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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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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丈漆黑,点点灯光萦绕,暗处腥气蔓延。
    “这是第几次了……”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伸延在光影摇曳处,暴露在阴郁的暗光下触目惊心的伤口,乍看上去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血腥而残忍。不断冒起的小泡如同沸腾的水,契合了难以言明也不必明说的疼痛。
    昏黄光中被人小心处理着伤口的人并无吭声,光线喑哑、令人难以窥见其神色。
    诡异横亘的缄默之中仿佛有谁的低叹声漂浮而过,质轻而潦草。
    “……你们这种不知所谓的折磨什么时候才到头……”
    重返家中、打了灯,映入眼帘是与入室盗窃无异的乱七八糟。他神色微变,往前几步弯下腰去收拾碎了一地的啤酒瓶子。幽幽的绿色刺得眼睛痛。但他未作停顿,又开始扶起又添一道裂痕的茶几,然后是好几只崩了口或者更甚的瓷杯子,还有被粗暴移了位的电视沙发等大件家具。
    把混乱的状况粗略整理好以后、已是好几个小时以后了。他一把将自己摔进布满诸多撕痕的沙发里,一阵生腥味糊住嗅觉。除了血腥味……还有……他才想起来,在那场粗暴的厮打之前、还有更野生也更原始的互动曾经进行过。——除了沙发、还有厨房,还有哪里?
    他的头开始焦灼地发热发疼。
    不对。那人去哪儿了……?酒吧?地下赌场?还是在哪里的污浊旮旯?……去干什么了?干架?酗酒?开赌还是……?
    嘴里不禁泛起难受的苦味。大厅的时钟分明指向凌晨四点过半了,哒哒前行的秒针一点一点把他的心打沉,他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时间就前行得理所当然毫无阻碍呢、为什么秒针就不能往回走呢?为什么TM这钟不能停下来!?
    回到那时候吧,停在那时候吧。
    他靠着沙发,本想去清理遍布全屋的荒唐痕迹的动作被累极欲睡的惰性打断,歪着脖子眼睛不知往哪儿摆、似乎放在哪儿都无比的恶心,不得已就把视线粘在天花板上——那是唯一还未完全变质的地方了罢。
    回到那时候吧,停在那时候吧。
    ……
    “等我。两年以后,我完完整整、毫发无损的回来,回到你身边来。”
    四周都是悲伤道别的军人和家属。没有哭,甚至所有人都在笑。这就正如他们都相信他们所亲爱的都会平安凯旋归来。哪怕异地他国、哪怕长路漫漫。这是一种相信和支撑彼此坚强的信念——自然也是自欺欺人的把戏。但谁也不肯相信。希望总是美的、即便它已处在破碎的边缘,即便它尖锐的棱角即将把你刺痛。可是谁都愿意拥戴它。
    然而、谁会知道这场该死的战争会延长了整整五年?谁会知道这场冠以正义之名实质肮脏不堪的战争只因无尽的欲圌望最终没了尽头?谁会知道在故乡里数着日子期盼爱人归来的人们是怎么咬着牙拥抱着毫无理据的企盼一步一步追着时间奔跑?
    ……谁会知道时刻心心念念的最终归来的人、已不是当年踏上征途、意气冲锋的人。原来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只要想着你,就会充满力量。等我回家。”
    好像有谁说过距离时间考验爱情之类的鬼话来着?放屁。什么都没有了,就在那一刻、全部都分崩离析了。
    ……
    “欢、欢迎回家……这话说起来怎么这么拗口。”
    “Myswеetie,Imissyou……”
    “……好像怎么说怎么肉麻……”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舒服么?”
    ……
    “滚!!”
    “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就是一臭婊圌子!”
    “不要过来!敢走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放屁!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是我的什么人?你什么都不是!”
    ……
    他记得那人曾经在自己冷的时候拥住自己;他记得那人在自己受到侮辱遭到围困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在自己的身前;他记得那人环过自己的后背说“我在你身边,我们过一辈子”……
    可是他也忘不了那人掐着自己的脖子差一点害自己窒息过去;忘不了那人每一天如浪涛涌来的拳打脚踢;忘不了那人尖酸的言语、侮辱的行径;忘不了那人正大光明地滥药酗酒抽烟。
    然而他记得最清的是,身着白大袍的医生一脸遗憾和同情地告知他:“是PTSD。这是医药所难以作用的。好好照顾他吧。”
    一开始他是抱着微茫的希望的,他天真地以为自己的爱和关怀能让那人一点一点回到以前,他卑微地时刻候在那人的身边,就想很久以前那人曾默默守在自己身边一样;他对那人千依百顺,随传随至,到头来呢才发现他们的感情早就变质了、掐头去尾,而他偏偏无处迁怒。
    不知道有多少以前与二人交好的友人,目睹这几年他所受的伤害,便劝他把那人送到精神病院去、劝他重新来过,多番劝谕无果,只好心酸地要求他一有情况就拨个电话,即使只是替他疗个伤。
    他笑而不言。他默默地替那人收拾卧室里形形色圌色的药物、忍着恶心扔掉不知来处的针筒,他默默忍受那人的辱骂和动粗,宽容那人在两人之间划定的沟壑分明的界线;他承认自己再不能住入那人的心里,哪怕是站在那人最近距离的权力都被药物和疏离冷漠所替代;他不知道该归咎的是残酷的战争、还是薄情的时间和现实,抑或是无力更改一切的自己。
    ……就这样过吧,他答应过他的。
    ……
    “阿郁,我们过一辈子吧。我保证今后绝不会打你、骂你、赶你,我就可耻地宠着你、爱着你……不好意思,忘词了,等我下。”
    一张揉皱了的纸团随即又被扔出去,“……排练有个屁用啊,不好意思,咳咳……反正就是老圌子爱死你了,你肩不能挑,我替你挑;你手不能提,我替你提……反正你所有不会的、不想学会的,我都替你学、我都替你会。反正一辈子不长,你就栽给我吧。”
    “张逸,你脑袋被门夹了?……我一生早栽给你了、万劫不复那种。”
    竟一语成谶。
    ……
    惨白的白炽灯下,他艰难地睁着眼睛,眼睛涩得要命。突然手机铃圌声响起,他愣了半晌,脑袋空白地把手机掏出来——屏幕上的裂痕是几天前的殴打碰撞造成的,上面闪着“阿逸”两字。几乎是条件反射,他马上接下来。
    另一面是吵杂的噪音,许久才传来沙哑逼仄的声音,他甚至感觉到浓烈的酒气:
    “萧郁,你TM给老圌子滚下来!”
    他闭了闭眼,才艰难开口:
    “好……你等我。”
    才发现那边早已掐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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