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轩寻完房子回来，已是黄昏。
    “璞儿，我们搬过去吧。”杨轩说完，就要帮她收拾东西。
    “你有钱赎我吗？”柳叶璞的一句话，让他呆站在原地。
    “你是说……今天说的那些话，是哄我的吗？”他的世界瞬间坍塌。
    “自然不是。只是现在，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资本，前些日子人家购画的物品，我也只带出了簪子和手镯。”柳叶璞为难道。
    “那……”杨轩有些心虚，他总想给她幸福，如今，却连给她自由都做不到。
    “你先在这附近住着，我在这碧翠楼待着，也失不了什么。放心，他们没法强迫我的。这里文人墨客，官宦士大夫来得比较多，兴许过些日子，卖了几幅，我们就可以离开了。”柳叶璞安慰他。
    “我真没用！”杨轩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这是干什么？！”柳叶璞抓住他的手，看着他被自己扇红的脸。
    “一个大男人，居然要靠自己的女人过活！”他心中的屈辱感无以复加。
    “傻瓜，你也不是没事干的呀！我画了，没人装裱怎么行？我好像记得你在杨府的时候，经常做些木匠的活，做得挺精细的，不就刚好吗？”柳叶璞笑着看他。
    “好，璞儿的作品，我一定装裱得最最好看！”杨轩孩子般地笑了。在他心里，只要能为她做点事，都是幸福。
    “嗯。”柳叶璞也笑了。看着这样的杨轩，她心里突然从未有过的舒坦。
    “柳姑娘，妈妈让你准备下，庆典快开始了。”小丫头过来传话。
    “嗯，你跟她说，我就出来了。”柳叶璞坐到梳妆台旁，拿起梳子整理了下头发，转头对杨轩说，“老天给我们什么样的命，按理说我们不该去篡改，但是，偏偏我是不服气的人。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等我。”她看着他，目光灼灼而坚定。
    他听着她说这些话，心里也踏实了下来。
    突然，老鸨急急跑到她房里，“柳姑娘，我要开始庆典了，你待会就在楼上露个脸就好了，吊吊他们胃口。”她又上下打量了下柳叶璞，“咦，我拿过来的那件红袍，柳姑娘怎么不穿哪？”她有点失望。
    “多谢您厚爱，只是叶璞自小喜爱素净，不喜妖冶，您看这样，不是给您的碧翠楼添色了么？”柳叶璞原来还具备这样说服人的本领。
    “这……也好，反正每天对着这么些艳丽的姑娘，也会腻，吃多了荤，总得吃点素的吧。那我出去了哈，你做好准备。”老鸨又急急跑出房。
    “各位尊贵的公子少爷，员外老爷，今天咱碧翠楼新来的姑娘带出来给各位瞧瞧……”
    “赶紧呀！”老鸨还未说完，底下人群已经开始喧闹。
    “哟！这位爷，看来是急坏了。不过今晚您可只能挑个旧姑娘给您下下火了，碧翠楼这位新头牌呀，卖艺不卖身！”老鸨接着说道，“要是你们中哪位爷让她看中了，那才另当别论。”
    “别废那么多话了，什么姑娘这么大牌子，请出来瞧瞧呀！”又有一个迫不及待的人喊道。
    “好好好，有请柳姑娘！”
    听到这句，柳叶璞迈步出房，倚栏看着底下喧闹的人群。
    “哇！碧翠楼居然还有这等货色！”“这……是仙女下凡吗？”“美……”“真美！”……
    “这不是……杨府的柳姑娘吗？”明显有人认出了她，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小女子柳叶璞，有礼了。”她行礼道。
    “真是才女柳叶璞！”有人喊了出来。
    “那怎么还不卖身呢？不是听说她荒淫无度，跟了杨少爷，又跟了养少爷吗？”开始有人议论。
    杨轩听着这话，就冲出了房，被柳叶璞拦住。她看着他，说道，“你说过的话，不要忘。”
    杨轩一拳砸到门上，重又进房了。
    “好啦各位，柳姑娘的规矩就是只卖诗画，不卖身。现在也不碍着各位爷快活了，柳姑娘先回房吧。”老鸨打圆场道。
    “切！这算什么呀，插了这么美一枝花，还不让摘！”底下人开始烦躁。柳叶璞并不理会，径直回房了。
    此后，各路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不远万里来到碧翠楼，只为了一睹这位才貌惊人的柳姑娘。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已经收罗了不少珍宝。老鸨自然从中获利匪浅，一见到柳叶璞便笑得合不拢嘴。
    这日，杨轩帮她装裱了一幅画，拿到碧翠楼给她，正碰上她在查看自己的百宝箱。
    “璞儿，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杨轩看着她。这些日子，除了帮她装裱画作之外，他自己也经常刻些工艺品，画些年寿画拿到集市上卖，也颇有成绩。
    “够了。”柳叶璞淡淡地说，心里却依然有些悲凉，“过完明天，我就跟老鸨说离开。”
    杨轩抱住她：“我会好好待你的。”
    “嗯。”柳叶璞把头靠到他胸上，有个依靠，总是好的。
    “柳姑娘，你在碧翠楼住得不满意？”刚好经过的老鸨听到这句，突然破门而入。
    柳叶璞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您说笑了。”
    “那为何要走呢？你这一走，我这碧翠楼怎么办？”老鸨急了。
    “这……我会付您赎身费的。记得当时，我是被卖一两银子吧。”柳叶璞自嘲地笑了笑。
    “就你这姿色容貌，正是大好前途，每天为了见您一面的都得排上那么老半天队，你说这样的好事哪找去呀？女人活这一辈子，图啥？不就是看着男人一个个为自己倾倒吗？再说了，这达官贵人每天来的大把，你大可过后随意挑个，当个小妾，荣华富贵不就享之不尽了吗？”老鸨费尽口舌，无非是想劝她留下。
    “女人活这一辈子，图啥？”柳叶璞看着她，回道，“烟花之地，如果可以选择，相信您也不会在此吧？哪个女子不愿清白过日呢？我虽是不惧怕世人诽谤，却也不愿爱我的人受伤，您放心，我离开，自会给你个交代。今晚碧翠楼，再办一次典礼吧，就当我跟各位，道个别。”柳叶璞笑着。
    “你当碧翠楼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呀？”老鸨已经被激怒了。
    “当然不是，不过，我相信您也知道，就我认识的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我要想走，跟他们说一声，不给钱也一样可以离开，这样，你有什么好处呢？”柳叶璞就讨厌的就是被威胁。
    “这……”老鸨沉思片刻，似乎衡量下利弊，又笑道，“柳姑娘，我也是爱才，才口不择言，你看如果要离开，这碧翠楼的损失……”
    “这红珊瑚手串，出自西洋海域，冬暖夏凉，晶莹剔透，听说有永葆青春的功效。这本是那天我让杨公子拿去典当买房的，前几日当铺老板过来，又把它归还了。这东西，怕是值得上百两银子了吧。”柳叶璞从百宝箱中翻出手串，递到她手上，“您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皮肤细腻白皙，配上这串子，可真是美艳异常呀。”柳叶璞帮她戴上，“这个，就当叶璞孝敬您的。明天，我只带走一部分，这房里的画原封不动地留着，您若是想要卖，也可以，若是想要当做摆饰让人观看，也行。”
    “这……”老鸨环视了下房间，照时价看来，这些画能卖的价钱，绝对不会少于手上的串子。
    “难道您，还嫌不够？”柳叶璞抿嘴笑了。
    “不不不……只是……你这庆典，要怎么弄呢？”老鸨问道。
    “发帖，城里所有有钱有势的人都请过来。我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柳叶璞当下有些心虚，但她别无选择。
    “你不是不喜热闹么？”杨轩插话道。
    “那总得给大家个交待嘛。”柳叶璞答道。
    杨府已经平静了许多时日。但这日，却突然收到碧翠楼的请帖。
    “少爷，这是给您的。”管家跑过来，将请柬送到杨钰翔手上。
    请柬上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说有个姑娘要离开碧翠楼，特此举办的离别庆典。但是请柬上的名字，却让杨钰翔手抖。是的，是他自己起的名字——柳叶璞。
    他眼前又浮现她清亮的眼，带笑的脸庞。他知道是她，早就听说了在碧翠楼见过她了，早就听说了她被母亲送到碧翠楼了。他也想过去找她，却没有勇气。是他的怯懦，造成了今天的下场，他自觉对不起她，不知如何面对她。况且，如今他已有妻室，虽说慕容怜不是他心中的人，毕竟是明媒正娶，且过门至今没有什么过错，对自己也是尽心尽力，她是个可怜的人，跟他一样可怜。
    他推开星渺房。已经许久没来过这里了。自打她离开，他就没再进来，一度想要放下。如今这名字，重新勾起他的回忆，心又隐隐疼着。
    眼光被墙上的画像吸引着，那是六王爷手笔，确实名副其实，将她的气质精神刻画得淋漓尽致。
    “少爷好。”一丫鬟进房打扫，却见他呆立在房中，只好行礼。
    “你来这干嘛？”杨钰翔不喜欢这个时候被打扰。
    “柳姑娘走后，夫人也没给我重新安排工作，我想着兴许柳姑娘还回来，也就一直打扫着。”丫鬟回答道。
    “你服侍过柳姑娘？”其实在他身边，还有那么多她的痕迹，他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也不算，就是一直负责这房子的打扫，且……”丫鬟预言又止。
    “什么？”杨钰翔不喜欢这样被人吊着胃口。
    “在您与柳姑娘大喜当天，是我为她妆扮的。”丫鬟看向杨钰翔眼光没有离开过的画像，“当时，她也是这么呆看着自己的画像，我还问她，长得这么美若天仙的，当个小妾，委屈……”丫鬟意识到失言，立马用手掩了嘴。
    “你说，她那天，一直看着自己的画像？”杨钰翔问。
    “嗯。”看到少爷没有怪罪，丫鬟胆大了起来，“我夸这画像美，她倒嗔了一句：你懂什么呢？”
    “你出去吧。”他心里已经被思念填满。
    丫鬟退出房，在门口却见到慕容怜。
    “少奶奶好。”
    “少爷在里边做什么，这地方有人住？”
    “以前有，现在空了。”丫鬟答完便走了。
    慕容怜走进房间，却看到杨钰翔对着一幅女子画像呆呆站着。
    “这是什么绝色女子呢？怕是世间不存在吧。”慕容怜赞叹道。
    “你怎么来了。”杨钰翔没有回头。
    “来看看夫君在做些什么呀？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书房读书的么？男子汉大丈夫，当考取个功名才是，怎的对着情色痴迷呢。”说完，慕容怜走到墙边。
    “别动！”意识到她的动机，杨钰翔斥止，却慢了半拍，画被慕容怜揭下。这时，画下边出现了另外一幅画。
    那是他初始她的场景，省去了杨轩，省去了卖她的父亲，只有他们两个。画上题诗：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顿时湿了眼眶。原来，原来那天，她是想嫁他的，她是想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属于他们的共同世界的，只是后来，为什么还要逃？为什么呢？
    “你怎么？”慕容怜关切道。
    “你出去！”杨钰翔喝道。慕容怜只得回房。
    他要去见她，他要她告诉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在大婚之初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