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Part One 你不知道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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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只道故人心易变
C城的暮春之夜竟起了雾,薄薄的,被路灯一照,倒像是下着绒绒的细雨,泛着一点橙色。不远处是这座城市大学城中著名的一个湖泊,在夜色中宛如一滴清明澄澈的泪,旁边一圈是九十九盏路灯,像是极小极小的泪痣,美得跟电影布景似的。
“呵——”
杨子谦忽然笑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也和陆安安一样文艺腔了?
转头看了看,这个时候湖边的游人并不多,三三两两散步的都是这附近的学生,旁边几米处有一个女孩子,很是温和娴静的样子。杨子谦看着那神情不觉也愣了神,如果陆安安在旁边看着的话肯定不会放过这样难得的讥讽他的机会,按照她陆氏语录的说法是:你杨子谦就是一以调戏美女为生活乐趣却屡屡被反调戏的没脑袋的单细胞动物。
其实他这辈子被反调戏就那么一次,却偏偏见着她,自此就背了这黑锅,而且洗刷无望。
注意到那个女孩子是因为她一直凝望着湖水,甚至比他到的时间还久,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那只是她一个人的世界。眼中那种神情似乎似曾相识,透明脆弱,波光潋滟,让人不敢碰不敢惹。
杨子谦回过神来发现她竟跨过围栏走到湖边,左脚已经迈出去了。来不及细想,长臂一伸就将她拉了回来。因为没有防备,女生的后背撞到后面的围栏,回过头看到杨子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直接忽略掉那眼神,只顾打量这女生,其实并不漂亮,还有点婴儿肥,只是那眼睛温润晶莹,仿佛是……
杨子谦愣了一下,怎么会……怎么会觉得……像她?
那女生见他不松手也不解释,直觉想甩掉他的手。
“他以为你要自杀呢。”杨子谦回过头一看,竟是消失几天的陆安安,又是一副“又被我看到了,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那女生看到是她似乎松了口气,杨子谦不着痕迹地往陆安安身边退了退,自然地松手。那女孩子跨过围栏看着杨子谦:“我没想自杀,只是手机掉下去了,担心会有辐射污染所以想捡起来。现在可以走了吗?”
陆安安看了杨子谦一眼,依旧是笑嘻嘻的:“手机不要了?还有,沫沫,我们什么时候聚聚?”
“不要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陆安安,我和你不熟,就没必要再见了吧?”说罢径直走了,留下惊愕异常的杨子谦和一脸平静的陆安安。
“陆安安,你们认识?”杨子谦看着她被拒绝顿觉扬眉吐气。
“对啊,我情敌。”
“我说难怪人家拒绝你拒绝得那么干脆呢。”
陆安安一脸鄙视:“是啊是啊,杨小五是大众情人,谁忍心拒绝你啊?但是我好像记得那什么Judy……”
……
果断转移话题:“陆安安,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神出鬼没啊?”
杨子谦根本没打算她会回应,每次都是一通辩驳然后维持原判,等了半晌竟然没听见她那抑扬顿挫的陆氏讽刺,回首一看,陆安安竟然哭了。
极少看见她哭,一共才两次,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两次。
一时竟不知所措,在他面前哭的女生不少,总会有哄得她们高兴的东西,或是珠宝,或是房子,抑或是车。那么多东西里总有她们想要的,可是却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或者,她要的他给不起;能给的,她却不屑要。
陆安安看着他的无措,忽然笑得像只小狐狸:“哈哈,堂堂杨小五杨大公子竟然会被女生的眼泪吓到,够赚。实在是这个背包太重,当回免费劳力吧。”
杨子谦这才注意到陆安安竟然背着个野外旅行包,顺手提了过来,顿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了然:“你们校长说你生病请假,你跑哪儿见你那帅哥了吧?”
陆安安一听就觉得头疼:“刘头是你的眼线吧?怎么我一有点风吹草动他就打报告啊?杨子谦,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幼稚,我是我自己的,不是你杨大公子的。是,你们是受人待见,但你们怎么知道是待见你的人还是待见你的身价?我明明白白靠自己,这样也不行?”刘头是安安学校的校长,很慈祥的一个长辈,只是那样的和蔼不是她想要的。
这话说得极重,杨子谦只是觉得错愕,错愕那些关心竟然会让她这样曲解。吸了口气,眼睛看着湖面,说话却是淡淡的语气:“行。你的事是你自己的,别人无权干涉。先回家吧。”
家里吴姨看到陆安安回家依旧像以前一样高兴,顺带跟杨子谦提了提东野那小子在学校惹的桃花债就只顾着问安安要不要吃点什么。陆安安觉得温暖,却什么都不想吃,笑了笑便上了楼。
杨子谦把她的包放她门口,看着陆安安:“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陆安安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发着呆,在那里待了三天还是没敢洗澡,那边天气干燥清爽没关系,回到家却实在是受不了了。草草洗漱完毕连头发都没力气吹干就睡了,半夜忽然觉得热,喉咙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知道是感冒了,可是身体倦怠,干脆连药也懒得吃。只觉得恍恍惚惚看到了他,靠在那家旅店的门口,阳光铺在他身上,镀了一层绒绒的光边,越发显得清秀俊朗,而他只是对着她笑,仿佛那是最最重要的事情。而如今,离了那么远,远得看都看不见……
第二章
说尽平生意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低沉悦耳的闹钟铃声响起,是她的大爱。
“嗯——”睁开眼还是迷糊迷糊,陆安安看了看手机,早上6:00。
起了床发现竟然不头疼了,每次发烧感冒都不会遗留到第二天,以前的时候他老说她像只小驴,既倔强又强悍,简直无人能敌。
洗刷完毕去隔壁敲门,果然悄无声息,如果全校高二的学生都像他杨东野懒成这样,那位列C城四所高校之首的一中地位也岌岌可危了。
无奈地笑了笑正打算下楼,刚走了两步就听见懒懒的声音:“喂,陆安安,你就不能耐心等我几分钟?”
陆安安手里拿着教案,笑得很无辜:“杨东野,你迟到了没人等你,可是我是老师,让大家等好像不对吧?”
杨东野是杨子谦大哥杨一池的遗腹子,十三岁那年母亲因车祸过世,便由杨子谦这个叔叔作为监护人抚养。
其实东野不是特别让人担心的孩子,十三岁之前他和妈妈住在陆安安所在的那个城市,在她所在高中的附属小学就读。陆安安成绩很好,被老师推荐去做学弟学妹的导生,给他上过几堂课,关系竟然还不错,后来也玩得近。他表面虽然有些顽劣却依旧能让人瞩目,阳光俊朗的外表,健康的体魄,优异的成绩,那样的一个孩子,只让人觉得太得天独厚。于是老天收回一些,让他失去最亲的人。
杨东野依旧觉得陆安安幼稚,这么多年没一点长进,丢下一句:“那就走吧,伟大的陆老师,要迟到啦。”竟然就上前走了。
等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几分钟,幸好是早自习并不需要上新课,陆安安认认真真地在讲台上备剩下的课,听着学生的读书声,只觉得很幸福。很久以前的时候就跟他说过想当老师,如今她的愿望已经实现,那么,离他们的愿望没多远了吧。
她的语文新授课安排在上午一二节,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她并不觉得特别累。上完课回到办公室就见到同是高一语文教师的白老师叫她:“陆老师,你不在的这几天校长让我代了几天课,刚刚校长说等你上完课就去找他。”
“哦。”其实这些她早就知道,她去请假的那天刘头就跟她说了,她只是不想和与杨子谦有关的人有太多的牵扯,可是躲也不是办法,没有选择。
校长室的门没关,陆安安屈指敲门,刘校长看到她还和以前一样和气:“安安,这几天玩得愉快吗?昨天子谦去看我的时候说想让你休个长假,我想也是,前几天你状态确实不太好,去散散心也好。你的课学校会安排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和我们说。”
刘校长和杨子谦的父亲是世交,从小看着他们兄弟长大,感情自是非比寻常,所以连带着陆安安也跟着沾光。但她只觉得无力,为什么怎么躲都躲不掉:“校长,前段日子是不太舒服,这几天过得很好。班上的课不会耽误了。而且,我只是因为东野的原因才会暂借他们家,我和杨子谦只是普通朋友。”
刘校长依旧一副慈蔼和气的神气:“好吧,如果有什么困难就说,学校会体谅。”陆安安点点头就出了校长室。
刚刚那几句对话竟然比上那么久的课还累,果然,浪费脑细胞的活不是她陆安安的特长。
一中的老师按例是要坐班的,等到下班时间已是晚上七点。早就在学校食堂吃了饭,回到杨家竟然遇到还在吃饭的杨子谦。陆安安扫了餐桌一眼,一个人吃那么多,典型的资本家做派。
杨子谦看了她一眼,竟然站起来替她拉开椅子,难得对她也有绅士风度。陆安安觉得好笑:“诶,杨小五,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
杨子谦已经帮她打开面前的碗盖,是元藿粥,泛着一丝苦苦的香味。陆安安愣愣的,倒是一旁的吴姨很是感慨的样子:“安安,这是先生亲自熬得粥,说是养胃,现在都讲养生,难为先生还记得你胃不好。”
其实他的厨艺并不好,甚至比她还差。唯一拿手的就只有熬粥,像他这样的公子哥,极少还能为人着想,或许在他心里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他付出,如今那个人不在,倒让她沾了光。
安安忽然觉得他人其实不错,虽然有时候太爱管闲事:“我说杨小五,到底有什么事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杨子谦喝了一口汤,表情很严肃:“陆安安,咱们罢战吧。”
罢战。陆安安觉得这词用得真好,心情突然就好起来,答应得格外爽快:“好哇,我和你又没有不共戴天之仇,干嘛老过不去。我大人大量,原谅你了。”
不共戴天?
“呵——”杨子谦轻笑着压制住内心的惶恐,他看着陆安安笑得肆意张狂的样子觉得世事变幻让人措手不及,以前的她文静安然,恬静得仿似不沾半缕万丈红尘气息,如今却活得这样快意自然。但是那样的笑声却是是有感染力的,让人如沐春风。
他只要心情一好就会得意忘形,用陆安安的陆氏语录来说就是“经不起得瑟的主。”果然,这下又是语出惊人:“诶,陆安安,这几天你真是见你家那个……那个……景知言大帅哥了?看着不像啊,以前见他的时候都挺开心,这次怎么这样垂头丧气?”
吃饱喝足的陆安安脾气很好,而且是她的景知言啊,那些酸的甜的都是他们的幸福。
那时候高二刚分班,她的班主任倒没换,是个个子不高的男老师,有时候很凶悍的样子。见识到他的凶悍是在午后第五节课前二十分钟的读报课。
班主任的责骂有些歇斯底里,罚站的是个男生,原因是翻墙上网。陆安安向来不关心这种事,男生的顽劣在那个时候的她看来就觉得幼稚。直到班主任那句“景知言你就是一不知好歹的人”闯进她的耳朵。
陆安安回过头,初秋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洒进来,一片令人晕眩的悸动。景知言就站在那样炫目的阳光里,空气中的微尘像是筛过的金粉,纷纷扬扬洒在他的周围,整个人宛如隐在那光芒里。班主任就站在他旁边,景知言的嘴角甚至是微微上扬的,有几分桀骜的痞气。陆安安那刻觉得,原来,我们班还是有长得好看的男生啊,那样的年纪值得放肆狷狂。
除了班主任的那句:“景知言你就是一不知好歹的人”,陆安安差不多把那件事给忘了,那样美丽而匆忙的岁月记不住那么多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