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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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七年前母亲的离开带给她的是多么巨大的伤害。而每一个静寂无人的夜晚,她的眼泪又是如何伴随她进入梦乡的。
她的悲伤不亚于任何一个人,但是她无法将软弱表现在脸上,因为她还有弟弟妹妹,她要弥补母亲留下的空缺,还他们一片完整纯净的世界。
因此,她选择独自背负着痛苦和艰辛,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软弱,变得太过在意他人的眼光。
她总是将抱歉当座右铭似的挂在嘴边。当人问起,她总会笑笑。她会在心里安慰自己,那只是最基本的礼仪。但是,心中的那一方明镜,却毫不留情地告诉她,那只是她的软弱罢了。
所以那一晚,当蓝玉鼓励她自信点的时候,她怯弱了,她恐惧了。她有一种被人解剖和分析的挫败感。
但是今天,这个叫蓝柯的男人——蓝玉的儿子,却要她不准再说出那三个字——她用来逃避的工具。
她在心中苦笑,这真的是令人感到可怕的机缘呀!这母子二人,竟然都同时看出了她的懦弱本性,将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虚假的名为坚强的心之王国给生生攻破。更令她感到难堪和不可思议的是,被戳穿的她竟还有一丝喜悦?
或许,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两个能懂她的人存在吧。面对他们,她或许可以暂时不再戴上那个坚硬冰冷,令她感觉到疼痛的面具吧?
可是,为什么她哭了呢?那不可遏制的泪水,她竟无力阻止它们了?原来,心,是由不得自己的呀!
看见夏夕哭了,蓝柯有点手足无措,他甚至不明白他何时惹到她的伤心处了,他只是不喜欢听见“对不起”这三个字而已:“喂,你哭什么啊!”
是啊,她为什么哭呢?这泪水又代表了什么呢?
是想起多年的辛酸苦楚而纯粹悲伤的泪水,还是觉得自己可怜无助的懦弱泪水,亦或是振奋之前痛哭一场告别过去的新生泪水?
她不知道。不知道呀!
她只想哭,放声纵情地哭出来!
周围不断投来异样的目光,蓝柯感到了窘迫,愤愤地说了句:“女人怎么都这么爱哭!”他想走开,但是,他又觉得这时候自己不太适合将夏夕一个人留在这里,只好在这里陪着她,等到她哭累了为止。
但是……十分钟过去了,这女人怎么越哭越来劲儿了?!
他有点不耐烦了:“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别忘了你自己现在不是在家里,是在公共场所,你要想明天上报纸头条就继续哭好了!”
上头条这件事果然能够让她冷静下来,她终于不哭了,只是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她抽噎道:“对……对不起。”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她,又说那三个字了。
这次蓝柯并没有指责她,他有点害怕她再哭上个十几分钟了。
夏夕沉默地跟在蓝柯后面走着,一步一步,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他看不下去了,无奈道:“你这个样子让我很为难啊,别人会以为是我欺负的你。”
夏夕动了动嘴唇,蹩着眉,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噤了声。
看着她一脸的迷惘和痛苦,蓝柯只好随她去。
他无聊地打量着四周,突然觉得无趣极了。他一向不喜欢这种聚会的,如果不是母亲硬要他来,他是绝对连露个面这种事都懒得干的。因为蓝柯知道,他再执拗也有执拗不过的人,那就是他的母亲——蓝玉,那个人前优雅、严肃的女强人,实则无比啰嗦的老太婆。在他的生命中,他最瞧不起的是她,最尊敬的却也是她。
她说介绍个人给他认识,那他只好硬着头皮去认识,却没想到竟是她。那个叫夏夕的,像极了他曾经爱过的女人。但……现在也只变成了曾经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瞥向身后的夏夕。
第一眼注意到她,她正在欣赏着漫天的霓虹彩灯,那愉悦纯净的心情令他也不禁心动。他不受控制地朝她的方向驶去,造成了差点误撞的假象。
但是,看见她的第二眼,胆小恭顺的神情却像极了那个曾经的人,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却令他不禁愣怔起来。
他没想到,她会就那么直视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带着赞叹、欣赏和检阅,令他不自在,心底却油然而生出喜悦和自信。
那时的她,褪去了柔弱的外表,展现了对艺术之美的执着。那时候,她不经意展露的真实内心和倔强,让他神迷,却因那份熟悉,使得他最终仓皇而逃。
如今,他再次遇见她,他很欣喜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反应。他自小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母亲因为工作的缘故很少和他呆在一起,造成了他孤僻的性格。很多人说他冷傲,但他只能在心中辩驳,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呀!当母亲终于意识到他的成长走上了歧路而想挽回的时候,他却已经长大,再也找不回儿时的那份等待和期盼。
以致于再遇见她,他一句随性的话便惹得她哭泣。天知道他心里是多么的自责和后悔,他也想安慰她、轻抚她,但是他的身体和四肢却只能僵硬在那里无法动弹,他的话语只能那么吝啬和尖刻。
许多年后,当他们战胜一切因素终于走在一起的时候,再回想起当初的自己,都会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那时,两个同时彷徨无措的灵魂,一个软弱而倔强的女子,一个孤僻而温热的男人,似乎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注定的缘分,造就了他们一生的幸福温暖。
他们各自徜徉在自己的思绪里,在偌大、似乎没有尽头的展厅里来来去去,时间仿佛静止,又仿佛倒转再倒转,不断重复着紊乱的念头。
招呼完客人的蓝玉,极力寻找着儿子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心想:有夏夕这孩子陪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她释然,莞尔一笑,那笑容比朝阳般青春的女孩还要耀眼,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一丝岁月雕刻的痕迹。
就在这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展览厅所有的照明物全部都在一瞬间熄灭了,众人皆是一惊。
酒店负责人一脸愤懑恼怒地叫来员工维修,几分钟之后员工带回来的惊人消息却是:电闸被人关掉了。
待光芒再次普照,血腥的一幕又降临了,周围顿时响起女人们刺耳地尖叫和男人们难以置信地低吼——原本神圣光彩的T型台上,一个女人正苍白着面孔,血红着双眼,全身浸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