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Scene 1 1997年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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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的夏天,香港正式回归祖国,那是善生一生中第一次熬夜看电视直播,看着五星红旗和香港区旗一同升起。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郑伊健就是郑浩南,陈小春就是山鸡,也不知道香港有个夜色漂亮的维多利亚港。他只记得那天晚上,陆晴川不小心把可乐倒在他的床单上,第二天晚上父亲跟他说了一晚的男孩发育生理课,最后才在他欲哭无泪的解释以及母亲用鼻子多次的验证下才能保住他仍是小男孩的身份。
那年夏天,善生刚好15岁。因为香港回归,中考提前在七月份结束。他和陆晴川分在同一个考室,座位一前一后。别人在临考前拼命复习试题的时候,他们在讨论今天音像店会推出谁的新磁带。直到最后放榜,两人以全市第一、第二名的成绩顺利考进南城一中。
放榜那天陆晴川一手圈住善生的脖子,在他耳边奸笑的说,善善,高中你可要努力,不然还是被我压下去。
“去你的”善生一把推开他,脸一红,“谁被你压啊”,顺带一脚踢过去。
“叶善生,你也太狠了吧。”
“活该,警告你,不准叫我善善。”
“阿姨不是这样子叫你吗?”
“那是我妈。”
“那我也算你半个妈啊,从幼儿园到现在都是我跟在你屁股后面照顾你啊,善善。”
“滚!”
走廊回荡的是两人远去的吵闹声音,阳光透过树叶缝隙从窗外照在雪白的墙上,斑驳树影,回归最初的宁静,那是盛夏的开端。
叶善生和陆晴川都是艺考生,整个暑假两人每天背着画板提着颜料盒在家里与画室之间往来。暑假来画室的学生比较多,他们喜欢呆在角落,对着石膏或者静物临摹。每天几乎都是他们来得最早,陆晴川就靠着窗户给善生削笔,善生把画纸铺好在画板上,偶尔会稍微抬头望着站在阳光下的他,干净的短发,低垂的眼睑能看到长长睫毛的弧形影子,如同雕刻般的侧脸。善生想起母亲每次提起陆晴川时,都会说,真是个好看的孩子。
是的,陆晴川是善生见过最好看的男生。纵使许多年后,他闭上眼睛,都能看到陆晴川朝他微笑的脸,左边的小酒窝,如盛开的向日葵般温暖。
那时候画室的隔壁开了一家音像店,店铺很小,门口竖着一块木板写着这家店的名字“Island”,门面的左边是一大片落地窗,推门进去就能看到老板坐在收银台看漫画,老板是个从外地来的怪异男子,不爱说话,不太搭理客人,最大的兴趣就是看漫画书,只负责收钱,偶尔会指着某个方向告诉别人要买的磁带摆放的位置。每天下午结束画室的课程,两人就把单车停在门口,在店里听免费音乐。
傍晚回家,他们在第一个路口就分开回家。善生经常是停在一边看着陆晴川骑单车远去的背影,这是一种习惯,站在陆晴川的背后,看着他那被颜料染色的衣角。
陆晴川和善生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父亲是大学同学,两人的家也就隔着一个十字路口,从幼稚园开始到初中像连体婴儿。偶尔陆晴川晚上会到善生家里蹭饭,他最喜欢善生母亲做的菜,每次吃饱喝足善生把他送下楼时,他就一脸幸福的说,善生,要不我嫁给你家吧,叶阿姨做菜太好吃了。此时总会收到善生一记白眼。
善生知道陆晴川家里做饭的永远都是保姆,他父亲是当地的一名高官,每晚应酬不断,母亲是教育界的名人,经常奔走不同城市接受各个大学的讲座邀请。在善生的印象中,陆晴川长得像他母亲,特别是那双像画了眼线的丹凤眼,浓密而长翘的睫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露出左边脸颊的小酒窝,像可爱的狸猫。他是连穿廉价的校服都很好看的男生,穿着白色的校服,总是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冬天的时候,他喜欢穿一件深色的毛衣,把校服都包在里面,带着耳机,个性开朗的他,笑到没心没肺的模样,总是吸引所有女生的目光。
与陆晴川个性南辕北撤的善生,或许因为父母都是大学教师的原因,永远干净整洁的校服,听着CD看书就是一整天,只爱喝白开水。有时候收到女生递过来的情书,他也只是有礼貌的收下,然后客气的以学业为由拒绝对方的要求。
有一年暑假陆晴川去了海南的外婆的家,整整一个月,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善生,那时候他还在房间听着CD唱歌,看着陆晴川把一大包椰子糖丢在他的桌面上,对他说,叶善生,你还是安静的呆在我身边吧,我不习惯一个人。
所以在他初一时被父亲送去学美术时,陆晴川毫不犹豫在画室的门口取走一张报名表,填上自己的资料。
他想起那些有陆晴川陪伴着在画室度过的千篇一律的盛夏光年,定格在他空荡荡的单车后座上,定格在陆晴川永远洗不掉被染色的衣角,定格在他画画时望着陆晴川的背后的目光里。转眼的第三个盛夏,迎来王菲生完小孩复出的第一张大碟,叫《王菲1997》。
1997年9月,南城最高温度到达32℃。
炎热的阳光透过绿色树荫向四周散发热气,整个城市像烤炉。
在画室隔壁的“Island”音像店门口,排了一条长队。穿着黑色校群的女生和白衬衣的男生,手里都拿着一盒磁带,排队付款。
上星期王菲的新歌出来,今天是音像店售卖的第一天,在附近的学生一下课就往这边跑来。
也在其中等待的陆晴川从斜挂的单肩包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前面的善生,自己再拿出一罐可乐就喝。
“有没有发觉我们的英语老师侧脸有点像王菲?”
善生皱了一下眉,说,“没留意,嗯,不像吧。”
“有那么一点啦,你明天仔细看一下。”陆晴川说,“王菲比较漂亮。”
“你不是说废话吗。对了,我耳机坏了,借你的来听一下。”
陆晴川把耳机分一个给他,笑了笑说,“我发现我好多爱好都因为你喜欢才喜欢的,跟着你画画,跟着你听王菲的歌,几乎所有都是因为你的喜欢。”
“那你干嘛喝可乐不喝白开水。”
“哎,那是口味问题啊,谁像你这样一直喝没有味道的水,很难喝耶。”
“我妈说喝多汽水不健康。”
“可我每次去你家都能在冰箱找到可乐。”
“那是我妈知道你喜欢,才买回去放着的。”
“你的意思是,叶阿姨故意让我变得不健康咯。”
“额……”
……
每次斗嘴都是以善生的无言以对来结束。那天付款之后老板私人送了他们两张王菲的海报,是大碟的封面。王菲穿着一身无袖的黑色裙子,戴着黑手套,化着橘红色眼妆,靠着一张白色木桌。善生把海报贴在房间的墙上,晚上躺在床上盯着海报收听电台的点播节目,放的是王菲的新歌,女子灵空的声音穿透他耳朵。
“你眉头开了/所以我笑了/你眼睛红了/我的天灰了/啊天晓得既然说/你快乐于是我快乐/玫瑰都开了/我还想怎么呢/求之不得求不得/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喜怒和哀乐/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那时候他一直认为窦唯是最幸福的人,却不曾想过,多年之后,陪在王菲身边听她唱歌的,换了别人。
就像他不曾想过,陆晴川单车永远空荡荡的后座,会载着另一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