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交易
    银色的月光从窄小的窗空里洒了进来，白色的石灰石房间内，一灯如豆。
    翘着二郎腿，半躺在雕刻着兽腿的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小莜扫视四周，这里除了基本的床铺和桌椅外，基本上没有其他家具。真是把简陋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
    沙漠的昼夜温差很大，一阵冰凉的夜风从墙上的窗孔中吹来，小莜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估摸着到了半夜，她在微弱的灯光下穿戴整齐，打好包袱，走到房门那儿，贴着冰凉的木门，从窄小的门缝中窥探外面的一切。
    大地被黑暗笼罩，外面看起来安静祥和。
    很好，小莜一不做二不休，蹑手蹑脚的推开门闩，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一路绿灯，沿途没有卫兵看守的情况令她越走越觉得蹊跷。放慢脚步看过去，她才发现，出去的塔门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片枝叶繁茂、沙沙作响的椰枣林。午夜时分，四周没有任何生物的迹象，一道毫无预兆的强劲“砰”声破空而出，让本就有些心虚的小莜惊呼一声，“谁？”
    暗夜中，没有人回答她。
    夜晚的寂静带来一种无形的恐惧，惊魂未定的小莜在原地咽了一口唾沫，又颤颤悠悠的迈出步子决定返回，却在抬脚之际撞上一个高她一头，带着温度的生灵。当下心底一抖，小莜跳着后退一步，“你是谁？”
    对方如幽灵一般，握着弓箭纹丝不动的站在她跟前，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见对方没有出手攻击，小莜觉得纳闷，便借着已经适应黑暗的眸子看了过去。这不看无所谓，一看她差点双眼一翻昏了过去。抚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莜愣了半秒钟后气焰高涨道：“想不到…图特摩斯殿下竟然如此用功，大半夜的练习射箭？”
    “哈哈…你接替了赛米拉，成为新一届哈托尔女神在人间的代表，就以为你真的是神吗？”看到被吓住的小莜，一直静默的图特摩斯显得有些开心，瞟到小莜怀中那个白色的包袱，他又欺身过来，“怎么？我的女神！这么晚了，拿着包袱打算飞离我的梅沙？”
    将包袱藏到身后，小莜瞪着眼睛后退一步，“我怎能与殿下相提并论争夺神的名号？殿下本身已将地狱修罗的气场发挥的淋漓尽致，如今又神出鬼没的装鬼吓人，属下自愧不如。”
    “说，你究竟是谁？赫拉去了哪里？”修长有力的手指突兀的捏住小莜的下巴，图特摩斯将左手的弓箭背到身后，锐利的深眸直直的盯着小莜问道。凯姆特的祭司，无论男女都不能留头发，但她，尽管有着与赫拉一样的容貌身形，却在举止上疑点重重。难道她除掉赛米拉后性情大变？还是，赫雀瑟的其他诡计？注视着小莜的眸子，图特摩斯越看，心里的疑问越大。
    甩过被人抓的生疼的下巴，小莜喘着粗气不悦道：“请殿下自重，赫拉以女王的名义不辞劳苦前来慰问，不是来让殿下调戏的。”
    勾起唇角，图特摩斯俯身在小莜耳畔，温热清香的气息萦绕在小莜的脸颊上，“赫拉，你一向是个不择手段往上走的人。老实说出来，下一任法老会让你的仕途之路更加辉煌。”
    “殿下你搞错了，我是赫拉，如假包换的赫拉。”当她三岁小孩啊，万一说了实话被他杀了怎么办？
    “哈哈…就凭你这头长发和一问三不知的大脑，让赫雀瑟相信你吗？”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图特摩斯朗声笑了起来。
    “女王不会残杀对她忠心耿耿的臣子。”小莜讨厌这种被人看透和要挟的感觉。
    “真是忠心耿耿啊。那么，我的女神，告诉我，你的父亲是谁？你的家乡在哪里？”
    “是…是…是…”显然，他已经断定自己不是原来的赫拉，结巴着答不上来，小莜有些恼羞成怒，“你到底想怎么样？”早闻政治家的奇招在于能时刻能抓住对方的弱点进行要挟，自己不是玩弄权术的神人奇才，跟他说的越多，暴露的弱点就越多。干脆不如直接挑明，看看有没有供需需求，以便互惠互利。
    “回到底比斯后，给我汇报赫雀瑟的一切活动。”
    “让我倒戈，做你的卧底？”
    “聪明。答应了这个事情，会有人告诉你这里所有的事情，他们会帮助你，让你这次的任务完成的更加漂亮，日后更能获得赫雀瑟的赞赏和信任，以及数目庞大的财富。”
    “听起来确实诱人，可是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你在凯姆特的人身安全，必要的信息支持和无限辉煌的未来。”对视着小莜那双灿若星辰的小鹿眼，图特摩斯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个赫拉，确实比以前那个更有趣了。眼下他与赫雀瑟的争斗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点，有了她最宠信的祭司官监视，他可以更好的检阅他部署的反攻行动，尽管这样做有些冒险，但他有的是办法控制这个外族女人。
    这会儿跟他作对，明显的捞不到半分好处，说不定还得搭上性命。暂时的低头与妥协，就当是为日后的生活争取一些可以利用的筹码吧。想到此，小莜心底一横，对上图特摩斯那双锐利阴冷的眸子，中气十足道：“成交！”
    双方达成一致，如同情侣散步一般，两人并肩走在回来的路上。
    图特摩斯也算守信，悉数将赫拉的家庭情况，工作职务，以及赫雀瑟的政绩和处事方式告诉小莜。末了，不忘丢给她一顶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黑色过肩假发，“戴上这个，你的复命会更加顺利。”
    接过假发，小莜一脸茫然，图特摩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全凯姆特所有的祭司从来不留头发。”
    “啊…这样啊，怪不得被你看出了马脚！”小莜恍然大悟，侧脸答谢，却看到图特摩斯那具渐渐消失在无边黑夜里的身影。
    他还真是个，缺乏风度的男人……
    翌日清晨，极不适应的从硬邦邦的床铺上起来，小莜一脸哀怨的伸了个懒腰。想到回不去的这段时间都要生活在条件如此原始、艰苦的环境，她就无法提起精神来。
    听图特摩斯说，赫拉是个不折不扣的贵族大才女！
    原本埃及是不允许女人参政的，但因为法老是赫雀瑟，所以赫拉有了展示她政治才华的机会。她的父亲是北部孟菲斯梅沙的军队统领拉莫西斯，她的头衔是阿蒙神庙的第一女祭司官，平日负责神庙的音乐、舞蹈，各盟国使者的接待和部分日晷①及占星②工作。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特殊的职务，就是担任了赫雀瑟的内政顾问。
    这样一个才女，让自己这个才不过八斗、一问三不知的人来装，她还真没底气。
    可是，她也不是没有试过逃走啊。从知道的史料上判断，在三千五百多年前的奴隶制时代，拿着可能会丧命的后果去换一些没有把握的经历，不值！
    既然改变不了，那就不做无为的抗争和冒险，先恭顺的接受，和面对吧。
    在随行女仆的侍奉下，小莜换了一件有些飘逸的白色束腰亚麻长裙。在陶制的土盆里洗漱时，看到泛着波纹的水里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小莜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在这里的麻烦怕是甩都甩不掉了。
    磨蹭着洗好脸，回坐到简易的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着尽职的女仆仔细的给她画上形色夸张的眼线。一切收拾妥当，带着那份无法言述的郁闷，小莜跟着卡萨去了一顶布置豪华的帐篷里吃了几片面包，又喝了一碗让她几乎想把肠子给吐出来的稀饭后，便火速辞别图特摩斯。
    当一行人走到梅沙出口的塔门时，图特摩斯又以到了底比斯会很晚为由，加派了一小分队的人马护送小莜回宫。对于此说，小莜也很明白他那点心思，不就是怕她不守信用半路逃跑嘛。碍于场面上的身份差距，她只得对此安排表现的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一路走走停停，随着沿途沙漠化地带的逐渐减少，一行人总算在傍晚之前到了底比斯城。
    懒洋洋的靠在撵轿边沿，无比怀念着二十一世纪的飞机，高铁和汽车时，他们终于进入一道由巨型花岗岩建造的城门。当越来越多宏伟壮观的神庙，巨型廊柱，和雕塑进入小莜的视线时，小莜当下一个激灵，马上精神抖擞的坐了起来。
    这就是那座位于尼罗河下游岸边，在上埃及偏南方，人烟稠密、广厦万千，被冠之以“百门之都”美誉的底比斯啊。
    宽阔整齐的道路两旁，星罗密布的香料，居家手工艺品，服装饰品以及各色小吃等占满了集市上的每个商铺，熙熙攘攘的马路中央，蜂拥了身穿各种民族服饰的男女，在不同的产品专卖铺前，他们大小不一的叫卖声、议价声，让这一刻的底比斯城显得更加繁荣昌盛。
    一行人穿过这条略显拥挤的街道和城市巡逻卫队，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广场。望着前方金碧辉煌气势宏伟的矩形宫殿群，小莜看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三千五百多年前的古埃及首都底比斯，跟现在的开罗，是两种全然不同的繁华风貌。
    宽阔无边的大型广场上，矗立着很多根绘着彩图，顶端是莲花状的巨型圆柱。通往王宫的花岗岩石道路两旁，分别摆放着一列宏伟壮观的斯芬克司像。在迟暮的照耀下，守卫森严的广场散发着夺目的耀眼光芒，彰显着王族的气派和威严。
    带着由衷的赞叹和感慨走到通道尽头，意犹未尽的小莜在随行侍女的搀扶下下了撵轿，和斯图雅亮明身份，获得入宫许可。
    ① 日晷：一天中的精确时计，尤其是对那些膜拜太阳神的信徒们，太阳白天运行期间的准确时刻非常重要，此外也为农业生产服务。
    ② 占星：和现在的西洋占星差不多，对古埃及的宗教，建筑和历法都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