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焉能相逢不识君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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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焉能相逢不识君
    黄衣少年风尘仆仆,骑着马飞奔向城门,上面的隶书清楚地映入他的眼帘:
    “八方”。
    八方无敌,我亦无敌。
    他看着熟悉的城墙,一勒缰绳,下马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
    方卫伊在人流中,看着享受着盛世的百姓——他们正因皇上的万寿而喜悦,朝廷的那档子破事,并不能影响他们的大赦、更不能影响他们的庆贺活动。街上,小贩子大声吆喝着,有夫妻驻足,丈夫为妻子戴上簪子,那便宜的地摊货,却让人感到分外的金贵。
    天上,阳光柔和地照下来。
    繁华依旧。
    安宁……无变。
    有种让人,想保护的冲动。
    不过……还是先保护自己的好。方卫伊头一偏,伸手,一枚镖出现在他手心。
    奇异的……形状。这么想着,他轻轻挽了挽头旁的鬓发,一缕发丝掉下。
    回头,他毫不避讳地举起飞镖:“你爱琵琶也罢,都爱到把飞镖也打成琵琶的形状——真到了种境界。”
    “师兄。”
    相逢,焉能不识君?
    人流那边,街道尽头,月白的衣袖不再移动,从来往的百姓中显现出来。方卫伊的马如同见到同伴一般,头仰天,打了个喷嚏。
    “真是祸害啊……见到你连马都会被迷住。”
    方卫伊没有大声地叫,声音小到周围的人都没听清——真不知师兄能不能“看清”我的话——却看到张尽崖的嘴巴张动,随后方卫伊的脸霎时红了:
    “那卫伊可有被我迷住?”
    脸红也不过就是刹那间的:
    “不好意思,师兄,没有。”
    “要把我迷住,师兄你的魅力要更大才行。”方卫伊微笑。
    然后两人同时动了,牵着马上前。
    把京城到八方城的距离缩短成一条街道,再把一条街道的距离缩短成……
    没有距离。
    “这么说,方君乾的魅力很大?”张尽崖忍住想吐的冲动,挑眉。
    “哪里的话……哥的魅力也不大,不过是把师父从你身边拐走了而已。”
    张尽崖深吸口气,刚刚觉得最近手很痒,又听到方卫伊补充:“这样看来,也只比师兄你的魅力大一点罢了。”
    在他们嘴里……方君乾和肖倾宇这绝世双骄就好像是……嗯……怪叔叔和小朋友的关系——怪叔叔拐走了小朋友。
    倾乾殿里,传出一声“阿嚏”。
    “皇上,可是冷了?”不阴不阳的嗓子急急地问出这话。
    “没……”不知道又是谁在咒朕,朕知道了一定要玩死他们……当然,倾宇除外。
    八方城。
    方卫伊感觉有点不舒服。
    “看看,说错话,遭天谴了吧?”张尽崖好笑地看着他别扭地转头。
    “你敢说不是事实?”方卫伊很快恢复,45度角斜瞥张尽崖。
    “方……”提到方君乾拐走公子的事,张尽崖是绝对难以保持冷静的。
    嘴巴被人捂住,这次轮到张尽崖涨红了脸。
    “师兄,你如果不想身份暴露的话,还是不要乱叫的好。”方卫伊真诚无比地说完话,随即松手。
    手心,全是张尽崖遗留下的气息,升升降降。
    “师兄……”
    “嗯?”
    “你脸红了……”
    ……
    “你怎么来了?”虽然刚刚被张尽崖揍了一顿,但方卫伊的心情很好。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傻瓜鲁莽莽撞……我怕待会你出了事,公子会怪我没照顾好师弟。”张尽崖冷哼着,“就知道你会微服从八方城这边走,贪玩的家伙。”
    “如此,师兄请回,卫伊自会照顾自己。”方卫伊那叫一个彬彬有礼。
    “你害我千里奔波,你心,何安?”
    “有千里吗?亏得你还号称游历过天下……京城好像离八方城非常之近吧?”
    “就是千里,你有意见?”
    “……没。”张尽崖听到这话正要得意,一下子地:“呜哇——师兄欺负人啊——!”
    甩甩马鞭,他掩面而逃:“我不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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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方卫伊拉住他,指指旁边的小摊:“许多年不见,你也不赔偿我——便宜你了,给我买个玉佩当赔礼如何?”
    摊主是一个女人,衣衫不整,抱着个婴儿,见有人停下,颤巍巍地:“贱卖……贱卖,公子,来看看吧,没假的……这都是好玉,上等的好玉……”
    张尽崖叹口气,原来那句“你可要给个公道价钱”自然进了肚子。
    “卫伊。”
    “怎么?还不舍得几个板子了?”这几天看来,他这位师兄极其正派……就是开些玩笑他接着开下去了可转过头就会不好意思……莫非是对金子情有独钟?
    不对,不对……说不过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哪里的话……那个,卫伊啊,我出来得急,没带钱……”张尽崖好像犯了错,极力在师弟面前装出一副“这是意外”的样子。
    这也行?方卫伊目瞪口呆。这年头出来行走,哪有不带钱的?
    “别这么看着我,以前我游历天下时,身无分文的情况多着呢!”张尽崖用炫耀的口气说,试图让方卫伊不再笑——虽然是憋着的。
    “你买送我,我付钱。”方卫伊笑着,指着一个极为精致的玉佩:“要了。”
    张尽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愣了愣,道:“你喜欢?”
    方卫伊把玉佩拿起来,在手里把玩着:“嗯。”随手扔了张银票过去。
    “就……这么点?公子,这材质虽不是上等……但可是手雕的……”妇人原先期盼地看着方卫伊,结果希望一下子落空。
    “还想要多?”方卫伊冷冷道。
    妇人低头:“不……不敢。”
    方卫伊佩好玉,长笑一声,牵着马招呼张尽崖:“好啦,师兄,去吃饭吧?”
    “谁付钱?”
    “你!”
    “你!”
    同时叫着,两人面面相觑。方卫伊无奈:“看来今天你注定是要吃我的了。”
    张尽崖不屑地:“谁吃你的?说得跟什么一样!”
    “师兄,吃了师弟的,就要做师弟的人哦。”张尽崖闻言扶额:方卫伊,你和方君乾真的是兄弟。亲的不能再亲的那种。
    ——连脸皮的粗厚程度都差不多。
    方卫伊无良地笑:不看看我在谁跟前长大的!
    他伸手想拿银票刺激刺激张尽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师兄,我太胖了,最近是不好吃食了。我看你生性文雅,定然也不喜欢在此粗俗之地进食,我们换个地方如何……啊啊,你说什么?没关系?不不,我身为师弟岂可累师兄如此!啊,天色已晚,师兄我们还是先赶路吧……这元帅嘛……太迟了说不过去……人命关天啊……”
    你胖——天下还有瘦的人吗?
    我不喜欢——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了?
    你累我——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自觉了?
    赶路——刚才在大街上晃悠的是谁啊?
    张尽崖怜悯地看着方卫伊:“你刚才那一两的银票里夹着是多少钱?”
    方卫伊“呵呵”地笑:“师弟实在是于心不忍,便把一万两全给了她……要不我现在去要回来?”
    张尽崖:论脸皮之厚,天下第一,方君乾也;次之,方卫伊也。
    方卫伊确实没想到自己一伸手给了那么多,回头却看见妇人的脸从失望变到诧异变到喜悦……她不敢相信的神情,生生打了打他。她仔细把银票塞进去,他仔细看看旁边的人。
    她抱起孩子,忽地泪如雨下,收起玉佩,摩挲着,紧紧把孩子靠在心前;他直到确认没有第三人看到她的神情变化,窥视她的钱财,方才放心展颜。
    他试探着问:“师兄,能不能……”
    “拿出去的东西也只有你才好意思要回来。”张尽崖打断他的话,扯了他的玉佩,“日后我送你个好点的,这个便当你送我的吧。你也真是,一万两送出去,也不挑个好点的。”
    “师弟眼拙,看不出好坏。再说……师兄,时至今日,你这琵琶也好不到哪去,你还不是视如身家性命?”方卫伊反将一军。
    “我云游四方不好金银,你倒是……皇家子弟竟还能看上这只有雕工精细点的玉佩……”张尽崖也不再说什么,遥遥一指城外,“走吧。出了城,过了药王山,便是伦淳郡了。”
    百姓有百姓的难处——在这种贫苦人家,那好点的玉佩,分明就是祖上传下来压箱底的镇宅之宝。如不是被逼无奈,谁会拿出来卖?既是施善,又何苦夺人家传家之物?
    至于这八方城……凯旋而归,再携手同游,岂迟?
    两人相视一笑,策马而去。
    ++++++++++++++++++++++++++++++++++++++++++++++++++++++++++++++++中
    药王山。
    “我累了。”方卫伊正色道。
    这次的新招,就是一本正经吗?
    张尽崖看着他,这个无赖……
    “这才几里路?!”师兄对于师弟的懒惰火冒三丈,极其愤慨:作为我的师弟怎么这么不能吃苦!这不就是一个浪荡子弟吗?
    “我真累了。”方卫伊勒住缰绳,“我的马也累了。”
    张尽崖:师弟你真该去演戏。
    他拍拍方卫伊的马,“走喽。”
    马不理他。停在原地不动。
    他“驾”地一声:我还真不信这马只听方卫伊的话。
    方卫伊仿佛知道张尽崖的想法:
    “师兄,他真的只听我的话……”
    马叫了一声,极其不满地摇摇头,明显是想把张尽崖放在鬃毛上的手甩下去。
    张尽崖狠狠地甩了一鞭子:我张尽崖学了武找了药……我还治不了你一匹马?开什么玩笑!
    方卫伊有些心疼地摸摸马:“辛苦你。”
    “当然辛苦了!还不催它走!”张尽崖斜他一眼。
    “我是说我的爱马……”张尽崖发现那马居然也斜了他一眼,继而愤愤地望着天,似乎在抱怨。
    “你怎么训练的!这马怎么会有这马幽怨的眼神!”
    “被你欺负的……”
    张小朋友张少保怒了:你不走我还不走了?我看你跟不跟上来!封的大元帅是你不是我!这江山是你方家的不是我张某的!
    于是他一催马……却没想到方卫伊的马很自觉地——飞快地跟了上来。
    他回头正想取笑小师弟,却不见了方卫伊的人——
    “卫伊!”
    此刻,说不出的焦急。
    此刻。京城。皇宫。
    “无忧,怎么样,御马有没有被牵走一匹?”方君乾抬眼,遮不住的笑意涟涟。
    “皇上料事如神……”戚无忧看了眼方君乾,少有地迎合着。
    “聪慧圣明对吧?朕就知道嘛……还是丞相最贴心。这堆东西你先看着,我去去倾宇殿就回来。”方君乾把奏折往戚无忧的怀里一塞,拍拍肩膀,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样子。
    这家伙,今天怎么没吭声呢……也是嘛,我大倾开国丞相,果然是任劳任怨,无丝毫推脱之词……
    小侯爷……你不知道你瘦了多少。
    倾宇殿。密室。
    方君乾沉迷地看着沉睡的人。
    十六年了,你已经沉睡了十六年。
    你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万一再次相逢之时,你不识我,怎么办?
    没有盖棺的水晶棺中,他的脸颊,十六年未变。
    那是他铭记的容颜。
    如果就这样一眼万年,倒也不错。
    方君乾有些模糊地想。
    有人缓缓坐起来,去看他的模糊。
    黑眸如墨,白衣似雪。
    一个人胜过天下繁华。
    曾经多少辛苦,原来竟是尽化于一眼。
    他冰冷,他炽热。
    他对上他。如同宿命。
    带着些许的虚幻,他启唇: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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