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乱  月圆之夜3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64  更新时间:12-10-29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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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枣红马飞速地奔跑着,迎面扑来的风用力地滑过脸侧,带出浅浅的刺痛。
    圆月之下,殷都城内,飞踏的马蹄似乎是唯一的声音。
    “六小姐,您要去哪?”我虽抓着她的腰际,却吃力地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
    “皇宫!”她高声回答。
    话音刚落,袁婴的手臂便利落地转换了一个姿势。
    “吁!”袁婴拉着缰绳,呼道。
    清丽的声线在寂静的夜里略显单薄,传来轻轻地回音。
    胯下的枣红马微微踉跄,之后便是顺从地一停。
    我和袁婴相继下马,夜间的风在我们的身侧缭绕,托起衣角飘扬,犹如诗中夜奔的侠客。两个人的身影在月色里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静得吓人的夜下一片漆黑,大街两旁的大门紧闭死寂,满眼如同泼墨般的空荡,此刻的殷都城只有一个地方亮如白昼——皇城。
    袁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大眼睛一亮,道:“你是宫里的人,这是……内臣的品服吧!”
    我也看了看身上不曾换下的紫衣,又看了看四周冷清的大街,点了点头,不愿意多说。
    “你是御医殿的人。”袁婴拉着缰绳说道,接着,她自信地吸了口气,“我的鼻子不会错的,你身上有好闻的药味。”
    我仍旧不想说太多,只道:“是,此番,多谢六小姐了。”
    袁婴摇摇头,道:“此时此刻,谁都不会想独自远走的,我的父亲兄长都去宫中赴宴了,不知现在如何……”她白皙秀丽的脸上染上担忧,但很快,她倔强地抬首,冷静地问道:“你呢,你的家人也在宫中么?”
    我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才说:“不,我回来不是要回宫的,而是要……回家。”
    不知道林府现在怎样了?影卫会怎么做?霍骁的人又是如何?福伯和德吉平措在哪里?那里是怎样一番状况,是我急迫想知道的,肖听雷应该会赶回来找我,所以,现在,我不能再多耽搁了。
    我略带感激地看向袁婴,真诚地说道:“六小姐,但愿后会有期,再相见,在下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袁婴见我如此,大方地一笑,“好。”
    我仍旧改不了自己的“恶习”,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六小姐,是要进宫去。”
    袁婴点头,神情坚定。
    我不赞成地看着她,“宫中大乱,六小姐虽然英勇,不过终究只身不妥,还是不要涉险,先找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袁婴眼中也是不赞成,她口气微冲:“我若是怕,为何方才不和家人逃出城去,我既回来,便早就打算好了。”
    我还想再劝,转念想到,自己就是一个不听劝的,现在竟然还想去教育别人,实在是滑稽。于是便淡淡地说道:“如此,便看天意吧。”
    袁婴沉默下来,年轻而标致的脸孔满是不畏。
    我看了一眼身旁打着鼻响的枣红马,又看看袁婴,抱拳道:“如此,告辞。”
    袁婴也抱拳,大眼睛扑闪,娇俏地说道:“告辞。”她想了想,道:“还望能再相见。”
    我颔首,微笑。转身,离开。
    不知身后的袁婴此刻面对我如此慌乱的步伐会作何反应,不过,或许又是我多想了,在我转身的一刹那,那个勇敢到有些愚蠢的女孩说不定已经飞身上马,前往最险恶的禁地去见她的父亲兄长。
    月亮升得很高,又大又圆,我借着明亮得犹如日光的月色,飞快地朝家中的方向跑去,大脑发涨,心脏负荷,四肢有些心悸地虚软。
    不过,我仍旧没有一丝犹豫地朝家中跑去,夜月当空,我的身影从天际望去,一定渺小得如同蝼蚁一般,可是,在这种嗜血的夜晚,无论是谁,或许在不经意间,便会卑贱得连蝼蚁都不如,那些生灵尚且能够偷生,但人,活在当下的人,恐怕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
    生与死,残忍而决绝地摆在你的面前。
    可是,却由不得你选,一切都已注定。
    我继续跑着,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嘴里飞出来了。
    忽然,我的耳边捕捉到接二连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细微到浩大。
    我大惊失色,脚步一乱,全身的汗毛直竖,感觉到一只队伍的人正在向自己靠近。
    街边巷角,我压着擂鼓似的心跳,飞快地藏了进去,然后将一排凌乱破旧的草筐胡乱地挡在了自己的前面。
    街道的尽头,稳稳地走来一队人马,仿佛是从夜色中幻化而出,犀利而肃杀。
    黑衣黑甲,黑纱黑帽,利剑凌凌,杀气腾腾。
    我攥紧了双手,明白了什么叫冤家路窄时运不济流年不利……
    我闭上眼睛,慌乱地屏住呼吸,平整的指甲都掐得掌心生出痛意。
    十米,五米,两米,一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快走过去,快走过去,快走过去……我在心里疯狂地默念着。
    一步又一步,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为首的黑甲男子,忽然抬起左手,做了一个手势。
    那一刻,全部的人,就这样瞬间停下了前进的动作,笔直地站在了原地,站在了杂乱的草筐之外不到两米的地方,站在了我的跟前。
    我的眼珠子差点就要飞奔出眼眶亲吻老天爷了!他们难不成真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僵尸级兵团不成,但凡周遭有个能喘气地都能发现?!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慌乱中,我听见一个悠闲的笑声从影卫军的另一端传来。
    “尊驾是……”带头的影卫男人用极其低沉的声音问道。
    那声音十分自在,平淡得如同在说天气,只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被蘸上了毒汁,阴寒不止,令人惊恐。
    “修冥宫,尹秋寺。”
    心跳一顿,我赶紧从仅有的一条缝隙里往外望去,一匹黑马之上,白衣的男子笑容湉湉。
    他的衣着不似平时那般风雅,劲装蛮靴,尽显干练。而他的身后,则是同样黑衣装扮的修冥宫人,不同的是,这些人头戴的不是纱帽,而是用银线在黑巾上刺满骷髅繁花的额带,艳丽而诡异。
    “修冥宫……”带头男人略一沉吟,笑道:“四宫少来早了,我家主公尚未放出【拔筹】之讯呢。”
    以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尹秋寺的半身,不过听尹秋寺淡然自若的语气,我相信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又是一如既往的假惺惺。
    “不,正好。”
    “噗——”
    一道寒光闪过,带头男人的额间赫然嵌入了一枚六芒星的飞镖。血浆顺着黑纱飞溅,男人倒地的时候,一定尚未瞑目,或许眼中还带着刚才冰冷的笑意。
    我惊得一个后仰,有些受不了地喘息。
    影卫是严王的人,尹秋寺是修冥宫的人,他们不是盟友么,怎么会?难道是我误会了?可是,如果不是,柳之辰如何解释?楚瑜如何解释?
    所有的信息和线索在我脑中轰隆隆地乱作一团,然后集中引爆了我的耐心。
    “砰!”
    就在此时,两方几乎没有任何先兆,顷刻间就缠斗作一团。
    刀光剑影,遇者一律七零八落。
    一颗不知是谁的头颅就这样飞落在了我的身旁,撞地溅起的浆液似乎染上了自己的衣角,血腥扑鼻而来,地上的首级还在汩汩地淌血,一并冒着残存的热气,湿热冲鼻。我见过血,见过死人,更见过杀戮,可是无论是几次,我还是忍不住对这种场面不寒而栗,片刻间迅速地从喉间翻涌出恶心的呕意来。
    下一秒,一副血淋淋的身躯又猛地扑上了破烂的草筐,脆弱的草茎经不起负重,瞬间被压垮,那人带着浑身崩血的伤口一下子就压在了我身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身下的异物,便喉间一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此间两百人,一个不许留。”
    一个愉快的声音在短兵相见的厮杀中略显弱势,却不容忽视。
    我小心地推开身上的死人,满手粘稠的血液,微微将身体挪了挪,思索着一个问题,是该趁乱从巷尾逃走,还是在地上装死人到一切都结束。
    这是目前最严峻的问题,我想起自己回城的原因,毅然放弃了消极被动的主意,果断地打算积极主动地为了回家争取时间。
    于是,我极慢极轻地坐起身体,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我的紫衣满是鲜血,在夜色里其实还算隐蔽,只要我……
    “喔,错了,此间乃是……”温和的声音慢慢地转变了调子,我觉得眼前剑光一闪,一方冰冷的事物便已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温和的声音还在继续,他说道:“两百又一人。”
    剑身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逼人,时不时还会晃出一道又一道一闪而过的血光。
    脑海中一二刻的空白之后,我缓缓地抬起眼睛,看向那个满脸笑意的男人。
    “哎呀,原是故人。”尹秋寺没有收起长剑,却凑近了身体,用另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微微一抬。
    “哼,巧了。”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很狼狈,我一定会直接告诉他,谁TMD是你故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霍骁的人也太不济了,连这么个……”尹秋寺勾起一抹笑,“弱柳扶风的美人都看不住。”
    我也一笑,下巴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尹秋寺眼睛微眯,将长剑挽在了身侧,黑发白衣,我半坐在地上看向他,觉得他像是一个夜半飞檐走壁的剑客。
    “我若没猜错,你是来找……”
    “你错了。”他还什么都没说,我就干脆地打断了他。紧接着,我用两条有些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拉了拉身上的褶皱,冷冷地看向他,道:
    “我,要找一个孩子。”
    尹秋寺的脸上果然堆起了不解,他几乎是怀疑地挑眉,嘴唇微张,似有问话。
    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情坚定。
    而我们的四周,断臂残肢,血流满地。
    不远处,搏杀仍在继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更远一些的地方,大殷的心脏所在,殷宫,此刻又该是怎样一番屠戮呢?
    圆月明黄,照亮了夜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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