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她从柴房走出，见到门外的杨轩，柳叶璞低下了头，也许今生，她注定负他情意……
    “你带她去哪？”杨轩伸手拦住杨鈺翔。
    “回雅意院，后天，我们成亲。”杨鈺翔态度坚决。
    “老爷夫人同意了？！”这似乎不可置信，他也不愿相信。
    “是。”杨鈺翔回答得没什么底气。
    “不是……小妾吧？”杨轩已经满腔怒火。
    “他们只同意让叶璞搬回星渺房。”杨鈺翔低下了头。
    “你！杨鈺翔！你不配她！你不配！”杨轩抡起拳头，却没有打下去，他看到了柳叶璞的眼神，凄婉，悲切，却决绝。
    “璞儿……你，真的愿意吗？”他的语气十分无奈，却仍是希望从她口中得出答案，否定的答案。
    “轩，你的情意，我……也许只能来生再还了。”她看着他，眼里满含歉意。
    “不……”杨轩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灵魂，飘荡荡走了开来。杨鈺翔领着柳叶璞，走向雅意院。
    三天后。
    雅意院中花开得很好，柳叶璞正对着镜子梳妆。细长深黛的眉毛，衬着一对水亮清澈的眸子，看得她自己瞬时晃了神。突然记起，认识杨鈺翔，也正是因了这双眼吧。若不是他爱上了这双眼睛，她或许是饿死街头，或许是身陷风尘，或许是嫁为糟糠之妻……都不可知……坚挺的鼻子有点不符合柔美女性的特点，却让她看起来更加独特，更多了几分其他女子所缺乏的坚强独立之美。两片薄唇色如朱丹，红彤彤仿佛夏日黄昏的火烧云。这样的精致的五官安置在小巧的脸上，加上由于六年来多少养尊处优的环境里养成的白皙粉嫩的皮肤，见者生怜。
    杨鈺翔已遣了个侍女过来服侍她更衣换装，那侍女看着妆扮后的柳叶璞，不禁赞道：若不是因着柳姑娘的出身，这般精致的容貌，怕是嫁做王妃也不是不能呀！
    柳叶璞听着这话，只得笑了回答：嫁做王妃又如何？不是一样宫闱内不得自由，而且不过是皇帝玩偶而已，不得有自个的思想和追求，跟个牵线木偶又有什么两样呢？
    侍女又笑道：柳姑娘怎得有这般想法？若到宫中，只怕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呢，多少人求都求不得，也只有你不屑了。
    柳叶璞不再言语，用手拢了拢发髻。
    侍女却不甘被冷落，又说：不过不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也好，这杨府虽比不得皇宫，能嫁进来也算个福气，哪怕只是个小妾，也可衣食无忧呢。
    柳叶璞冷笑道：在你们眼中，锦衣玉食竟是这般重要。我倒不在意这些，粗茶淡饭也罢，玉盘珍馐也好，舒心才要紧。
    侍女也一声冷哼，说道：柳姑娘怕是没受过饿，不懂饥荒的可怕。才说得如此轻巧呢。
    说完，她帮柳叶璞带上凤冠，又啧啧道：真真是美若天仙，怪不得少爷如此痴迷了。
    柳叶璞起身走到书桌盘，透过眼前的珠帘看着墙上的画，眼里带着笑意。那侍女见她痴痴望着，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是六王爷为她画的像：“柳姑娘真是绝世风华，这画真真像呢。”
    “你懂什么呢……”柳叶璞轻喃道。
    过了一小会，她又转头对着侍女道：“你先去门外候着吧，我想一个人坐会。等时辰到了你再进来。”
    “是。”侍女退出房间。
    柳叶璞想提笔作画，想写诗，却又不愿墨迹污了这凤冠霞帔，只得作罢，眼光却仍然愣愣盯着墙上那幅画。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她微微笑道。好吧，哪怕只能屈居小妾，只能住在与他隔了个皎月屋的星渺房，她也……满足了。爱，让人卑微，千古未变。
    门外。
    “柳姑娘呢？”杨轩问门外候着的侍女。
    “在屋里待着呢，说想一个人坐会，估计要当新嫁娘，心里忐忑呢。”侍女偷偷笑了。
    杨轩并不作答，径直推了门进屋，并随手关了门。
    “你怎么来了？”柳叶璞见是他，问道。
    “我来救你。”他答。
    柳叶璞笑了：“此话怎讲？”
    “璞儿，跟我走。”杨轩定眼看着她，目光灼灼。
    “我说过，今生，只能负你了。”柳叶璞转头不看他。对他，她是满心歉意，却依旧舍不得杨鈺翔。
    “难道你愿意？！愿意天天看着他与别人举案齐眉耳鬓厮磨？难道你愿意孤枕独眠想象他跟另一个女人同床共枕？难道你真的愿意屈居人下？难道你真的愿意在世俗前低头，从此做一个足不出户学不外传的木偶女子？难道……你真的愿意？”
    杨轩的话句句戳中她的要害。她眼里蒙上一层薄雾，却仍是挣扎着：“愿…意…”
    “不！柳叶璞是何等高傲的女子，柳叶璞是何等鄙视世俗的女子！她不会屈服，不会！”杨轩抓起柳叶璞的手，激动地说道，“离开他！他根本没有爱的你勇气！他要是真爱你，就不会只让你当小妾！他舍不得他的家世，舍不得他的锦衣玉食，舍不得他现今拥有的一切！”
    “不！”柳叶璞失声哭泣，“他爱我，他要我嫁给他…”她瘫坐在床头，眼泪融了脸上的胭脂，狼藉一片……
    “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什么是爱？爱是接受父母的安排，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再不肯放手一个自己买来的女子吗？他只是舍不得丢掉你，他只是贪恋你的美貌！醒醒吧璞儿！”杨轩使劲摇着她的肩膀，“离开，现在离开杨府，我们不要再寄人篱下，过自己的生活！不必再面对杨老爷夫妇指责的眼光，不必面对丫鬟家丁们异样的眼光，不必顾及外人的生活！这不是你要的吗？？？”
    “我要的……生活……”柳叶璞笑了，她似乎见到一间小茅草屋，杨鈺翔正在锄地，而她在一旁为他擦汗……“他，会不会跟我走，离开杨府，去过自由自在，无人管束的生活呢？”她喃喃自语。
    “你别做梦了！他是杨府唯一的继承者，他是杨家唯一的血脉，他想走，杨老爷也不会放他走，天涯海角，他们都会把他带回来，而你……只会继续被人践踏，践踏尊严，践踏人格！”杨轩再次看着她。他知道她已经动摇，他知道自己即将成功。
    “璞儿，离开吧。与其将来看着他与别人你侬我侬，不如现在就离开，长痛，不如短痛。”杨轩语气温柔了下来。
    “走……走去哪里呢？”她两眼无光。
    “我们先去找六王爷。然后找可以安定下来的地方，卖诗画生活，你仍然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抚着她的发髻，宠溺地说道。
    见她没什么反应，杨轩当她是同意了，替她取下凤冠，褪去霞帔，拖着她离开。
    到了门口，侍女见两人这般奇怪，不禁问道：“杨少爷，您这是……”
    “你少管闲事。”他狠狠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向府门走去。这个时候，他不要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破坏他的幸福。
    侍女看着他们走远，赶紧跑回去禀告杨老爷。
    “什么？！”杨老爷拍桌子起身，“这对奸夫淫妇！杨府的声誉都毁在他们手上了！”
    “找人拦住他们，务必把柳叶璞给我抓回来！”杨夫人怒气满腔，她都已经妥协答应鈺翔让她做妾了，她居然还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
    “爹！娘！我听说……”杨鈺翔急冲冲跑进大厅，看到怒气冲冲的父母，心下明白他所听到的并非虚假，当下瘫软在椅子上，“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
    “鈺儿，别这样……娘看了心疼……”杨夫人一边拭泪，一边狠狠地说道，“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他们……娘……她真是跟阿福走的……真的是跟阿福走的……”杨鈺翔眼睛越来越黯淡，竟晕了过去。
    “鈺儿！鈺儿！……”杨府顿时乱作一团……
    却说才离了杨府没几步，柳叶璞突然停住，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要成亲，要嫁鈺翔……”她开始往回走，却被杨轩拦住：“璞儿！他不爱你！他不爱你！”
    “他爱的！”柳叶璞失声痛哭。
    “站住！”一群家丁围住他们。
    “璞儿，别怕！”杨轩把柳叶璞挡在背后。
    “杨少爷，您就别让小的们为难了。”为首的管家劝道。
    “我不会回去，也不会让你们带她回去。那是个火坑！”杨轩拦住蠢蠢欲动的家丁。
    “那……我们只好冒犯了！”管家打了个手势，家丁们全扑上去了。
    “不要！不要抢我的璞儿！不要！”杨轩寡不敌众，柳叶璞被带回杨府。
    “去找六王爷！对！去找六王爷！他会救叶璞，一定会！”杨轩像抓住救命稻草，往王府处飞奔！
    “贱人！”杨夫人一甩手给了柳叶璞一耳光！
    柳叶璞此时已是精神恍惚，连日来发生的这许多事，让她如同做着一场噩梦。她抬眼见着杨夫人，竟指着她笑道：“哈哈，妖婆……”
    杨夫人的怒火已经烧得理智体无完肤：“哈！哈！好！你骂我是吧！来人，把她送去碧翠楼！只要一两银子作为交换！”她似乎感觉到报复和折磨人的快感，全身颤抖着，连笑声都在颤抖。
    杨老爷扶住她：“你就不怕鈺儿伤心？！”
    “鈺翔……在哪？在哪？……”柳叶璞跌跌撞撞地想找他。
    杨夫人再度打了她一巴掌：“鈺翔是你叫的吗？！你这个卑贱的卖身女！贱人！”
    “夫人！注意你的言辞！”杨老爷实在不习惯杨夫人这幅泼妇嘴脸。
    “拉出去，拉到碧翠楼！”杨夫人稍稍定了定神，再度吩咐道。
    碧翠楼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妓院。
    “什么？只要一两银子？”老鸨看着这绝色女子，惊叹卖主开的价钱。
    “是，多了不卖。”卖主冷眼看她。
    “成交！”老鸨喜出望外，赶紧取了银子领了人。
    “姑娘就在这房里先歇着吧。”老鸨眉开眼笑，拉着柳叶璞走进一个房间。她有预感，这个女子，将是这里的头牌，将是她最大的摇钱树。
    柳叶璞浑浑噩噩地跟着她，全然不知自己所处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