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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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日落,单调的天空很快昏沉下来,这冬日的白昼总是那般短暂。严寒酷雪下所剩不多的生灵无力地控诉着光照的不公,连节日的欢庆都无法改变它认定的时限。黄昏下的校园,不再渗透着诗意的灵性,乌鸦烦躁地在头顶的枝丫上叫嚣个不停,扰乱了一颗颗惬意的心,哎!这干燥的季节,叹息的风景。
郑盈心紧紧咬着下唇,几乎渗出血来,疼痛使得她好不容易才强忍住了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水,丝丝哀伤如晨曦的薄雾一样轻轻环绕着她,她的脸,委屈中泛着倔强。她抬起头,看着那一轮摇摇欲坠的夕阳,仿佛是要融化了般落下水滴来。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郑盈心凄楚地笑着,何时自己也变得这般多愁善感起来。
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生气不是因为好友多年来习惯的讥诮嘲讽,而是因为惋惜和心痛,惋惜她过于负面的心理,心痛她不能理解自己,不能信任自己。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阴暗,一如幼年初见时她的热情开朗和她的冷然无言。
初中时,阅历丰富的政治老师曾经说过,时看时变化。相同的一件东西,即使背景相同,环境相同,一切外界因素皆不改变,身处不同的年龄和不同的心境,也会看出不一样的感觉。当时一听到这句话,她便不由自主地打量过她,深有体会的感觉至今难以言表。
她的好友夏柚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悲观如她,乐观如己,面对着林迟轩的事情她们在不经意间走上分歧。
记得毕业前夕,她曾经和幽默多话的心理老师侃天侃地侃理想。不经意地聊起夏柚,一向明朗的心理老师眼中竟也闪过一丝黯然,至今她都能清晰地记起她说过的一句话:夏柚那孩子啊,阴暗的让人害怕。
当时她不以为然地高声替好友辩解,老师却是苦笑:你太过纯良,环境造就人性,你还是少和她接触为妙。她一怒而起,转身离去,直到毕业都再没见过那位曾经的师友。但是,已播撒出的好奇的种子,却渐渐地在她心中萌芽,她开始锲而不舍地追问起她的过去,但是最终都在寥寥数语中渐入沉默,渐渐地化成一声毫无收获的叹息。日复一日,中考的压力随之而来,心头的疑惑和询问都渐渐被一场又一场的考试消磨殆尽。
直到今天,她对林迟轩的武断偏见再一次勾起了她对她往昔的探知欲。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却又似乎在这个好友的身上,渐渐读到了无奈和忧伤。
寒冷的晚风,渐渐地破碎如花的时年,记忆中好友的笑容已经虚无缥缈,摇摇曳曳。她本以为,她会成为她命途中最美的点缀,她们会一生相对彼此,观花赏雪,看流年的谍影,时代的变迁……却何曾料到,如今纯美的梦境似碎如醒,谁能告诉她,这会成为令她们更加贴近的契机,还是化作各自天涯、殊途陌路的预言……
忧愁中,时间不停歇地悄悄地从指间溜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指定的时刻。六点半,悠扬清亮的,传递着集合信息的预备铃声在头顶刺耳地响起,打断并停止了她所有紊乱忧伤的心绪。
郑盈心一下子回过神来,面带匆色,奔跑着回到二楼最边上的教室,却在慌忙间撞倒了一个迎面而来的男同学。或许是她奔跑的速度和力道过于大了些,那个被撞倒的同学一下子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不断地叫嚷着疼痛。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他扶起来,连连躬身道着对不起,还不停地问他有没有事,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她的一番诚恳却令男同学诧异起来,什么时候男人婆似的没心没肺的郑盈心也这么“温柔”起来了。
看着郑盈心一脸的焦急担心,那个男同学也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头,说了句我没事就羞着脸跑远了。
郑盈心微愣地看着那个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背影,不易察觉地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她的样子是多么像以前经常看见的,那个几乎终年定格于好友嘴角的讽刺表情。
她逐渐收回目光,却不料一转头,在楼梯和教室门的转角处碰见了看上去同样准备进去教室的夏柚。她正看着自己,那样子,仿佛是从刚才开始就站在那里了。
瞧见她,郑盈心尴尬地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太好看的笑容。比起以往足可以用绚烂来形容的灿烂微笑,这个笑容就显得生硬而勉强了。
夏柚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别过头先一步进了教室。
她的心倏地一沉,她们真的……就这样错过了吗?
多年后,每当她小心地翻开那本临别前,夏柚送给她的,泛着同样清凉寒意的日记本,看见这么一段话时,不由一次又一次地涌落泪水。
给挚友盈心:
叶子的离开不是风的召唤,而是因为树的舍弃。但是我不后悔,谢谢你曾给过我一片象征友情的舞台。
呵!抱歉,还是先请你原谅我那微不足道的幽怨。
那个冬天,你的笑容不再是我希望见到的模样。性格使然,我脱口欲出的后悔和自责默默沉寂于嘴角,最终也只能湮没在寒风里,冰雪中。
如果有这样一个敞开心扉的机会,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独特的笑脸,任何时候都要美美地绽放它们,因为你是那样的灿烂,那样的朝气。
曾经我也想过像你一样青春明朗,乐观地看待人世,可是却发现,心不由己,我怎么都做不到如你一般。
我放弃了。
我想,与其让你与我一起忧伤,倒不如冷眼放手,任你独自寻觅幸福快乐。
柏拉图说,我以为小鸟飞不过沧海,是因为小鸟没有飞过沧海的勇气。十年以后我才发现,不是小鸟飞不过去,而是沧海的那一头,早已没有了等待。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拥有了搏击风浪,翱翔沧海的勇气,你还会站在那个彼岸用你恍若当初的热情笑脸,迎接我的蜕变归来吗?
呵!再一次请你原谅我那彻入骨髓的自私。
前世之因,来世之缘,待世事化云烟,待沧海变桑田,或许我会回到相遇的那个夏天,踌躇是否开始这段友谊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