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八年已过。
    “老妖婆！”我肩挑两个装满水的半人高铁桶，两只手各夹了四条蛇，腾腾腾地从山脚一路小跑到山顶。一桶水倒进水缸，一桶水倒进各个锅碗瓢盆饭灶头，八条蛇一条条捏断七寸再拿山里特产「无刃菜刀」开膛破肚，洗干净扔进锅里焖上。一切完工，我才又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老妖婆！！”
    没有回应。
    这个小茅屋不过那么点大，我前前后后连茅厕都没放过地找了一遍。不是错觉，真的没有人。
    我带着那么些惶惑那么些不明所以的激动小心翼翼地推开老妖婆卧室的门。
    没有面色潮红高热中的病美人，没有悬在梁上的三尺白绫和踢倒的小板凳，没有被人一剑刺死后留下血书的恩师。事实上房间里干干净净，床铺的整整齐齐，什么不该有的都没有。
    我愣了半晌，终于发现梳妆台上留下了一张写满字的纸。
    「至徒儿李暄诚：
    时光易逝，光阴如梭。你我二人相伴已有八年之久（“X的。”我不禁骂了句脏话，“怎么看着你的脸我一点‘原来已经过了八年’的感觉也没有？”），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如今你武功已有小成，便是一人独自行走江湖想来也不会轻易吃亏。为师今日听闻故人行踪，急于一见，故留书此以道别。珍重勿念。」
    我捏着信纸的手微微打颤，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老妖婆就这样走了？和我相处了八年的老妖婆居然就这样扔下我一个人走了？！我，小爷我——
    终于——
    ——自由啦！！
    我忍不住仰天长笑，不想没笑两声突然一阵气短，向后仰栽在地。
    多年不曾死过，我一时竟有些发怔。直到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来。
    小阎王帅脸上写满无奈，“我说你能别老一惊一乍的么？”
    我猛地跳起来一把揪起小阎王的衣领，“你快把我的魂安回去！一会儿要是老妖婆回来我又逃不掉了！”
    小阎王被我掐得直翻白眼，勉强问道，“老妖婆？！”
    我这才想起来我要找他算账等了八年，顿时怒由心中起恶从胆边生，“小爷我说我要个小龙女那范儿的，你TNND给我找个李莫愁是怎么回事？！”
    小阎王一脸无辜，“这不是，挺贴合的么？”
    我大怒，“贴个P！那老妖婆的儿子都和我一边儿大了！”
    小阎王谄笑，“那不是你说相貌和凌辰差不多么？”
    我捶胸顿足，这没文化真可怕你让我说什么好，“我说的长得差不多是——是指标准！标准你懂么？！谁说要你找个长得一样的了？”
    小阎王期期艾艾地对手指，“那你说怎么办？”
    我白了他一眼，“那不是废话么？我先下要下山，你赶紧的给我安排个漂亮可爱的小萝莉，记住！是小！萝莉！”
    小阎王连连点头，“成成成。那你现在？”
    我一比下面那个壳子，悲壮地等着被踹。
    果然被踹了。
    我摸着后脑勺爬起身，又把手中的信纸拿起来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信其实很短，字迹也极其仓促。看样子老妖婆不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就是自己对要办的事心急火燎。“故人行踪”？该不会是我那江湖一大传说的师公要复出了吧？
    我看着手里的信纸，无法克制地狂笑起来。八年啊！小爷我要是还在那边活着这会儿孩子都有了。
    宣泄完激动异常的心情，我端正一下脸部表情，强忍下内心的雀跃，整一整衣襟，晃晃悠悠地从老妖婆的首饰盒里摸出五个大银锭，一串铜子儿。徒儿首次下山独闯天下，这点盘缠钱师父总要出的。
    第一次不用挑着铁桶在山路上行走，我只觉得脚步轻快，有飘飘然之感，忍不住就要施展下轻功，又看着这居住八年却从未仔细看过的青山绿水，只觉得万分可爱。
    “这雾云山的风光也是一绝，这八年我等却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山中风光直勾得我意兴翻飞，可惜身侧无人。别说是佳人，连动物都没一个。
    我这脚下懒洋洋地踱着步子，嘴里哼着小调，竟是花了半天功夫才走到山下。此时已是晌午，我腹中饥饿难耐，偏偏又荒郊野岭地连个人家也没有。我此时深悔没有听从老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教诲，把那几条蛇给吃了。
    这时候却也无法，我提着气飞奔了几十里路，总算是看到了城门。
    这时正值饭点，大街上人来人往，各家店铺吆喝声不断。我先买了个大白包子垫底，正寻思着找家店坐下好好吃一顿，一低头就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站在包子店前眼巴巴地看着一排排热包子。
    这位小兄弟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一张小脸倒是眉清目秀，我瞧他盯着那包子的可怜样，不由得同情心泛滥，手伸进衣袋掏出一个银元宝直接塞到那小娃娃手里。
    小娃娃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迷茫地看着我。
    我对他呲牙咧嘴地笑了笑。
    小娃娃看看手上的银锭，再抬头看看我，“大哥哥，你为什么给我钱啊？”
    我看他小脸上一脸天真无邪的可爱，忍不住脱口道，“我看你可爱。”
    哪知小娃娃脸色一凛，小心又坚决地把银子塞回我手里，“大哥哥你误会了，我不是馆子里跑出来的。”
    我一脸笑容顿时僵住，嘴角抽了半天。这小子的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这都哪搭哪儿啊？现在的世风难道如此开放，倒是我这个现代人落伍了？
    我干笑，“小兄弟，你才是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娃娃上上下下看了我半天，满脸不信任。
    我心下十分无奈，“这样吧，刚才算我唐突，我请你一顿做为回礼如何？”
    小娃娃眨眨眼，咽了口唾沫。在进行了激烈的思想竞争后，终于点了点头。
    我这一路被小娃娃领着七拐八弯进了间豪华的酒楼，那看门的见我俩衣着普通就皱起眉头。小娃娃悄声说，“你要给他五两银子的赏钱。”我一怔，没想到这小娃娃懂得到多，那不成这穷酸样是装的？
    我虽这样想着，嘴上却没说。从那银锭上掐下约莫五两的银角子扔给那小厮，那小厮这才引着我们上楼去。
    等上了桌，我才确定这小娃娃绝对是装穷。
    只见他坐在高凳上，两只小脚一晃一晃，旁边的小厮都不用介绍，他自口里报个不停。
    “冷菜便要个「糖醋荷藕」「暇油黄瓜」「盐水牛肉」，热菜要「一品豆腐」「金菇掐菜」「荷叶鸡」「串炸鲜贝」「罗汉大虾」，这主食就上个「龙须面」和「慧仁米粥」，再来个「金骏眉」就差不多了——诶，我可饿坏了，先上两个甜点吧，就「核桃粘」和「糯米凉糕」好了。成了，先就这么多。”
    那小厮听得目瞪口呆，此时才回过神来，忙应声下去了。
    小娃娃笑嘻嘻地说，“大哥哥，我点的可都是这间的成名菜，你远道而来，可要好好尝尝。”
    这下我连干笑都笑不出，只好苦笑，我身上总共五个银锭100两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这一顿饭的饭钱。趁着上菜的空档，我问他，“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眼睛溜溜地一转，“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着反正我现在无名小卒一个，也不怕自报家门，便道，“我姓李，双名暄诚。日宣暄，言成诚。”
    小娃娃咦了一声，眼光在我身上转了三转，直转得我心里直发毛。过了会，他才说，“我姓华，叫华明夷。「利艰贞」「明入地中」之明夷。”
    华明夷。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我这些年被老妖婆逼迫着把江湖上武林中有名有姓的门派和他们的主要代表人以及这些人的成名招式都认了个全。只是眼前这小娃娃，名字虽然耳熟，我却找不出哪个人能对的上号。
    怔神间，饭菜都摆了一桌子了。华明夷在对面吃得甚欢，瞧得我也食指大动。两个人，一桌菜，竟是一点没浪费下。等到要买单时，我才想起这酒楼只怕不便宜。
    果然，那小厮站在门口张一张嘴，“一百五十两。”
    我心头咯噔一声。
    那小厮见我神色有变，顿时怀疑起来，张口就要叫人。我心念如电，一出手就将他劈晕，转头对华明夷大吼，“还不快跑。”
    我本意是让他从大门出去，我来拖住店里的人，谁想华明夷竟扭头从窗户里跳下去。这下店主从楼下窗户里看到了，立刻大喊，“有人跳窗，吃霸王餐啦！”
    我赶忙在店里人杀上来之前也从窗户逃脱。
    地上一帮家丁拿着锄头菜刀穷追不舍，前头华明夷脚步不停地在屋顶上窜来窜去，我提了口气赶紧两步抢到他身边，“小兄弟你功夫不赖啊，哪派的人？”
    华明夷笑笑，“你猜啊。”
    我摇摇头，“不猜也罢。”，又问，“华兄弟，你此去何处？”
    华明夷说，“漳州。”
    我一喜，“那你我同路啊。”
    华明夷一扬眉，“你也要参加武林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