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三闪两闪，直到躲进嬉闹的人群，她才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湿纸巾，胡乱地擦了擦一脑袋的虚汗，如释重负地吐出憋了好久的一口长气。她看看周围一脸兴奋着玩闹的同学，又不经意地瞥瞥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浑身泛着阴气的夏柚，没来由地失落起来。
    她心道：人与人，怎么能相差这么多呢？
    想她莫语在这个高手如林的学校，那也是自诩的大人物一个，怎么一遇到她就心里犯怵，全身哆嗦呢？先不说夏柚那顶呱呱，叫人看了自卑的成绩单，单单是那一张阴冷又清高的脸，就不由地令莫语敬畏了。
    其实莫语和夏柚并没有什么交集，连单独的面对面说话都没有过。只是高一新生报名那天，当莫语第一眼瞧见夏柚那副冷淡又孤高的模样，就暗暗警告自己，这个人不好惹，千万不要去惹她……
    自此，每每在学校里不经意地撞见她，莫语也总是客客气气地让道、走开。她总是没来由地觉得，她的一切阴谋诡计和整人的小手段在夏柚那里都会自动地变成幼稚到极点的东西。
    莫语很懂得分寸，可以说她是极其聪明的。莫语的毒眼可以看穿很多人的伪装，却看不穿也从没不自量力地尝试过看穿夏柚，她觉得，看穿了那个人或许会使她更加畏惧那样的她。
    莫语从心里觉得，她周围所有的同学对夏柚，个个都是和她一样抱着这样敬畏又疏远的态度的。但是没想到，那个大大咧咧，整天满脸傻笑的郑盈心竟然和她能混到一块儿，还走得那么近。于是她不由得对郑盈心好奇起来，也不由自主地捉弄起她。每每想到那天她一脸充血地来和她理论，莫语就觉得心里舒畅地不得了。
    可是，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莫语不由地猛地一个哆嗦。
    看样子郑盈心可是夏柚的朋友，那么说她……她最后惹得竟是那个她最畏惧着的人了？！
    天哪！也不知道那个人会怎么报复她！她可是光瞧着她的一张冷脸就心里犯怵的呀！
    莫语不由地哭丧起脸来，只觉得她的世界里从此乌云笼罩，难见天日了。
    而事实上，夏柚根本没有什么报复的念头，她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此时的她，怎么也不会预料到，恰是这么一个原本殊途陌路之人，在那个烦躁清寂的雨夜，竟会使得她另眼相看。而她们彼此，竟也在夜雨蒙眬中惺惺相惜，产生一段别样的友情。
    晚上八点，各个班级的活动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但是今天的元旦联欢还远远没有落下帷幕，因为学校里的各个教研组还组织了各种各样的欢庆活动。
    多功能放映厅里正在播放着由学工处推荐的爱国励志影片，但是显然有些人气不足，毕竟这么一个欢闹的日子，估计谁也不会有兴致去听那唠唠叨叨的谆谆教诲了。
    室内体育馆里，体育组老师组织了“三人篮球争霸赛”和“乒乓球擂台赛”，引来了不少的应届学生和大批“回家”的往届校友，打响了一场名为“新老生之战”的热闹比赛，战况如火如荼，没有任何一方放水或者懈怠。更是有驻足的人群自发地组成拉拉队，欢欣鼓舞，热闹非凡。
    而在众多活动中，最吸引人眼球的莫过于在艺术馆内举办的，由声乐组老师组织的“超级男声、超级女声”卡拉OK比赛的最终决赛了。随着计算机里事先准备和预定好的伴奏的响起，在迸发旋转的花束和飘渺若仙境的“雾气”干冰中，在舞台上绚烂的流光下，一张张笑脸洋溢着自信青春的气息，歌喉里流出的一首首乐曲也是那般的优美动听。
    莫语耷拉着脑袋，缓缓穿行在鼎沸的校园里，看上去心情糟糕透了。本来她也报名了卡拉OK比赛，奈何第一轮预选就被淘汰了，那时她候就感叹，真是年年岁岁有强者，偏偏今年特别多！
    莫语快步走过体艺馆，来到了露天操场，此时几排大功率的探照灯忽地一下子全部打开了，整个操场瞬间告别了黑夜，颇有一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奇妙感觉。
    这时，她看见了还是坐在篮球架子上，独自一人的郑盈心。莫语不禁诧异，怎么不见夏柚呢？她们平时不都在一块儿的吗？难道说她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语若有所思地摸着下颌，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几步跑到小卖部，买了两瓶香橙味儿的喷瓶，这种常常出现在婚礼场合的小闹具，在每年今天的这个学校周边也卖得特别好。
    郑盈心发着呆，脸上是不常见的困惑。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轻轻贴在了她的脸上，她一愣，抬起头却看见了笑得很是明媚的莫语。她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笑容这么熟悉，似乎……自己曾经一直是这么笑着的。
    莫语的毒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明朗地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怎么样，这个表情好看吧？其实你比我笑得更好看。”
    郑盈心没有说话，目光空洞地看着地面。
    莫语也没有计较，挨着她在篮球架子上坐下，递过手中的喷瓶，说：“喏，送给你的。”
    郑盈心愣愣地接过那个瓶子，拿在手上琢磨了好一会儿，又呆呆地看着莫语，问道：“这是什么？”
    莫语一副这你都不知道的鄙视表情看着她，懒懒地说：“喷瓶啊。就是电视上新人结婚，周围闹腾的人不停往他们头上喷得那个。”
    郑盈心呆呆地点点头，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她不解地问：“你给我这个干嘛？”我又不结婚。但是后一句她忍不住咽下去了。
    莫语嗤嗤地笑起来：“送你玩得咯。”
    她吞了吞口水：“……玩儿？”
    莫语的笑容愈发灿烂，但郑盈心却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觉得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果不其然。
    莫语坏笑着站起身，拿着喷瓶就对着郑盈心胡乱喷了一气。五颜六色的冰冰凉凉的绳状丝带就那么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安家落户，空气中还混合着柠檬橙子的酸酸香味。
    令郑盈心感到奇怪的是，自己不禁不恼儿，反而笑出了声。她也站起来，对着莫语一通胡乱喷洒，莫语惊呼着躲开，明澈的眸子里却满是欣然和喜悦。
    周围的许多同学见她们玩得兴高采烈，也不由得结伴去小卖部买了一堆来，加入到她们的行列。就这样，酸酸的柠檬橙的味道混合着轻快无忧的笑声，瞬间在偌大的露天操场上蔓延开来。
    操场的一角，夏柚抱着双臂依靠在护栏上，目光追随着那抹重绽笑颜的身影，轻轻地笑了。
    那笑容是欣喜，是自嘲，是安慰，是怅然……还有，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