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七 君臣  135 如此痛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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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5如此痛
    “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戚玉臣失控的怒吼传入殿内,回音阵阵,斜卧床内的少年不由轻轻蹙起纤长秀眉。
    “白公,玉臣近来……”
    白头的老太监听那说了一半的话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心中不由一紧,道:“玉臣不知分寸,是老奴教导无方……”
    “也没什么。”少年淡淡道,“你去说说他好了,也不必太过苛责,寡人喜欢他,只要他明白内侍的本份就好。”
    “是。”
    白玉延纳首而拜。
    这最后一句话虽然很淡,其中的意思却很明白。倘若再如此泥足深陷,不知道该有的本份,便不能在身边留了。
    老太监直起身向上看了一眼,床榻之上,少年君王姿态慵懒,虽有病后孱弱之意,那双眼却寒凉如故,不能亲近之貌。
    “白公,”亓珃淡淡道,“你去让苏允进来吧。你说得很对,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寡人毕竟是一国之主,不该被这些琐事缠住手脚身心。这,还要多谢你的提点。”
    “老奴惶恐。”白玉延方要起身,听见此言不由又跪倒在地道,“君上天纵聪明,这些些小事,原不必老奴来多嘴。”
    亓珃伸手向上示意,白玉延站起身来,见他嘴角含笑,盈盈美目看着自己,不由也是心中一动。
    “白公,父王说天下能直言谏君者唯有你。所以,即便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你对寡人也还是要如此才好。寡人……我一直当你似长辈一般看待。”
    白玉延眼角微湿,却是笑道:“君上,老奴惶恐。”
    亓珃倾身过来,拉住他的手,将脸孔放在这双经受岁月磨砥的粗燥大掌之中。
    “白公,这些日子,我觉得好累。父王曾说,无论外貌心智,我都占了世人之先,若是吃亏,便是太过好强。我是不是争胜得过了?”
    白玉延感到掌心中有微凉气息传来,心头微微一冷,仍是微笑道:“君上的意思,是以为此前种种都只是因为得不到而不甘心?”
    “难道不是么?”亓珃的声音传自掌心,略带暗哑。
    “也许吧。”白玉延将掌心中的小小面容捂得温暖了,温和道,“但是我看苏允对你,却像是动了真心。像他那样沉静从容的性子,方才只是听说你的病情便已那般失态,现在又被玉臣这顿数落,更不知是如何光景了。”
    亓珃微微抬起了脸孔来,神色十分淡漠。
    “他那也不过就是内疚罢了。”
    “既然有内疚,便并非无情。君上……”
    亓珃挥挥手靠回枕畔,“白公,你不了解他。”
    “哦?”白玉延却是一笑,“老奴从不见君上对谁如此上心,看来君上对苏允也并非能一下放得开的。”
    亓珃愣了一下,微微蹙眉,一缕怒意在眸中微闪。
    白玉延最是察言观色的好手,此刻却似浑然不觉,依旧笑道:“那也难怪,苏允其人,无论相貌人品,都是世所罕见。奴才倒有一比,在此红尘俗世,他的人和品正如一支青莲。君上长在深宫,终日与权谋为伍,如今更要执掌朝野,在列强环伺之下支撑一国,这双眼早已看惯污秽风尘,难得见到这样干净纯粹的美景,惊鸿一瞥之下,一见倾心在所难免。”
    “君上,”白玉延慈爱的笑容如冬阳般温暖,虽然半跪与床畔仰视而望,却分明带着长辈的关怀,“先王常赞君上慧眼识人,眼光独到,这一次,也不例外。”
    亓珃在那温和注视下微垂了眼睑。
    “白公,不要说了。”
    白玉延微微笑着,“君上方才让我直言不讳,这剩下的几句话,老奴斗胆,冒死说了吧。世人都道自古君王无真情,但其实,并非不想,而是不能。千载最难帝王业,但帝王也是凡人,谁会不想‘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白玉延顿了一顿,见那少年君王将脸偏向一侧,烛光熹微,看不清此刻面上神情,只听幽明嗓音倦倦道:“白公,我是羡慕父王的,因他有你。”
    今日不断提到心中那个人,白玉延终忍不住泪落下来,却只是一滴水珠在眼角滑落,很快消失无迹。
    他仍是微笑着道:“君上不必羡慕。其实,人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也许,只是缘分未到罢了。”
    亓珃摇了摇头:“我不相信缘分。从小到大,想要的我会自己去取去争,即便那叫做不择手段。”
    白玉延略倾身靠过去握住少年的手,掌心温暖令亓珃回眸。
    “真心之所以难得,便是因为不可强求。但,倘若真的有幸遇见此生中让自己不能割舍之人,那么,老奴以为,君上不应放弃。”
    这句话似有规劝之意,又分明是在激励鼓舞,前言与后语矛盾,亓珃不由怔怔的望着那老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强求但也不放弃么?可能么?
    半晌,他挣脱老人的手,目光垂下,神色黯然。
    “白公,父王与你同心同气,你大概并不知道,其实爱一个人是会如此之痛。我想,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像前些日子那般的去爱另一个人了。”
    淡漠如常的语气却让老人心如针刺般疼痛起来。
    “君上……”白玉延的声音终于亦忍不住颤抖起来,“君上莫要如此伤心……”
    亓珃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
    微坐直身,目光下移,望着老人微然一笑。
    “你不必担心,过了这么久,寡人早已想明白了,这也没有什么。”
    少年的微笑有如月华明净,却又似星河绚烂,照得人无法逼视。白玉延明白,那往日冷漠清傲的少年君主已然回来了。
    他微向后将身子拉离床畔,正身跪好。
    只听亓珃漠然嗓音接着又道:“无论如何,遇见他,让寡人明白了许多事。至少,他教会我,这世间确有不可屈服之人,无可奈何之事,无论你如何天赋异禀,抑或贵为皇胄。我想,这一课对于我来说,弥足珍贵。”
    白玉延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想要说的话都似乎已被面前这不足双十的少年轻描淡写的几句说尽。
    本以为以自己的人生阅历经历可以佐助他一二,却没料到,他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通透灵澈。
    白玉延一笑,却不知为何,唇角漫上一抹自己也看不懂的哀伤。
    他俯身下拜,神情欣慰而凄清。
    “君上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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