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意  新生降临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47  更新时间:14-04-26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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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七月初七,霍家上下谁也没有心情过七夕了,原因是蓉姨在这一天从清晨起便开始阵痛。霍府一时间乱得鸡飞狗跳,其实也着实是关心则乱,该妥当的事早几个月前就备好了,就连在蓉姨分娩时在一旁时念经祈福的尼姑都按部就班了,可仍然不能让霍家上下每一颗提着的心放下来……
    而霍驰小朋友一边挥舞着木剑,一边朝拦着他进产房找娘的丫鬟皱起眉头,模样还真有点唬人,颇有几分霍骁的神韵。最后还是被奶奶差遣过来的我给抱走的,带着他在花园里逛了几圈,一边忍受这个小儿多动症者的上下翻飞,一边回答这个未成年小布丁的幼齿问题,不过当他问到他们家的老三是怎么来的……我卝朝天翻了个白眼,思虑良久,开始从细胞说起人类的起源,然而霍驰小朋友嫌我扯得太远,听了两分钟后,就自行另提话题,要我猜老三是弟卝弟还是妹妹?
    正当我考虑着要不要和小弛订下什么赌注的时候,一边花丛外跑来的老妈子欢天喜地得笑出了一脸褶子,告诉我们霍三小卝姐终于降临人间,夫人由此得偿夙愿。
    霍伯伯给这位三妹妹取名,霍湘。又因为生在七夕佳节,便又另取了小名,夕儿。
    夕儿在出生的第三天才露卝出了庐山真面目,红红的小卝脸像一朵娇卝嫩的花儿一样紧紧缩在一起,奶奶直夸她生得标致,可是蓉姨却笑着打岔,说自己的夕儿没有另一个熙儿出生时的一半好看,倒叫我怪不好意思地只能假装逗霍驰玩。只可惜,霍驰小朋友对自己的小妹妹更感兴趣,我这个名不副实的二哥,再一次被无情地抛弃了。
    而另一边,高厚的宫墙上细细散散地栖息着几只宫鸦,乌色的身躯有一番玲珑的别致,在看了它们近五个年头之后,我渐渐地有些喜欢它们了,有时候还会带些碎食来喂喂这些小家伙。所以,我一度怀疑宫鸦的繁殖显著增多是我卝干扰造成的。
    七夕过后的深宫如往日一般宁静,也如过去一样暗涌汹涌,这座华丽庄严的宫殿总有办法将一切阴暗掩藏得天衣无缝,并且堂而皇之地和谐温吞,将谨言慎行沉默是金的本领悉数传授给每一位在宫中的行走的劳动者。
    夏日的阳光四射,强烈地融化着每一道宫殿屏障,将华彩的雕梁画栋渐变成更加富有感染力的色泽来。
    而有一处的地方,却比任何地方都要寂静,散发着一种难以靠近的气场,似乎也因此连热量都不敢在此处聚卝集扩散。
    正元殿的南书房里,殷容睿坐在最高的坐塌上,面容严谨地看着一本明黄的奏折,并时不时地用朱笔批示,而漆金的兽云祥丹横桌上垒满了一叠叠待阅的奏章。而座下的两边坐着翰林院的两位院判,他们将内监送过来的奏折先行查阅,按照轻重缓急分类过后,再呈到殷容睿的手上。
    殿外的日晷分明地指向了午时,徐元抖着拂尘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边,身卝体微弓,细细小小地发出声音:“林御保,劳您去问问皇上可否传膳,御膳房的人都备好等在偏殿了。”
    “徐公公,这话该您问啊。”我好笑地看着他。
    “哎哟,做奴卝才的,人微言轻,皇上哪肯理会。”徐元将拂尘换了位置,然后有些无奈地眼波流转,继而又道:“咱们皇上啊,一心为国,用膳略晚了那么一二刻的,也是有的,只是怕太后娘娘怪卝罪咱们奴卝才不体贴主卝子的身卝体,到时候横竖是奴卝才的错。”徐元苦着脸,扭卝捏地翘着兰花指。“还是林御保心善言软,称皇上的意。您要是去一问,皇上兴许就点头用膳。”徐元卯足劲儿地拍我马屁,笑得跟朵春花似的。“也算是替底下的人行善,老徐只道林御保功德无量。”
    “徐公公这张嘴,比佑熙的可强上一百倍不止,只是用错了地方,这番口舌该朝上面的那一位说才是。”我微微朝殷容睿那儿抬了抬手。
    “哎哟,林御保别拿老徐开玩笑了,咱伺候皇上也有十年了,难道还不清楚皇上的脾xìng?!皇上心有千窍,下人可看不通透,哪儿敢乱动口舌。到时候话还没说全呢,惹了皇上的忌讳,那可不止皮肉吃苦咯。”徐元说着,暗示xìng地缩了缩脖子,不过仍不忘继续请我帮忙,面目巧笑地讨好道,“林御保行行好,只去劝一劝,就一句,若皇上不肯,老徐再另想法子。”说完,徐元便欲给我做个大大的揖。
    我忙止住他,只说:“徐公公莫要如此,佑熙这便去试试。”当然,实在也是受不了老徐这套很有暹罗意蕴的举手投足。
    于是,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在徐元无限感激的目送下,轻手轻脚地靠近殷容睿的坐塌,俯身从屏座一侧进前,在殷容睿身边站定,轻声说道:
    “皇上,御膳房的人已备好午膳,皇上是要移驾去偏殿,还是让底下的人先候着。”
    殷容睿继续批阅奏折,身卝体仍然没有移动分寸,目光笃定在奏章上,但嘴角却含笑,道:“是徐元求你来问的吧,这个偷懒的狗奴卝才。”
    “皇上英明,徐公公拳拳忠心,只是担心皇上的龙体罢了。”我连忙为徐元辩护了几句。
    朱笔有力地一顿,殷容睿终于放下了笔,然后将双手往桌上一推。
    在一边观望的徐元立刻喜上眉梢,扭着屁卝股就往外退,一群小内监手脚麻利地紧紧跟上,应该是准备吩咐御膳房的内监张罗膳食碗筷上桌了。
    “两位爱卿,先行退下吧,朕有些乏了。”殷容睿挥了挥手。
    翰林院的两位院判连忙跨出位置,抖着袍子跪下谢恩,然后缓缓地退出殿。也真是难为两位胡子白花花的老卝爷爷,年纪一大把了还得卑躬屈膝地过活了。
    几个宫女端着水盘和湿帕呈了上来,我小心地捧着殷容睿的手放进水里浸卝润,然后涂上我根据现代洗手液发明的飞沫露,揉出细细的泡泡后再一次打算将手放进水中清洗。
    不过,虽说皇上是九五之尊,让人伺候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好歹也是大婚亲政的人了,总是让别人给洗手,是不是有些孩子气呢?听说以前也没这毛病啊……还有,我不是御保么?听说以前没这项业卝务啊……
    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活动的手被一股力量制住了,水声乍然提高,我一惊,抬头就看见了满眼笑意的殷容睿,他将尚未清洗干净的细沫匀了大半到我手上,竟也学着我的动作揉了起来,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妥。
    我大骇,但仍旧控卝制住声音,小声地说道:“皇上,食有时方能有利脾胃,皇上容小臣替皇上净了手,移驾偏殿吧。”
    “你这洗手的法子着实有趣,好像朕的手有多脏似的,要这样正反揉卝搓……”他一边说着,一边表情认真地实践起来。这简直和我小时候洗红领巾一样“虔诚”,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一国之君。
    “……”当然,我也实在不希望有人质疑中学洗手处墙壁上的宣卝传——科学洗手十六步。所以,下一刻,我用卝力地将手从殷容睿的手里抽卝了出来制止他的胡闹,然后迅速拿来一方湿帕将殷容睿的手再一次捧起他的手,若无其事地细细擦卝拭,然后再取出一方干帕,将水珠吸干。
    殷容睿似乎没有生气,安静地任我擦着。
    庆幸的是,一边侍立的几个宫女见识了这样的一番情景之后竟然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连余光都没有飘忽一下,大约是早就知道如今的圣上有些喜怒无常,不过,还是很佩服芷澜宫调卝教出来的宫女,素质超乎我想象的高啊。
    “皇上,可要传哪位娘娘来侍奉用膳?”我帮人帮到底地帮徐元把该过的流程问题索xìng也说了,老天爷,我都觉得自己快是半个老徐了。
    “等她们叮叮当当地盛装而来,朕的饭菜都凉了。”殷容睿板着脸说道。
    “是。”我低头应和。
    殷容睿走出几步,再一次含笑提议道:“林御保,不如你来侍奉朕用膳?”
    我就差没跪下求饶了,“小臣不敢。”这要是让后宫的人知道,我今后在宫中行卝事岂不是难上加难,说不定我还没等到霍骁回来,哪天就被设计死了。
    殷容睿略一沉吟,不置可否,将两手往身后一背,大步就被众人簇拥着走出了大殿。
    我的脑海闪过悟空拜师的场景,然后摇摇头,也小心翼翼地跟了出去。
    而我们这边的一群人跨出门槛还没走几步,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内监就带着两个小内监急匆匆地朝这里赶了过来,临了有五六米的时候,一个趔趄就毫不犹豫地扑通跪了下来,害得后面两个小内监都重心不稳地差点方寸大乱,重重地跌跪在地上,连我都替他们疼,看为首的那个也是有品级的内监了,怎么这么没有条理。
    那个中年内监却毫不在意地给殷容睿高声请安。
    殷容睿面无表情地示意他起来说话。
    然后,我就听见这位中年内监几乎是用热泪盈眶的亢卝奋表情,加之波澜壮阔的肢卝体动作,最后用中了头彩的嗓音,大声说道:
    “皇上大喜,皇上大喜,淼妃娘娘有喜了!”
    连我都在这一刻原谅了这位公公之前的失态,他之前有多难以自己,现在看来就和主卝子有多一心同体。
    不过,欣赏的同时,我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要知道殷容睿和皇后已经成婚两年多了,众人绞尽脑汁都没有让事情开花结果,我本来还一直以为是皇上的年纪太小的关系。没想到,这位淼妃才来大殷几个月就成功造人,实在是意外的惊喜。不过,殷容睿才十六岁都不到,就升级做了准爸爸,还真是令人咋舌。
    我看着殷容睿的背影,不知现在的他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有没有初为人父的兴卝奋?
    “今早御医殿的方总管为淼妃娘娘诊脉,说娘娘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实乃可喜可贺。”中年内监的情绪还是很兴卝奋。
    “来人,给这奴卝才行赏。”殷容睿的声音很平缓。
    “谢主隆恩。”中年内监连忙叩谢。
    “朕会派林佑熙给她开方配药,传话让她好生养着。”殷容睿说完,转过身来看向我,问道:“听明白了?”
    “是,小臣明白。”脑海中立刻跑出一串串的药名,一段段的煎熬方式……
    “嗯。”殷容睿挺了挺胸膛,四下一片寂静。
    “怎么了。都傻了?!朕要移驾偏殿用膳。”殷容睿有些不满地看向两边侍立的内监和宫女。
    什么?!确定是偏殿而不是庆乌宫?!
    我相信大家的心中都闪过了和我一样的疑问,皇上竟然在得知自己的头胎龙种之时,不先去嘉奖那位光荣母亲的肚子,而是选择先犒劳自己的肚子?!这会不会太淡定了一点。也太辜负那位公公的倾情出演了吧。
    就这样,我们一群人走过了那位明显石化中的公公和后面两位明显死机中的小内监,浩浩荡荡地朝偏殿的饕餮盛宴开路。
    走在最前面的殷容睿,步履平常,身姿端直,背影挺拔。这样看的话,他俨然是一个大人的样子。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会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扑在我怀里哭鼻子的生病孩子呢?当时他还很小,甚至有些羸弱,可是现在,他竟然要做父亲了?!
    我是该感叹时光如梭呢?还是自嘲自己止步不前呢?
    天际的云中飞过几只乌黑的宫鸦,它们很识趣地没有“啊——啊——”地煞风景,我卝朝它们笑了笑,然后跟着众人走进偏殿。
    可是,在我们不远处悬空而栖落的宫鸦还是在高墙上发出悠远而幽深的叫卝声。
    啊——啊——啊——
    一如死神的丧钟鸣鸣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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