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冉像小猫般警觉地惊醒时，窗外的天已然失去了容光。床铺由于他那不良的睡姿而折腾得一片狼藉，殷子冉眼皮耷拉地对着被踹到地上的杯子发起了呆。
    看来心智成熟不代表行为也一并成熟啊……
    此时传来了敲门的声响，铿锵分明地形成了快慢不一的节律。熟悉的嗓音透过门缝满溢了进来，是老管家耐心亲和的敦促。
    “小少爷，到吃饭时间了。您再不出去，老爷又该着急了！”
    殷子冉差点如往常一样，高兴地拉开门扑到那副有些佝偻的身躯上，淘气地蹭乱他那笔挺的衣装。身子一动，理智却重新控制了他的自我。按耐下心中的鼓动，他稍稍调整自己凌乱的心绪，便重重地破门、样似癫狂地冲了出去。
    他一路跑一路神情涣散地咧着嘴，老管家在他身后忙着追他，两个人经过饭厅的时候，殷子冉故意绊倒发出很响的掷地声，结果也只有老管家一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扶起他。
    老管家尽责地带他到饭桌旁，端坐在主座的父亲殷子冉是一眼都没看，眨巴着眼睛只顾瞅着大碗米饭流口水。
    他的后母无法忍受他的痴呆的模样，但碍于一家之主没有发话，也没敢像没人在的时候那样一巴掌扇下去，可皱起的眉头仍充分显示了她的厌恶。
    而殷子扬则毫不介意地翘起了二郎腿，面不改色地将摆在殷子冉面前的白饭转移到了自己这儿，残忍地微笑起来。
    “哎，我作了什么孽，竟然养了个哑巴……即使我对秀娴多是利用，可报应也不该报在我们的孩子身上啊……”父亲朝着疯傻的殷子冉无奈地摇头，不避忌地说道。
    “不是还有我们的子扬么~”女人立即卖力地吹捧道，“他可聪明了，年级排名次次前三，估计这次中考也能考到全市……”
    殷子扬的笑容瞬间歪成了扭曲的苦笑，翘起的腿也无力地放下，慢慢收拢到一起。
    “你说，我该把我这个傻儿子怎么办好呢？”他没有理会女人的热情卖弄，反而望着殷子冉沉吟道，“我一直在公司忙公事，他在家我根本管不着……交给佣人也不放心，不然上次也不会无缘无故掉池里去……本来他不笨的，怎么就那么巧把脑子烧坏了呢！医生呢？还是说治不好吗？”
    女人露出悲伤的神色，伸手抚住他握拳的手：“医生……医生说他……恢复的几率很低……”讲到一半的时候，竟然生生地哽咽起来。
    殷子冉太佩服这女人的演技了，自己要扮个痴儿都费了好大力，努力还原自己小时候的闹腾劲，才勉强没被人发现。而她呢，只是轻松地用一招楚楚可怜加一点母性的流露，就使父亲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甚至还很受落地听着女人的诉说和安慰——甚至不时深情回望她，大手翻转过来覆住了她的手。
    “要你带大两个孩子真不容易……尤其是子冉，本身他的天生就有缺陷，和人沟通困难，你仍如亲妈一样待他……前几天我出差时出了那样的事你一定忙坏了吧，瞧你眼角都有皱纹了……”
    殷子冉真怀疑他爸是不是眼睛瞎了，如亲妈一样待自己？即使他不太回家，也不至于自己脸上那么明显的红印子，都能当作不存在。其实他是从没正眼瞧过自己吧，只是单纯地把抚养他作为一种对妈妈的补偿，用了点钱送自己去聋哑学校学习，结果家里却没有一个人为此去学手语……
    他隐约猜到了为何妈妈和他先结婚，可自己还多了个哥哥这一事实。
    殷子冉觉得一下子要思考那么多很累，连肚子都开始不争气地催促他提供补给。无视了两个大人的情深意浓，他跳起来夺过了属于他的那碗白饭，也不管手是否干净，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脏死了，你也不怕吃坏肚子……”本该和爸妈一起有说有笑的殷子扬似乎并不关心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斜眼瞄起了傻乎乎猛吃的殷子冉来。
    他的母亲听到他的话，阴沉地说道：“管好你自己的饭碗，吃饭的时候不要多嘴，小心洒了碗里的米！”话里有话的刺耳让殷子扬有了当场离去的冲动，不过始终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这股怒意便被强制压了下去。他恢复了之前冷冰冰的神情，嘲笑似地望着满脸是米的殷子冉，用优雅却恶毒的语调极轻地说道。
    “抱歉，我忘了你听不懂我说什么，谁让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呢~”
    女人得意而满足地抿了抿嘴，却发现包住自己的手掌正微微用力。她知道他们母子做得有些过了，于是慌忙补救道：“我对子扬一直都很严厉，谁让‘棍棒底下出孝子’呢，饭桌上随意讲话就是不对，老爷你说是不是？况且子扬也是关心弟弟……”
    这种诋毁和侮辱也算关心？什么狗屁道理！
    殷子冉暗骂了一句，表面上还是不作声地扒着碗里的饭，想尽早吃完离开。
    “我吃完了你们慢吃！”先走的没想到是殷子扬，他不礼貌地把碗摔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殷子冉感到自己从来不懂这个哥哥在想什么。他飞速吃完后疯跑回房里，累倒在床上回忆起往事。
    可大脑像生了锈般，他竟一点也不记得和殷子扬单独两人相处的事。
    还是因为每次都有那个女人在的缘故，有关他哥哥的场景都是如同死寂的灰黑，冷笑、冷眼加上暗讽，其他一点都不剩。
    如此往复，接下去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殷子冉昏昏沉沉地睡去的时候，他还在惦记那个救他的人。
    假如那个人在的话，是不是能将自己救出这片火海？
    可以不用伪装，不用害怕同情的目光，不用再想着日子何时能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