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意  峰回路转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56  更新时间:14-04-26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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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令是在确定荣睿太子确实安然无恙的一个月后解除的。
    那天,德宗和云皇后以及敏柔公主,带着一大队的人,走进毓华宫。
    我想不用我形容那天的隆重和华丽,我仅仅是在一个角落里,就看见了满眼的赤色和纷繁,那简直就是一场无与伦比的盛会。
    相比起热泪盈眶的云皇后,荣睿太子显得很镇定,他顺从地接受母亲轻卝抚,对于久别重逢的双亲,他恭敬地行礼,举手投足是无可挑剔的规矩。
    当他们准备撤出毓华宫,起身去宗庙告祭平安的时候,荣睿太子转身看了一眼身后跪了一地的人,他乌黑的眸子左右转了转,没有停留很久,只是一刹那,他就转了过去,好像从来没有回过头一样。
    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彻底放了下去。
    和爷爷所安排的一样,出了毓华宫之后,爷爷就带着我,坐上了回家的马车,一刻都没有多停留。如此心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家中已经数月不见,此刻必定心急如焚的奶奶。在这一点上,爷爷表现得十分优秀,是男人的表率。
    一路上,爷爷都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脸上有一种类似劫后余生的喜悦。我也十分配合地保持着庆幸的表情。本来还想和爷爷谈论一下,关于天花预防的问题,并且把我所知道的方法让爷爷点评一二的。不过,眼下这种情况,看起来似乎不大妥当。我想我得找一个爷爷相对比较平静的时候,再说出来。这样,我才能保证谈话可以顺利进行,而不是,被爷爷用一种impossible的论断一耙子打死。
    等我们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家里的所有人,以及蓄养的猫狗,都聚卝集在门口。
    奶奶一看到我,就再也控卝制不住地上前抱住了我,呜呜咽咽地掉起了眼泪。她爱恨交织地在我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像是宣卝泄这段日子的担卝惊卝受卝怕,之后,又怜惜地抚卝摸这我的脸庞,证实我确实平安回归之后,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并且在爷爷的哄劝下,用绢子拭去脸上纵横的眼泪。
    那天晚上,我和爷爷少不得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奶奶。当说到,我被莫名其妙地拉进毓华宫的时候,奶奶一脸气愤地将我揽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一样地抱住我的头,一向温柔的奶奶,竟也责骂起了那个内监不知好歹。
    当然,我这一回去,奶奶像是铁了心一般地,在爷爷将我打点进奉医堂之前,是决计不让我进宫了,结结实实地将我重点看卝护了起来。奶奶甚至在自己和爷爷的寝居里加设了一张床榻,让我睡了进去,夜里不时地起身,试探我的体温,并且帮我掖好被子,握住我的手,慢慢地搓卝揉,在我床头一坐就是好久。这一切一开始虽然让我有些无可奈何,但后来,心里却再也止不住温暖的升起,像是被最柔卝软的轻纱裹卝住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和幸福。
    我的生物钟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调试之后,终于找回了之前的安逸,告别了在天色灰暗的时候就匆忙坐起的窘迫。
    在某日早晨,当我无比舒坦地睁开眼睛之后,我看见了床头摆放的一套崭新的青色的宫装,上面是细致大气的纹路,沿着银线游走成一个又一个回旋着的象征着宫廷的图案。
    即使我闭着眼睛,仅仅靠手指来摩挲它的材质,我都可以毫无疑问地知道,这是奉医堂里御医的装束。
    这是典御的着装,而且,看得出它是为我准备的。
    这意味着,我是一名御医了吗?!奉医堂的御医了吗?!
    我的嘴角再也控卝制不住地扯开一道大大的弧度,整个人咻地一下从床卝上蹦了起来,在我十五岁生日的那天早晨,肆无忌惮地兴卝奋无比地难以抑制地,欢呼了一声。
    接着又在门外哄地响起的笑声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红起了脸。
    我简直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欢欣雀跃,连我自己都对这份欣喜觉得不可思议,我一直认为自己没有那么渴望成为一名御医,一切都仅仅只是按照爷爷的期望来走,没想到,在身卝体深处,竟然隐藏这这样一份执着,仅是一件衣裳,就将它牵引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一整天,我就在爷爷奶奶的面前将这套衣服穿了个过瘾。
    最为计较的还是奶奶,她一会儿说发式不对,得自己亲手盘过;一会儿又说靴子的颜色不配衣服,立马打发了小冬瓜通知一位城中的金牌裁缝照着自己的意思尽快赶出一双新靴子,并且依着四季的节气作出四双来;一会儿又说这一身有些朴素,要在发髻上搭上一枚佩饰,在脖子上配一把长命锁,手腕上挂一串麝香玉珠……(当然,最后都被我拒绝了。)
    每一处都得精心筹划。
    到了最后,奶奶成了家里最兴卝奋的人,我反倒被比下去了。
    即使到了次日清晨,奶奶的热情仍然无法消退。
    她眉目含笑地看着我,帮我整理的领口,“本打算,由奶奶亲手为你缝制这一身的,可不想造办处的手段如此麻利,也剩了咱们自个儿操心了。”
    “本就是他们的活计,劳烦不到您老人家的,偏您自个儿挂心罢了。”我不以为意地说。
    奶奶戳了我的额头一下,道:“小白眼狼,不识好歹。换了别的人,便是千恩万谢也求不着一针一线,倒是你这小子,不屑一顾。”
    “熙儿哪敢啊,谁不知道,林家老夫人,绣工独绝。”我连忙陪着笑脸,哄了起来。
    “呵呵。”奶奶听了这话,这才显出了笑意。
    坐在一边的爷爷,轻轻地吹开了杯子里的茶叶,缓缓开口道:“过了这一个月,你便随爷爷进宫吧。”
    “这算怎么回事?”奶奶惊呼了起来,“这才回来不到两个月,怎么又要进去了,这不是快缝上年末给假了吗?”
    “熙儿是后辈晚生,虽有皇喻,当了典御的职,也是无可厚非。可年纪这般轻,也是没有先例的事情。又怎么能保得准有人背后有微词,自然是不得偷闲,就得趁着给假的空儿,好生做一番,才能防些议论。”
    奶奶听了爷爷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可仍是依依不舍地说:“唉,脸上这才养出些红卝润来,进去一消磨,又得瘦回去了。”
    “你倒糊涂了,熙儿又不是回去做僮走了。典御除了夜里吩咐当值,又不住宫里了。”爷爷好笑得提醒道。
    奶奶猛地恍然大悟,连连称是,道:“确实确实。老糊涂了不是!”接着,又笑开了,抓卝住我的手,道:“每天能回家,我便放心了。”
    “到时候,天天回家,您又嫌我烦了。”我像小时候一样撅起了嘴巴。
    奶奶揉了揉我的脸,笑道:“了不起,骂上几句。”
    “爷爷,我们什么时候进宫?”我坐到爷爷的身边问。
    “你也用不着如此着急,有些事还得替你打点妥当,你以为往那一大帮子人跟前草率地一站就成了?你这事,到底有些不同。”爷爷又饮了一口茶水。
    “我还想和熏草楼的朋友告别呢。”我轻轻地说。
    “是哪一个?”爷爷边往茶杯里倒入新的热茶,一边问我。
    “说了您也不认识啊。”我理所当然地说,我认为爷爷这么多年只记得过一个僮走的名字,那就是我。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说起僮走的事情,我倒有一个想法,想和您说说。”我接过爷爷手里的茶壶,替他将杯子里的茶水倒满。
    “哦?”爷爷饶有兴趣地问。
    “我一直觉得,僮走的年纪规定在十五岁,有些太严厉了。这样,即使,他们之中有人确实有天赋,实在是很难施展。而且,每天的安排如此满档,学习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对他们来说,有些不公平。”
    “你以为呢?”爷爷的表情很平静。
    “或许,可以将年纪稍稍放宽一些,延迟到十七岁。这样,僮走的人数也不用两三年就换一批,那些十二三岁的小卝鬼教养起来,得好几个月,根本没法儿使,熟悉活计的又被换出宫了,这不是很麻烦吗?”
    “熙儿……”爷爷意味深长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你当真以为,御医殿想在他们之中选拔人手吗?”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有些不解地问:“可是!僮走之中,不是有人被提拔卝出来,进入堂子任职吗?”
    “不错。”爷爷点点头,“只是,他们即使进了堂子,也是不起眼的小角色,而他们之中也并没有像你所说的那种天赋。”爷爷轻轻笑了一下,“他们多是家境贫寒,进宫避一时之难。抑或为了免于军卝队征丁,进宫躲一时之急,诸如此类,也说不齐全。真心实意想学医救人的,屈指可数。况且,两三年的光阴就可以习得医术吗?只怕只是一些皮毛罢了。不过,就算他们凭着那一点功夫获得提举司青眼,得以入堂。他们也会明白自己和真正的御医之间的沟渠,不消三年,就会徒然颓败,甘心拘于一角。”
    我听得目瞪口呆,有些不满地说:“那为何,要给他们这样一个承诺,让他们……”
    我还没说完,爷爷就开口打断我,淡然地说:“没有人说那是承诺,只是他们自己这样认为罢了。究其根本,那不过是一个念想。让他们安分守己不出差错而已。”
    我心中生生地顿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文宛黯淡的脸孔。
    我知道他对这份被爷爷称为念想的目标有多么渴望,我可以感受到他一日强似一日汹涌起来的决心和努力。
    在我还和他如影随形的日子里,他会捧着医书一直到满天星辰都疲惫地闪烁不出光芒,也会在所有人酣睡的早晨,默默地在寝所的院子里借着蒙蒙的天光翻看背记这各类图鉴,一直到东方泛出了鱼肚白。他甚至为了坚守心中的所得,强卝迫自己去面对那张和自己梦靥里最害怕的回忆中极为相似的脸孔,不过,还好,他对方正御的心态如今总算褪去那些不堪的影响,能够坦然地面对,他甚至还对我说,将来要成为像他一样的御医。
    我的心上再一次被重击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关于同情,只是,我的确在为文宛不平,替所有僮走蔑视这种居高临下自以为是的制卝度。
    一想到自己其实也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如此毫无意义地发卝泄,突然背负起了一种卑微感。
    “我明白了。”我泄气地说。
    爷爷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不过,一个月前,确实有一个僮走被提拔进了堂子,是方玉宣递的名册。这倒是这几年来,头一次。”
    “什么?!”
    我大喊一声,瞪大了眼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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