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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阒寂宁静的夜被一条燃烧着的长龙撕破,由远及近。脚步声声响起,整齐而紧凑,间杂着“快、快!跟上!”等几句催促声。每个步卒手擎火把,严肃紧弛的脸孔被纷乱颤抖的火光照得明晦不定。
队列迅速将一座宅邸团团围住,为首的官兵向前方一个身着深红官服的人拱手道:“张大人,一切俱已布置妥当,是否现在动手?”
那人微微点头,便有数个兵卒齐力将门撞开,另一列士兵按剑鱼贯而入。一时间惊叫嚎泣声并起,伴着兵刃刀戈声,声声惨烈凄切。
一阵晚风乍起,拂动树梢,发出簌簌低吟,引得树影摇晃不止。乌云渐渐把弦月笼起,将地上银色的清辉寸寸吞噬。
张大人待得宅中喧声稍息,才慢慢踱进府门,向火光最盛处走去。
庭院正中一个人影被重重火光包围。那人已过而立年岁,两鬓已有些斑白。遭受如今家破人亡的境遇,他虽然镇定冷对火光兵戈,却也掩不住面色的凄然。
张大人走近,嫌恶地扫了眼旁侧一个家仆的尸体,立即便有士兵将之拖到墙角。
“徐太医,本官这也是无奈之举啊!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得罪之处,还请徐太医多多包涵了。”红衣人唇边挂着黠滑的笑,假意拱手道。
徐太医闻言身子猛然一晃,双目血红瞪向那人:“呸!你是谁的走狗我还不知道?也别冠冕堂皇地自称什么朝廷命官,你跟你主子想覆了朝廷还没那么容易!”
红衣人闻言脸色登时一变,眸子中厉光闪过。
“徐太医!此话可不能乱说,你现在已经身负死罪,若是再背上一个诬蔑朝廷大臣的罪名,恐怕你就算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换吧?!”
徐太医一阵冷笑:“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无益。既然那一位想要我死,我也没权利抱怨,毕竟是我咎由自取。只是对不住……对不住……”话到此处,他缓缓扫视庭院中牵连受诛的家人仆佣,满目悲痛。
“这就对了,这才是聪明人该有的行事之风嘛!”张大人满意地颔首,拍手命士兵清点徐府伏法人数,才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卷轴,展开朗声念道:“太后懿旨,查太医院所辖御香局提点徐蕺,利用职权于熏香内添放毒药谋害先帝,其罪天地同诛。着吏部侍郎率一千禁卫兵即刻包围徐府,捉拿主犯徐蕺,徐府其余从犯就地斩立决。——钦此。”
念毕,便将懿旨用右手托着,目光转向那个步履踉跄的身影,“徐太医,领旨谢恩吧。”
徐蕺此时终似承受不住,一阵阵愤怒与不甘从身体内部源源不断涌出,全身上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一寸寸将目光上移,怒视眼前的人,目眦俱裂。
“张载!你莫要得意太早!弑君谋反,栽赃嫁祸,那人真是下了一手好棋。不过今天我是那人舍弃的棋子,难保他日那颗弃子不会是你!今日我的境况就是他日你的下场!”
张大人不以为意地轻蔑一笑。
“大……大人!”只见清点人数的步卒神色慌张地跑过来,“经查验,徐府从犯二十一人皆已伏法,唯……唯有一人……徐蕺独子徐棋楠,下……下落不明。”
张载闻言神色大变,伸手扯过步卒的衣领,“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徐太医发出一阵狂笑,“张载,只要徐府一息尚存,你们的阴谋总有暴露的一天!”
“快!封锁城门!”张载疯一般地扯过领队官兵,怒声命令:“全城搜捕徐棋楠,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来!”
在此同时,靖诚王府黑暗的密室里,一人影跪立于地。
“王爷,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父亲!”
靖诚王俯身扶起眼前的少年,“棋楠,快些起来!”
“王爷,张载诬蔑父亲在皇上的熏香内下毒,现在只怕已经动手了。父亲的为人您最清楚,他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您一定要想办法证明我父亲的清白啊!”
“棋楠,”靖诚王轻叹一口气,“我与你父亲是至交好友,当年就是我荐他入职御香局,今日他遭人诬陷,我自是应全力相救。只是……”
靖诚王负手背向而立,声音中蕴满深深的无奈与悲痛。
“只是如今皇帝遇害,太医又从香炉中测出剧毒,物证笃实。即便本王知道你父亲不是下毒真凶,但连坐之罪,也是难脱一死。更何况,现今朝堂的局势波诡云谲,左相一派忌惮本王的势力与威望,欲置我于死地,他们早就放出本王买凶篡位的谣言,我本就自身难保,若再牵涉此案,只怕不仅救不了你父亲,反倒给小人以口舌,坐实了他们的造谣了。”
徐棋楠闻言,心头的希望随之被一点点浇灭。
“王爷,父亲一向敬佩您德被四方的操守,今日奸佞谋害皇上,陷害忠良,棋楠恳求王爷,再想想办法啊!”
靖诚王再叹一口气,沉重地拍拍棋楠的肩膀,“棋楠,原谅本王,此事确实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徐棋楠绝望地闭上双眼,只觉一片黑暗沉重。
“棋楠,你自己要保重啊!你父亲放弃自己逃跑的机会而让给你,就是不想让你和他一起遭遇不测,你可千万别做傻事,让你父亲的苦心白费!”
“孩子,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命在才能有所为。你现在只需做一件事,那就是保全你自己!待过了这一关,你想做什么本王都不拦你!只是现在,保住自己的安全就是维护住了你父亲的期望,你可莫要辜负了啊!”
靖诚王看到棋楠缓缓张开的眸中逐渐写满坚毅而透出光芒,终于松了一口气,满意地拍拍他,“这就对了!你先在王府住下,往后的事我们再作打算。你放心,虽然我救不出你父亲,但偷换出你父亲的尸身厚葬也并非不可行。说来惭愧,作为你父亲的好友,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棋楠听闻这话心中又是一痛,“王爷的恩德,棋楠无以为报,只能……”
“傻孩子,什么都不用说,本王心里清楚。”靖诚王拍着徐棋楠的手,缓言安抚。
这一年是景瑞十七年,先帝敬宗遇害驾崩,庙号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同年,靖诚王辅佐新帝惠宗继位,改年号景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