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人呢？人又不见了？”山霖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却无法找到那一抹熟悉的蓝色身影。想到自己的钱袋还在那书呆子身上，山霖这个守财奴就有些着急。
    “啊！那个小子你在干什么啊！”秋菊妈妈在一旁一声大吼，周围连忙捂住耳朵。山霖也捂住了耳朵，顺着妈妈的目光抬头看去，众人皆傻了眼，而山霖则更是眼珠子快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阁楼上那一身红色轻纱的妙龄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格外动人，而她身旁那位正与之亲密攀谈的蓝衣男子和佳人站在一起真可谓郎才女貌。
    山霖心中一闷，但很快被愤怒所代替了。这个书呆子，竟然看上了怡黄园的头牌还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上去了？！他拿着自己的钱就是想去嫖妓？！山霖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便急匆匆的挤过人群，准备跑上阁楼把那个书呆子从上面撵下来。再好好教育一番。
    此时此刻，妈妈却抢先一步，微胖的身躯相当灵活，很快便来到门口冲着门口站着的一个相貌不佳的看门女子问道：“冬梅，那臭小子怎么上去的啊？！你怎么不拦住他！还有那些个守在上面的打手都到哪里去了？！”
    被唤作冬梅的粉衫女子唯唯诺诺地答道：“刚才因为那位姑娘闹事，白公子又出现了，所以我怕出现什么乱子就带着所有的打手过去看了看，谁知趁着这时候那个家伙上去了，等我回来的时候那家伙已经在上面了……”
    “什么？”妈妈的声音提高一个八度，“那种人根本不了解我们每人现在只是出来露个面晚上才是竞争时间，他这么冒冒然上去我们怡黄园的面子和美人的名声放在哪里啊？！你做事到底有没有脑子啊！入园费也没有收是吧？！”
    “是、是、是的……”冬梅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唉，老板啊！那个小子可以上去我们就不可以偏要等到晚上啊！”人群中有人不满的喊了一声。
    “是啊，我们也要上去见见棠梨美人啊！”马上有人附和起哄道。
    “老板你怎么区别对待啊！莫不是那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
    妈妈扭着腰，转身瞪视着人群尖着嗓子怒道：“吵什么吵？！谁给好处都不让上去！定了今晚就是今晚！哼，再吵我让你们晚上连我们棠梨美人的台都见不着！”接着又冲着上面不知在干什么的夏渊嚷着，“那边的！上面那个书呆子！你再不下来我就叫人上去把你揍得满地找牙！听到没有？！快给老娘下来！”
    众人看着叉腰怒吼的彪悍的妈妈，不由汗颜，又看看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面目狰狞、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打手保镖，都开始纷纷小声议论。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冲进去，我们人多还怕挤不进去？”不喊还好，一喊不管是老还是幼，弱还是壮，都开始骚动，纷纷你推我搡，试图推动那两排力大无比的保镖好进去一睹美人风采，找几个姑娘，逍遥逍遥。
    山霖退至边缘，看着这混乱的局面，听着妈妈不堪入耳的叫骂，又看了看四周，似乎没有人注意她这边，心下念了个诀，便出现在那台上青纱帐之后，打手保镖都因骚动而守在了楼梯口，因怕伤着那棠梨美人，也没人敢于上去拉开夏渊。山霖一看那个轻声细语与美人攀谈的书呆子心中就恼火。以往任何时候从他那呆头鹅一般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一副呆板样如今看着美人竟也露出了那种留恋的目光来了？！
    冲上去将那书呆子从美人身边拉开，山林怒目与一脸惊讶的夏渊对视，柳眉倒竖：“你在上面干什么呢？！一直以为你洁身自好，想不到也不过是这样的下流无耻之徒！圣人是这么教你的吗？！嗯？！”
    夏渊皱了皱眉，似乎是山霖的一番训斥而感到了不悦，但却只是嚅动了一下嘴巴，并未接口。
    “钱拿来！”山霖一摊手，“不是一直以节俭为信奉么？你倒却拿着好不容易得来的钱来嫖妓！”
    原以为夏渊会老实认错还钱，却怎知这书呆子没一会儿不见便已涨了胆子，摇了摇头道：“不还。棠梨姑娘并非什么妓女，我想用这钱赎她。”
    山霖胸更闷，气得冲着夏渊甩了个眼刀子过去：“不是妓女，那在这儿干什么？还想赎她？！你不是立志为官，而且为人贤德么！这么快便想着女色了？！”
    “我就是想赎她！再者说，你不也在这台上抛投露面么。”夏渊声音虽轻，但看上去理直气壮，山霖简直想呕血了。这个死书呆子自从下午跑掉以后就这么转变了性格，莫不是被人下了什么蛊？！色迷心窍！
    “这位姑娘，奴家棠梨并非什么下流之人，奴家原为清官人，本不露面，只因前些日子家父过世，奴家为了葬父筹钱，万般无奈之下，向妈妈借了些钱，这才被抓着上了台卖身。今晚便要拍卖奴家，公子不过是想帮助奴家，还请别责骂这位公子了。”清秀温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山霖愣了愣，转头打量着细纱之下的棠梨的容貌，原以为自己长得已算人中佼佼，却不想这棠梨竟是这般貌美，现下凑近了看更是令人赞叹。
    山霖看着这棠梨有一股淡然宁静的气质，而不像那些烟花女子那般总有股子放荡的神气，也不由有些动容，放缓了声音开口道：“姑娘不必自称奴家，听着怪别扭的。不过姑娘这样的姿色又怎会被那老鸨一直藏着？竟然那么久以来只是个清官人。”
    “奴家……我脸上本来是有一块胎记，因而右脸颊无法示人，也因此妈妈并未看上我的容貌，只是因着我会跳舞便留下了我当个舞娘，或者鼓个琴。但几个月前不知怎的，遇到几位仙子，她们因我帮忙带路而只一瞬便消了那红色胎记。我本想报答，但她们说什么都不肯收下什么东西，最终还是我硬塞给她们一条自己绣的丝绢给了她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本我一直因为这块胎记而烦恼，却不想有这胎记这了我的容貌也是好的。妈妈看见我的脸的那一刻起便一直纠缠不休要我做红官人。我又怎会肯依？奈何还是为了葬父而被抓了把柄，被逼上台。”棠梨低着头，神情悲伤但也并未出现什么梨花带雨的状况。
    “山霖女侠，就算这钱算在我头上，是我夏某欠你的。但是请你一定要赎她出来！”夏渊神色认真，棠梨又温婉动人楚楚可怜，于心不忍的山霖虽然着实心疼自己的钱包，但是还是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落在正在骂人的妈妈面前。抹掉脸上不巧正好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山霖问道：“妈妈，不知若想为棠梨姑娘赎身，要多少钱？”
    “赎身？”妈妈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山霖那小身板以及那张怎么看怎么是女的的脸，又瞥了一眼正在阁楼上往下瞟的夏渊，摸了摸下巴笑道，“怎么？姑娘想为相公纳妾？我们美人可不是什么几十两银子就可以弄走的姑娘！”
    “还请妈妈开个价。”山霖为那句“为相公纳妾”而哭笑不得，但是仍是耐着性子问道。
    只见那妈妈眼珠子转了转，伸出一个巴掌。
    “五百两银子？”山霖半信半疑地问道。
    “五千两银子！”妈妈翻了个白眼，鼻孔朝天，“棠梨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五百两银子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哪个叫花子要五百两才能打发走啊！山霖在心中腹诽不已。看来妈妈漫天要价也不过是指望他们知难而退，好早点离开不要再闹下去了。要是真的给了五千两那绝对是让这老鸨大赚一笔。但如若不赎，光是自己心中就难以安心，那夏渊是个死脑筋就更别提了。
    妈妈又转身冲着围观的百姓和站在一旁的打手们嚷嚷，但谁也不能把那夏渊弄下来。
    山霖看看那群色胆包天的家伙，又看了看唯利是图的妈妈，最后目光停在了人群边上的一个书童身上。那不是那白清昀白公子的小书童么？她怎么会还在这里？山霖看着他与一个男人交代了几句，那男人便要转身离开，计上心头，立时念出一个瞬影决，出现在那书童身后，拦住了那个要离去的男子：“那个，在下有一事相求，还请这位大哥慢些走，转告一下白公子。”
    “哼。”青竹瞟了一眼山霖，便拉下了脸，“有什么事？莫不是还想打我家公子巴掌？”
    “呃……”山霖失笑，不想这小书童竟是如此护主，“当然不是，是有求于白公子，还请小公子允诺带个话。”
    “悍妇。”青竹不甘不愿地低咒一声，冲着那男子点点头。
    “万分感谢！”山霖大喜，这个小家伙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嘛！转身向那男子有理地说道：“有劳这位大哥了，还请转告‘山霖姑娘有事相商，还望公子能速来怡黄院’。”男子听完，便迅速转身离去了。
    青竹在一旁冷哼一声：“好大的架子，竟然还要我家公子为了你再跑来一趟。你以为县官很空闲么！”山霖看着那张臭臭的小脸，无奈地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天知道要是真和这个毒舌的小鬼纠缠不休那得吵到什么时候去！
    不多时，白清昀便出现在了山霖的视线之中，山霖小跑着过去，喊了他一声“白公子”作为招呼，便心急火燎地不再多寒暄，在白清昀微笑的目光之中将棠梨的事情以及夏渊额事情简单描述了一下。原以为白清昀定会借她钱，倾囊相助，却怎知他只是摇了摇头：“在下爱莫能助，尽管我与那老鸨相熟，官府中也确实有钱借与你，但如若开了这先例，那日后岂不是人人想嫖妓都来找官府借钱？”
    “但是棠梨姑娘实属不易，白公子难道忍心看着她今晚……”山霖急急想要劝说，但被白清昀制止了。他笑着道：“于公，我不能帮你，但是这于私嘛，我白某与姑娘也算是打出来的朋友，交情虽短不浅，白某还是可以用朋友的方式来帮助你的。”
    “什么？”山霖双眼一亮。肯帮忙就行。
    “白某可以借你五千两银子，你去赎了那姑娘来，日后再还也不迟。”白清昀笑着，然后拿出一卷银票，“这里有五千两银子，今日正好带了不少银票在身边。”
    山霖皱了皱眉，看着那银票，小心翼翼地道：“白公子能不能与那妈妈通融一下，五千两实在夸张……”
    白清昀只是摇摇头，拿着银票的手便要往回收。山霖一看，钱自是不比人重要，当下夺过银票揣在怀里，道了谢一溜烟跑了。
    “切，财迷心窍。”青竹在一旁咂嘴表示不屑。
    白清昀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你面上讨厌她，方才还不是本就准备来通风报信？”
    “哼……”书童的脸上一红，撇过了头。
    山霖想着怀里的一叠银票心下就肉疼。这银票虽是别人给的，花的别人的钱，但是又不是说不还了可以白花，这五千两就算是做牛做马也不知要还到何年何月去了。
    走到一半，夏渊方才那神采奕奕的脸恍然浮现在眼前。这个书呆子其实长得颇为俊俏，只是平日里呆愣愣的，将这摸样掩去了不少。刚才退去呆板气息的夏渊竟如脱胎换骨一般，散发出温润公子的气质出来。如同一块原石平日被灰暗额岩石覆盖，剖开却发现内里竟是夺目的美玉。只是这不为人知的一面竟被棠梨所轻易地激发出来……
    山霖被自己的想法一惊，连忙拉回思绪加紧脚步向着怡黄院走去。不管怎样，自己为了实现夏渊的梦想定会尽力相助的初衷并不会变。
    走到怡黄院前，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山霖在心中感慨了一下这帮子色鬼的耐心，费力钻进人群来到妈妈面前。
    “你这丫头怎么又来了，说过了，五千两银子，不准讨价还价！少一个子儿也不行！”妈妈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显然刚才也被缠问多时。
    “哼，你别瞧不起人。”山霖在一阵抽气声和惊叹声中将一叠银票摔入妈妈手中，挑了挑眉，无视众人惊讶或嫉妒或贪婪的目光说道，“点点吧，一分不少！少了我再给你加上！”
    妈妈先是一惊，拿起银票仔细看了一眼后不由动作一滞，抬起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向山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山霖皱了皱眉，脸上全然一副“你要是敢说有问题我就把你撕碎了活吞”的架势。
    妈妈讪讪地笑着，急急忙忙把银票揣进怀里：“没，没。请姑娘等一下，棠梨需要打扮收拾一番才能跟姑娘走。”然后转头对着下人嘱咐了几句，又继续说道，“姑娘对相公可是极好的，我还从未见过像姑娘这样为相公纳妾的呢！”
    山霖笑容僵了僵，直想要掉自己的舌头。方才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说来找相公！现在怎么听怎么别扭。瞥了一眼妈妈，山霖不悦地道：“谁说赎回去一定是要娶回家的？妈妈你未免太过狭隘！棠梨姑娘那般冰雪聪明又怎会委屈她当个侍妾！”
    “是、是，姑娘说的是。”妈妈脸上堆着笑容，在心里却暗自想着这姑娘莫非是脑子有问题？这青楼出身的姑娘还能嫁进什么好人家当上正室？
    就在这谈话间，夏渊与棠梨已是走出妓院，棠梨见了山霖似是想说什么，但很快便被夏渊拉着走了，两人从山霖身边走过，仿佛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山霖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觉得颜面尽失，委屈得直想哭，但也奈何发作不得只好跟在身后三人一起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留下一群无缘美人的好色之徒在原地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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