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情殇 静中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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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的飘雪降至大地时,大殷的天空似乎涂抹着一层淡淡的水墨,仿佛画卷上不加思索的一笔写意,显得剔透而雅致。
白的雪,红的盏,一世界交错的暖意。
空气里微微飘荡着爆竹热卝热的味道,雪地上孩童嬉笑追打的痕迹,大街小巷缠绕着热气叫卖的声音。
古老的帝卝国,难得祥和喜庆地银装素裹而又添红依彩。
年关时分,是大殷最富有生机的时候。在这样一个时节里,似乎什么样的疮痍都可以平复,任何一种伤害都可以遗忘。不久前的阴霾被人们刻意地抛却,一切又都仿佛如往昔一般不曾改变。时光匆匆往前滑去,大殷王朝理智地选择了前进。毕竟生活在最低层的子民只求生存,感喟一类的情绪对于糊口的百卝姓来说,是奢侈的。
这是战后的第一个年节,是所有人的劫后余生,看起来难能可贵。每一颗心都希望过去这动卝荡的一年可以随着新一季的到来而彻底远去,甚至在记忆里都不要留下痕迹。
大势逐渐转好,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庆祝除夕。
而也就是这一天里,霍骁的婚事再一次被旧事重提。这件原本在他及冠那一年就该决定,甚至是操办的大事,拖延至今,已经让霍家族内的一众长老忍无可忍,尽管此事的搁置多少是被内战所误,但是主要矛头还是直接指向了我。
但由于霍骁当日的态度仍旧“死不悔改”地没有动卝摇,这让难得团聚的霍氏宗族在除夕这样一个夜晚里不欢而散。
守旧而持重的霍氏宗族之中的所有老者已经将对这件事情的大惊失色转变为痛卝心卝疾卝首,对我自然也更加地深恶痛绝。
为此,蓉姨不惜三顾茅庐地找到我,希望能还转此事。相对于第一回,我的表现已经大有改色。哪怕蓉姨的苦口婆心当前,我也只是低头听着,一句也不敢忤逆,可也绝对没有退让,态度基本可以归类为消极抵卝抗,沉默应对。
之后,林府逐渐变得十分热闹,霍宗之内的德高望重者都一一踏过了林家的门槛,一张张苦大仇深的苍老面孔换了又换,这让我在聆听教卝诲的同时,顺便还理清楚了霍家的宗谱族系,实属意外收获。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煎熬的?他们的言辞劝诫,恳切者有之,犀利者有之,激越者亦有之,我并非完全没有触动:被一个字或者是一句话,激得一身冷汗。被一个神态或者一个表情,困窘得局促不安。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走到今天的,脑海里霍骁的模样一晃,那么所有人的反卝对和告诫顷刻间都变得不堪一击。
于是,淳宁三年的正月,我的记忆里除了说教就是斥责,完全没有轻卝松愉悦可言。
当然,霍骁的情况自然不言而喻。
他的压力一部分来源于家庭,一部分竟然来源于我。
或许占有欲强烈的人在安全感方面都很缺失,总之霍骁同志在“力排重难”的同时,还总担心某种根本不存在“临阵倒戈”。
这种担心一直持续至二月初的出征。
而前一夜的耳鬓厮卝磨颈项缠卝绵里,霍骁简直化作了一团火,疯狂地燃卝烧,贪婪地索取,简直要将自己的全部剥夺至殆尽。
而那双瞳眸一贯地灼卝热,一贯地深邃,只是又多了一些道不明的东西。
是令身心都不住颤卝抖的沦陷,还是让灵魂都不停战栗的深沉。
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寡淡的人可以在那清冷的眼中堆积出这样让人沉醉的温度,以至于让人不顾一切地想去依附。
这样的眼神里,这样的眼神里……
蕴藏的,究竟是什么?
他那样滚卝烫的望着自己,简直快让人窒卝息。
绵长火卝辣的亲卝吻深深地烙在口舌之间,辗转吮卝吸,强烈地简直连呼吸都被抗拒在外。
他如此倔强而又霸道地占据着这具濒临极限的身卝体,丝毫都不肯有所休憩。
他的澎湃似乎无穷无尽,仿佛能将这一夜拉至永恒一般长久。
冬夜悠长,房卝中的细炭释放着热量,至烧得房卝中连空气都稠密得让人晕眩。
翌日的光线轻轻地落在我的眼睫上时,我觉得整个人都在胀痛。
而脸颊就在这时被一只温温卝的大手用熟悉的力道扳过。
时间已经将他的脸孔雕琢出少人难及的刚毅俊美,浓烈的阳刚之气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间都展卝露无疑。
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人臣服,只要一个表情就可以让人畏惧,是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适合被人崇拜和仰望。
晨曦里的这个男人,英武地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寒眸闪烁,他的眼神柔情至极点,但身上的甲衣却凛冽冰冷地可以刺伤一个人的视线。
每一片银甲都镌刻着尊严高贵的纹路,佩肩安置的兽卝首,胸膛附着的金铠,腰间悬饰的游龙。从袖口延伸出的丝甲扣住修卝长的手指。
霍骁不知何时已经穿戴好了战衣,墨发干练地束在脑后,他坐在床前,望着我,开口道:
“等我回来,一起去趟肃州。”他的口气十分平淡和软,如同今日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
我的喉咙干涩,声音很低,问:“做什么?”
“带你去见师父。”
光线从暗绿的窗纱中透进,映得霍骁的眼睛像是荡起微波的水面。
我微微地支起上身,定定地看着他。
“我们的事,不能瞒着师父。”他简要地告诉我。
霍骁永远有办法在自己的建议里影射卝出提醒和警告的意味。
“瞒”这个字在我和他这件事上,足以令我羞愧许久。霍骁当然是知道的,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旁敲侧击的机会,哪怕是这样一个出征的早晨。
我一时间无卝言卝以卝对,或许不该瞒的人,还有很多,只是理应由我来告知,不过我并没有像霍骁一样称职而已。
霍骁将我微微凌卝乱的发卝丝捋开,凑近,轻卝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心中微有愧疚,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拥住他,只是所及之处都是冰冷的甲片,终究探不到那温卝热的身躯。
他更加用卝力地回抱着,至此,没有一句言语。
“霍骁,一切平安。”我轻啄了一下他的耳朵,哑哑地说道。
整个殷都的百卝姓都可以夹道欢送他此番势在必得的出征,只可惜,我却迫于霍族的压力不能出面,唯有趁着现在,默默地叮咛。
其实,想说的还有更多,脑中心中盘旋着更多能够表达自己感情和想法的字眼,好比:我爱你,我会很想你,我等着你……
可是,我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口,可是,我相信,他都能明白。
相拥片刻,霍骁缓缓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他坐起,转身,大步流星,伸手拿起那只瑰丽的白银头盔,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多看一眼,他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如此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他那自傲的果断让人感喟,钦佩,欣赏,失落。
梅花尚未凋零,积雪尚未消融。
大殷的军卝队开始重新奔赴战场。
一道所向披靡的圣旨,一支锐不可当的精兵,一位年轻骁勇的将军,一场象征着荣耀的征途。
我可以想象霍骁骑马走在军卝队前端,四周是暗红的军旗猎猎,身后是威卝武的雄兵,两旁是欢呼的人群,那里会有无数道敬仰,惊叹,爱慕,羞涩的目光聚卝集在他的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会让人心生向往。
淳宁三年,大殷新晋的元烈将军挥军南下,杀向宣州,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地等待一场漂亮的胜仗,借此结束此前的一切动卝乱。
大殷的这一天无疑是年节后又一个欢腾的日子。
而明日就要回宫赴职,最后一天的这个时候,我却只是坐在啄心阁之内,或沉思,或呆滞,或愁容满面。
这时,身后的房门微微起合,有凉风呼呼地灌入。
我转身,放下手中正在配置的药粉,一下就看见门口一个修卝长的人影。
两道目光在空气里接卝触的一瞬间,整个房间都静默下来。
我站直身卝体,开口喊道:“傅大哥。”
傅峦的表情有点微妙,他清隽的脸上微微有些消瘦,站在那里,没有一点表情转换,似乎完全听不见我在说什么一样,只是直直地看向我。
“傅大哥?”我抬高了声调喊他。
这回傅峦终于有了反应,他开始朝我走了过来。
我冲他微微颔首,为了避免窘迫,我开始装模作样地整理桌上凌卝乱的药剂和药末,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傅大哥,您先坐一会儿罢,我这就……”
“咣——”
尖锐的破裂之声在地上响起。
身卝体被用卝力一拉的同时,更多的响声此起彼伏。
“叮——”“哐——”
地上顷刻间布满了各种碎片残渣,药粉飞扬,药剂湿卝润了一地,简直狼藉一片。
我甚至还没机会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唇上便压来了重重的力道,手臂被桎梏在身后,眼前是一双略微发红的眼睛。
于是我的脑海中也开始炸开数不胜数的惊破之声。
刹那间回神,我开始用卝力地挣扎推搡。
“嗙!”
不想,身卝体被猛地压到在身后的桌上,两脚瞬间离地而起。
毫无表情的脸,血丝依稀的眼,淡淡的薄唇开启,呼出压抑的喘息。
“林佑熙,你好大的本事。”
傅峦重重地按住我,将我的两只手摁在脑袋两边,人却不知何时已经靠入我的双卝腿之间。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皱起了眉头,还在不放弃地想坐起来。
傅峦眼中一紧,一瞬间,用卝力更猛。
“一句不懂,就可以同你无关了是么?”傅峦的呼吸越来越近。
“傅大哥!我不懂,你可以好好告诉我,这样算什么?!”
“又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傅峦咬卝牙卝切卝齿地看着我,一下子用手捏住我的下颌,“就是这副模样……就是这副模样……”
傅峦指间的力道简直快把我的下颌拧下来,我吃疼地不禁对他怒目而视。
“把人逼作疯卝子一般……”隐忍的声音里出现些许颤卝抖,傅峦的眼睛又红了几分。
他缓缓逼近,似乎想用卝力将我看穿一般地怒目相视。
“快放手!”我立刻将脸侧向一边。
失控的呼吸一下子喷吐在耳际,我于是手脚不安地又是一阵反抗。
“啊!”
我短促地惊叫了一声,耳朵上传来剧痛,傅峦他,竟然下死力咬了一记自己的耳朵?!
“很痛?”傅峦的唇上染上了星点的红艳,他苦笑起来,“这点痛,是不及我心上万分之一的。”
我慢慢地转过自己的脸,正视近在咫尺的眉眼,道:“傅大哥是在怨我。”
傅峦的眼中升起不明的光,强烈却又脆弱,他紧紧抿住嘴唇,点点的嫣红下,是泛白的唇色。
“我也想怨你……”他惨淡地勾了勾嘴角,“为何不怨你……”
“傅大哥若因佑熙有了不痛快,佑熙甘愿受罚,只是……”我心中渐渐地升起很多沉重的东西,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沙哑,“现在这样,傅大哥是折辱了自己。”
傅峦眼中一震,忽地不言语,他望着我,似乎时间静止了一般。
良久,他用额头抵上了我的额头。
他仍旧用卝力地压着自己,只是刚才那股狂乱的气息慢慢地平息下去了。
“我只问你……”他的声音变得很低,似乎是从胸中闷闷地发出来的,几乎轻不可闻,“有没有那么一刻……你……”
傅峦的眉心皱了皱,似有犹豫,似有挣扎,似有混乱。
房内交织着各种药材清远的气息,像是一间遗世的幽地,连同空气都流转地比平时缓慢一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此刻将所有柔卝软和狼狈都暴卝露卝出来的这个人,自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从前那个恶卝言恶卝语,倨傲洒脱的他。
他的愤怒和不甘,我似乎明白了几分。
我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狠狠地一乱,却又很快回转,开口道“傅大哥,我……”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和傅峦都身形一滞。
傅峦死死地盯住我,没有一点动作。
我撇开自己的视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朝着门外喊道:“何事?”
小冬瓜的声音很有分寸地传进来,道:
“爷,宫中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