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悄悄将头探出，望着楚暮云“咯咯”的笑。
    楚暮云觉得有趣，放下手中书卷，问他是谁，所为何事。
    小童这才整了整袖袍，动作倒是和师父如出一辙，又学着大人踱步的样子慢吞吞的走过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叫雁九，是这山庄的小童，庄主命我领你去吃饭休息。”
    楚暮云点了点头，边站起身边疑道：“你口中的庄主。。。可是我师父？”
    雁九虽然身量不高，却眼中自有傲人神采：“不错，不过你是否有幸能成为庄主的弟子，还是未知。”楚暮云听了不觉腹诽：“连师父使唤的小童都这般傲气！”
    “这山庄中还有些什么人？”两人慢慢走下楼梯，听着陈年木板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雁九答道：“以前是庄主和我两个，以后算上你，三个。”还将三个胖乎乎的指头伸到楚暮云眼前，生怕他听不懂似的。
    楚暮云又是一惊：“这偌大的山庄以前一共只有两个人？”
    雁九似乎对他一惊一乍的很不满，撇撇嘴答道：“庄主素来喜净，从不会带人回来，你倒是个例外。”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阁楼，楚暮云这才注意到此时外面已经星河高悬，满月升空了，更觉得腹中饥饿不已，早上到了这里便被领到藏书阁去，还没吃过一顿热饭。
    正想着，就听雁九在身后轻声说道：“庄主。”
    楚暮云回头去看，正是师父，玄色衣衫似乎要融入这夜色中了，他对雁九点点头，便转头问他：“书可曾看了几本？”
    “看了名剑录和云华十二式的图谱。”
    “如何？”
    楚暮云抬头看着师父的眼睛，目光中满是坚定神色，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想修习剑法，直至再无敌手！”言语之间带着说不出的豪情，连在一旁的雁九都不由得向他看来。
    师父听了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对雁九说道：“带他去休息吧。”便转头走了。楚暮云注意到师父腰间佩剑竟然是佩在右侧的，一般剑士将剑佩在左侧以便右手拔剑，而佩在右侧表示，师父是用左手使剑的？
    他见师父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便求救般的望向雁九，可后者只当没看见，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随我来。”
    一路无话，穿过条条回廊，楚暮云被带到一间装饰简朴但不失文雅的房间，雁九帮他推开门：“以后你就住这里。”楚暮云拱了拱手算是道谢，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他。。。。到底是什么人？”
    雁九瞪大双眼叫道：“你既不知庄主来历，为何便要铁了心的拜他为师？”
    楚暮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是师父救了我。。。。我见他武功很厉害，就想要拜他为师，为我的亲人报仇。”不由得又想到死去的亲人和叶氏夫妻还有临之，语气黯淡了很多。
    雁九聪慧过人，见他不愿多说，便接道：“庄主本名公孙玉。”接着便不再出声，好整以暇的看着楚暮云，等着他自己恍然大悟。
    可惜，楚暮云依然是一脸茫然。
    。。。。。。
    雁九不得不加重语气：“庄主姓公孙。”
    楚暮云点了点头：“我听到了。”
    雁九终于泄气：“你到底读过书没有？！前朝曾有诗作，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公孙氏的剑舞天下无双，而庄主便是公孙氏后人，剑术更是已臻化境，可惜庄主二十年前突然退隐江湖了。”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更多的却是崇敬。
    楚暮云没先到救了自己的师父竟然这么厉害，但带着几分疑问：“既然师父这么厉害，为何要隐退呢？”
    雁九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说实话，我虽在山庄几年，却鲜少看到庄主用剑了。”他转身向外走去，“天色不早了，等下我会将晚饭送来这里，你稍等便是。”
    楚暮云点了点头。
    等他走后，楚暮云耳边依然回响着那句“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他想象不出到底是如何出神入化的剑术才能够让天地都为之失色，山川为之倾倒，但师父这么厉害，一定能做到吧。
    吃过晚饭，才觉身上灌了铅似的沉重，连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一路紧绷的神经，此时倒在软软的被褥中才觉全身酸痛难当。冷傲的师父，看似乖巧实则疏离的雁九，晦暗不明的未来，不明所以便跟着师父回了山庄究竟是对是错，一切都让他生出倦意。望着窗外投入的月光，眼前又重现当日父母和秦儿惨死的模样，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暗下决心，定要苦习剑术，可以保护自己重要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倒在自己见面前的无力感，在每个深夜都深深折磨着自己。
    可此时脑中却又被另一个人占据，那个啰里啰嗦喊着自己“云弟弟”的叶临之，鲜艳的凤仙花丛中的笑脸，还有他傻乎乎的问自己：“云弟弟喜欢，那我以后也给你种，好不好？”最后是他被带走的那个傍晚，翻飞的尘土中还不忘让自己快跑的样子。
    楚暮云不觉嘴角扯出了一丝苦涩笑意，这月圆深夜，最容易勾起人的回忆。
    他默默闭上眼睛，手指拭去将要划出的一滴眼泪，心中暗道：临之，不知你现在好不好，不知你。。。。是否尚在人间？
    紧闭的房门中，惟闻几声压抑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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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雁九便趴在他床前指着他的眼睛笑：“肿的跟个桃核儿似的。”
    楚暮云不好意思的用手去捂，摸索着起床穿衣梳洗。
    雁九见他滑稽的样子哈哈大笑：“别捂啦，早就看到了，庄主命我来领你过去，似是有事要说。”
    一听他的话，楚暮云也顾不得许多，几下便套好衣服往外走，雁九只得跟上，边走边摇头：“你也只有吃饭和这个时候最快啦！”
    忆剑山庄实在太大，没有雁九的引领，楚暮云怕是寸步难行，此时已经被带的七拐八拐，云里雾里了。
    “喏，到啦。”雁九出声，指着一扇房门说道，“庄主就在里面，我不能进去，你自己进去便是。”
    轻轻推开门，一眼便见到公孙玉端坐于蒲团上，似是闭目调息。屋中装饰极少，连桌椅都没有，只是一面墙上悬着三把宝剑，呈品字形排开。楚暮云不敢打扰师父，只得静候一旁。
    “坐。”打坐中的师父闭目说道。
    楚暮云为难的看了看四周，没有可坐的地方，只得学着师父的样子盘腿席地而坐。
    “何为剑？”公孙玉突然闭目问道。
    楚暮云想到昨天在名剑录上看到的，他本就聪慧非常，读过一遍就记下了，张口答道：“剑，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
    公孙玉这才缓缓的张开双目，摇了摇头：“你自己的理解呢？”
    楚暮云想了想，张口答道：“剑是武器，它能使我保护对我重要的人不受伤害。”
    “赤子之心犹在。”公孙玉这才点了点头，“我便收你无妨。”
    楚暮云大喜：“谢师父成全。”立刻翻身行了上次山中未竟的师徒大礼，这次公孙玉倒是大方受了。
    公孙玉道：“昨日让你进藏书阁，便是看你与剑的机缘，你一心想要修习剑术，难能可贵，昨日你说看了云华十二式，招式可还记得？”
    楚暮云摇了摇头：“徒儿只囫囵看了一遍，没有完全记下。”答得心中忐忑，生怕师父生气。
    公孙玉反倒没有指责，随口说道：“看一遍确实无甚效果，因此我予你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你便在藏书阁内阅遍群书，记住招式套路，届时我再传你心法内息辅之。”
    楚暮云点头：“谢师父。”
    公孙玉挥了挥手：“你且去吧。”
    接下来的三个月，藏书阁内便多了一个埋头苦读，废寝忘食的单薄身影。
    有时雁九来送饭，见他这般如痴如醉，有些不解；“喂，你刚来时我怎么没看出你是个书虫？”
    楚暮云依然埋头苦读，不予理会。
    雁九往前凑了凑，也跟着他看了两页，便哈欠连天：“真这么好看么？”
    楚暮云这才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奇怪问道：“你既在忆剑山庄多年，却不学习剑术么？”
    雁九听了撇撇嘴：“我自小不爱这个。”
    楚暮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看着藏书阁中这漫漫书海，也叹了口气，虽说自己一心修习剑术，便不觉读书辛苦，可三个月的时间看完这些，确实不容易做到。
    雁九突然指着靠墙的一派书架的顶端问道：“你看过那里的书没有？”楚暮云看书没有章法，只是随手挑选，此书架离着太远，自然是没看过，便摇了摇头。
    雁九神秘的说道：“庄主以前最爱来这里看书，我几次看到他都停在最里面的书架，莫非，那里有最厉害的剑法？不如，你去看看如何？”几句话就说动了楚暮云。
    他从尘封的书架顶部取下一册，见书封上铁画银钩的写着几个大字“边秋一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