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心口不一
    齐子优猜测，尹逾“假死”必定是想一招金蝉脱壳之计，然而他为了什么目的齐子优却无法猜出来。这个平时看起来不那么睿智的尹逾，当下却着实让齐子优心里不爽。
    不爽归不爽，还是和尹逾统一战线的。齐子优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小皇帝等人。于是他们商议让尹逾彻彻底底地“死掉”。厚葬这具假尸体。
    尹逾消失有十天了。这十天来，齐子优等得脚上要生根。假尹逾已经雀占鸠巢被葬在豪华的棺椁中，陪伴着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即使齐子优知道尹逾并没有死，但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来。
    “唉……”子优丢了棋子，双手摊在椅上。棋盘对面的郑淳于也只好从对弈中抬起头。
    “尹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无须忧虑。”
    站着说话不腰疼！先吃萝卜淡操心！齐子优知道，军营中除了他自己，没人不带任何图利之心地去企盼尹逾归来。
    “郑大人，我本不图宦达，一直就有归隐之心。当年去大漠也是为了逃避政治漩涡，而遇见尹将军，那纯属偶然。尹将军跟我说过很多次，打完仗就回归园田……”
    郑大人不以为然，他追求功名利禄，因为他从小就是在山林隐士门下长大的，根本不会珍惜所谓的安宁。
    对弈是进行不下去了，齐子优没了心情，郑淳于只好告辞回自己的营帐去。
    夏日的帐内很闷热，齐子优坐不住了，便站起来走到外面。窗外有千重山，千重山上有一钩新月，耳畔听到长江滚滚水流。
    这样翻山越岭舟车劳顿，却只落得无尽的忧心！还不若回归园田，这天下的事让那些逐鹿人去考虑吧！
    齐子优再次叹息。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鞠花开，鞠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夜深千帐灯……”
    齐子优吟了诗，眼眶有些酸红，在帐**了会儿，怎奈夜深露重，转身回了帐中。
    帐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齐子优也无心去点亮它，摸着黑走到了榻边，又是一声叹息。
    “尹逾……”
    齐子优轻轻念着尹逾的名字。接着，一双手从他背后环了过来，紧紧搂住齐子优。
    “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九十九岁呢。”
    尹逾在齐子优耳边轻轻呢喃。
    “而且我还要回来找你。打完仗，我们回归园田。”
    齐子优心里被这句“回归园田”狠狠扯了一下，尹逾见他动神的样子，便不顾夜色深沉，将齐子优带出了军营。
    仍旧是共乘一骑，却不是原先尹逾的战马了。
    “它跟了我这么多年，可惜了……”尹逾叹着气对怀里的齐子优说。
    “厚葬了。不仅是它，还有你那假尸体，都厚葬了。”齐子优想起那尸体，心里就是一顿恼火，“我看见那尸体时以为真是你！你不知道守着那尸体整整一宿！要不是发现那尸体身上没有母狼的三道爪印，我……”
    “母狼？绿洲的那头？”
    “嗯……”
    尹逾轻轻笑起来，双臂收得更紧了。
    这时，他们已经离军营很远了。马停在一处峡谷的入口，尹逾和齐子优跳下马，恍然看见山谷月光朦胧间的一汪小湖，小湖的样子与绿洲的那处十分相似。齐子优立即走了过去。
    尹逾栓了马，追上齐子优，却发现子优呆呆地立在湖畔，出神地望着湖上的波澜。
    “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幸好你没死。”
    尹逾动容，他上前从背后环抱住齐子优。
    “我听见你刚刚在吟诗，相思枫叶丹，这还没到秋天呢，是给我吟的？”
    齐子优脸红。那诗是唐后主李煜的《长相思》，本不应该男子间吟诵，只不过他一时想不出还有哪首诗更能一纾心中的忧思。
    “子优，把头转过来。”
    齐子优着魔一般听话地转过头，嘴唇被尹逾轻轻叨住了。
    这是让齐子优渴望的吻。面对那具假尸体时，他是那么的绝望，认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再与尹逾亲吻了。尹逾不是什么相貌美丽的男子，不如郑大人才华横溢，也不如陈将军胆识过人，但齐子优就是着迷，他觉得尹逾是全天下唯一的、最优秀的……
    狎昵。
    一个词猛地撞进齐子优的心里，他与尹逾的关系早已不是友人，他们的举止不仅仅是亲昵，而是狎昵。齐子优伸出手捧住尹逾的脸——那面颊红润，是活着的、有生气的。齐子优莫名地感动，他主动加深了这个吻，甚至用身体蹭着尹逾的——眼前的人太温暖了。
    轻喘着结束这个吻后，齐子优早已情动，双眸染了欲念，伸手解下了尹逾的披风，丢在地上不管不顾地把尹逾拽倒。
    尹逾明白齐子优是想他了，可有些话得问清楚。
    “子优，你为什么独与我做这样的事？”
    齐子优一怔，他正在兴头上，浑身燥得难受。
    “现在不是大漠，如果你想，小皇帝会赐给你多少美人？为什么与我做这种事？”
    尹逾的诘问让齐子优手足无措。到底为什么？齐子优自己也不清楚——或许他清楚，可他不愿意承认。不过，好歹齐子优也算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他立即反问过去：
    “那你为什么又愿意同我一处？”
    齐子优以为尹逾也会像自己一样难言，但他小看了尹逾——尹逾怎么会是一个优柔寡断敢做不敢当的人呢？
    “我都愿与你隐居山野，白首偕老，脂肤相亲并非仅仅好狎之情。”
    尹逾变相的告白让齐子优再也不能逃避。
    “打完仗，我们归隐园田，或者行走天下、游览山河。闲云野鹤，与梅、琴相伴，这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我终生不娶，就与你一起，难道不可以吗？”
    这样的承诺让人心动，齐子优向往那样的生活，可他从没有想过一生与一个男人相伴。他曾经设想过娶一个不美不丑、不慧不愚的普通女人，粗茶淡饭、男耕女织，也是闲散的日子。
    尹逾发现齐子优犹豫和拒绝的神色，心里冷了半截。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两个男人……这简直离经叛道。”齐子优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心虚。
    “我不在乎。如果你一定要有家庭，我也可以让步；你如果不愿意做‘妓伶之事’，我们也可以交换。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尹逾坚定地口气让齐子优的心脏狠狠揪了起来。堂堂大将军，居然能够做出如此让步，任谁也会受宠若惊。
    “我齐子优一介书生百无一用，何德何能让尹将军你垂爱……”
    “我就是爱你，我爱你每一处……”尹逾搂住了齐子优的头颅，唇靠上去辗转。
    “子优，跟我在一起吧……”
    尹逾一遍又一遍地在齐子优耳边低喃。齐子优不确定自己的感情，但他可以确定，尹逾几个微小的举动、柔情碎语便足以让他情动。
    四肢缠绵、肌肤相亲的感觉失而复得。
    “尹逾……”齐子优叫出他的名字，双臂环过他的脖颈，身体主动贴了过去。尹逾生着老茧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抚摸着齐子优的脊背、腰肢，最后滑到臀侧时，手顿住了，似乎要离开那处禁区。
    此时此刻的齐子优，着了魔一样，居然伸出手握住了尹逾的手，引着那只手抚摸着羞耻的地方。
    “子优……”尹逾难以置信。
    齐子优垂着睫毛不敢抬头看尹逾，唇间嗫嚅：“今晚都依你。”
    ……
    （齐子优所吟之诗末句本为“一帘风月闲”，我觉得这不太适合沙场，就改成纳兰性德《长相思》的末句了。如果大家想听歌曲版的，推荐周云蓬的《长相思》收录在专辑《牛羊下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