时,不说支部书记这个宝座能否保住;就连他自己的小命能否保住都难说。好不容易地,大家伙儿总算是把“文化大革命”给盼出了头。他头顶上的那顶“臭老九”的大帽子也总算是彻底地给摘掉了。这个时候,萧家庄的老少爷们儿又突然地想起他来,重新拥护他,让他坐上了支部书记的宝座。
    也许,是由于戴过“臭老九”这顶大帽子的这段经历吧?重新坐上了支部书记这个宝座之后的他,并没有显出多少的高兴与兴奋出来,反而显现出更多的忧郁。不但如此,他话也似乎很少和别人说了——总是沉默寡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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