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天涯客此行, 仗剑江湖旅  第三十章 青梅煮酒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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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灯笼透着昏黄的光,心字灯花噼里啪啦地炸开了些许,闪烁不定的烛火掩映其中,忽明忽暗地在墙上投出一双纤长俊秀的倒影。司南若叶雪白的衣袂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一片一片地吹起,又落下。沉稳的匀长呼吸带着雨夜过后的湿气,独为一人静立窗前。
    守着他,守在这夜里。
    他知他素来喜静。身边的红烛又燃尽了一对,蜡水流在烛台上,明烛引来了蛾儿环绕飞舞。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彦青辞挽起袖子,帮司南若叶试完脉后端坐一边。到如今,他隔三差五地就要为这个男人把把脉,司南若叶即是不知缘故,只当是他从医习惯;而彦青辞也就此只字未提,每次却从不嫌麻烦。
    堂室里四处都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清苦之中却不乏舒和。就算是嗅着,也令人绷紧的思绪百般舒畅。伴灯长坐,青灯黄卷。彦青辞没有再看他,垂着头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手中的医书,还时不时的拿起笔蘸了墨批注圈点。
    “你若得空,帮我做件事可好……”
    “我有点渴。”
    “里面的水还是刚添的,听说厨房里是用泉眼引出的活泉水泡的。”司南若叶折回少年跟前,一手抄起桌上的越瓷茶杯,一手端起茶壶。一线清凉汩汩流下。
    “上等的祁门红茶,你尝尝。”
    “不用。”彦青辞搁置下手里的东西,一手推开茶水,口中慢慢道:“我想喝酒……”
    司南若叶听后并不惊讶,放下茶杯。“我让人去准备。”
    “等等!”见那人要出门,彦青辞连忙叫住了他,没想到话刚到了嘴边又支吾起来。灯火之下的那张姣好的面孔似乎蒙上了一层暖色。“我想喝青梅酒……”
    司南若叶回过头看了一眼,应了声便走了。
    梅苑中没有梅子树,可是明日山庄里的风云堂有。风云堂是历代的山庄庄主生活起居的地方。堂室的左右都连着九曲回廊,分别跨越芙蕖池通向沉香阁和凌音阁。这两个去处翠鸟红薇,景致深幽,是女眷住的地方。
    左尊右卑。一边是掌事主母,一边是燕瘦环肥的姬妾……这些故去的老庄主们闲暇之余还真风流。虽倒是如此,司南若叶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如今的风云堂貌似只有一人住着,现任庄主是顾如念,偌大的一个庄园,左右两边没有妻妾,到不免有些奇怪了。
    况且那顾如念早过了弱冠之年,看上去虽不及而立,但也不至于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吧。往来于他身边的皆是美男子,莫不成,有分桃之好?顾如念是决断雷霆之人,若说他现下掌握着四通八达的情报网,处于武林中屹立不倒的地位,想必也是能呼风唤雨,但如果还没有谁可以让他动心的,这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此人眼界甚高,庸脂俗粉全然不入眼。
    其二,能真正让他心动的,怕已不在世间。
    一路上花径通幽,碎石杂丛。怪石嶙峋的假山背后草木丰茂,花香飘溢。
    司南若叶走了不久便到了。到了之后定睛一看,果然是钟鸣鼎食之家。且不说那楼阁上的片瓦只宇乃都为琉璃所制,五光十色,就算单看那两根漆柱前摆放的足有七尺之高的珊瑚树,也便可想而知这顾家上下家境有多么殷实,有多富可敌国。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流光溢彩的飞檐上的四角还雕有栩栩如生的“白鹤亮翅”,风来欲要飞走似的。
    户门紧闭的堂前,一株梅子树亭亭如盖,满枝翠玉缀着青色的小果。沉甸甸的样子像是只要一吹风就会立马掉下两颗。
    司南若叶无意间勾起唇,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不少生动,人如一阵白烟缭缭从平地而起,绕过几道障碍,转眼便坐在了枝干上。
    树身轻轻摇晃了几下。抬手间青梅已落在衣衫上。一颗、两颗……梅子像是有了生命,止不住的往下跳,不一会儿就将男子的月白长衫装满了一小半。
    满月如镜,长是人千里。普照众生疾苦悲欢的华光,在天地之间交织出一网千丝万缕的明亮。约摸半柱香后,司南若叶从树上跳下,带着沉沉的一兜青梅,将它们放入怀中的麻袋,系在腰间,果子甜香扑鼻。
    事成后折着原途返回,司南若叶足下生风,同时也心生疑虑,这来来去去一个回合间连半个护卫的影子也没看到。
    回廊幽长,五步一明珠,十步一盏灯。交染如白昼。昏暗远处却见一抹白影。
    “谁!?”
    素雅的衣似是合掌未开的白莲,在长廊迎风而来。白纱蒙面,叠袂交错,翻舞着在空中展开,扬起月光一般皎洁纯净的姿色。一个跳跃,静谧无声,檐上凌波微步,玲珑身段在飞起时转过无数透明的琉璃,衣不沾尘。
    轻功?
    庄中还有这等奇怪女子?会是谁?
    司南若叶亦施展轻功,稳步追上去。白衣女子束发的头绳在司南若叶指尖挑开,一头长发飞扬在了夜空中,月下映出美丽的光泽,只是那遮住半张脸的长纱依旧飞舞,露出一双明眸。女子身轻如燕,飞檐走壁。
    司南若叶追步一把将其抓住。长袖被拉住,无法再动弹。
    那人杏眼半眯起,眼角微微上吊,眼里却是一潭深黑,如墨、如夜,叫人望不通透,捉摸不得。
    “敢问阁下是谁,为何在出现在风云堂,做那梁上君子?”
    手中的袖子被快速抽出,决断而无流连。这个女人被人逮住倒不惊慌,一派气定神闲中更显镇定:“不过是凌音阁一个不得宠的侍妾罢了,名字不值一提,公子不必大惊小怪。”她整整有些凌乱的着装,平视着眼前的男子:“祖宗规定庄里的家眷不得随便见外,公子不停追,我只好不停躲,还望公子见谅。”
    言辞略带嘲弄之意。
    “确是我的不对。”司南若叶放开她,负手笑道:“在下只是没想到,连顾庄主的一个侍妾也身手不凡。”
    “身为庄主的人,身手不凡难道不好么?”女子笑而反问,抚弄头发取下一只发簪。象牙白的簪花花瓣重重叠复,不胜清雅幽远。一拨袖,满天竟坠下了洁白如雪的落英,乱花迷人眼,纷飞摇曳。
    迷了人眼,扰乱心笙。“你本不该遇见我。”满目的洁白之中,女子只留下了这一句。等飞花俱散后,檐上空空如也,人已不见。
    飞花阵。好个障眼法!
    司南若叶右手手指抚上眉梢,唇角的笑意有些深远。一滴晶莹沿手腕滑落。掌心展开,竟是湿凉一片。
    他记得视线被遮住时,本能促使他空中伸手抓了一把落花。
    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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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三更,青梅煮酒。醇厚浓郁的酒香熏得人醉。陈年黄酒两壶,加之以文火煨煮,蒸炖以青梅,名为青梅酒。端起酒杯饮上一口,一顿和煦之意涌上心头。
    “你当谢我,不辞脚力为你做这壶酒。”
    司南若叶说这话的意思其实并非真的向彦青辞讨要些什么索偿,只是从他一进门来到现在为止,那个平时里挺活泼的少年只是安静的端坐在桌前,隽秀的眉紧锁不展,面色还有些凝重。
    “你在想什么?”
    “呃……没事,在想着在书上看到的一些疑难杂症,感觉怪怪的……”
    彦青辞说着,睫毛抖动了一下,一双漆黑的眼睛只盯着蒸腾起热雾的梅子酒。司南若叶执起壶,为他倒了一杯酒。
    汩汩的流水声在两人耳畔轻响。彦青辞闭上眼,饮下一杯之后,又起手倒了另一杯。有些心思生来纯粹的人就是这样,越是心里有事,越是藏不住,彦青辞也是如此。司南若叶由此便肯定了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只是要么他不能说,要么,不好说……而这件事,也许还和自己有关。因为只有关系到自己,他才会变得支支吾吾,举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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