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负伤千里走单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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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救走沈静攸后,一行九人并未急着出城,带着受伤的沈静攸回了昔日的九王府。如今也已门庭冷清,寂寥无人。帝王早已下旨封府,只需等待合适时机,此处将化为南柯一梦。
尽管如此,却还要小心谨慎,唯恐泄露踪迹。
好在沈静攸精神犹在,撑着微弱的气息为他们指路,穿过繁密的假山,里面一处隐秘的石缝微凸,按下,密道突兀地呈现众人眼前。
“呼……子淮,这里不是什么紧地……就是,我儿时偷着练武的地方……放心,很安全。”利箭插在肩上,血已凝结,捂着伤口一路任由季子淮带着。在这种时刻,身边能有这样一个朋友,也算往日福德。
“星,你且留下,继续留意朝中动向。一有情况,直接联系玉轩,我们这边,有日在。”
柳星点头,离去之际,清理了一路所留痕迹。
八人步入,轰隆之声在背后响起,光线渐暗。
好在路虽难走,只此一条。对于习武之人,倒也没什么难度。
小心拐过最后一道弯,出口尽在眼前,推开石门,入眼所见,山中别居。
“这是?城郊枫山?”季子淮意外,沈静攸昏睡怀中。他非久居帝都,此地也只是当时与林玉轩闲游,无意而至。忆起那满山红叶,略感无奈。现已入春,那豪迈壮烈之景随时间而去,留下满山青翠,只待深秋,再展风华。年年岁岁,不灭不休。
此处显是山窝,四周山崖耸立,飞流直下,深潭飞溅,简陋茅屋,傍水而建,许是常年无人打理,浮尘满屋,蛛网成片。
季子淮当机立断,在水边寻得一处干净空地,扯烂沈静攸衣物,和着血的衣衫与皮肉粘连一起,稍不小心,便会伤及伤口。两人盘腿而坐,沈静攸背对季子淮,坚韧的箭柄穿肩而过,箭头沾血,依然锋利。
“日,你来帮忙,其他人,分三组,分别打扫房间,收集柴火,寻找食物。”季子淮果断下令,让柳日坐到沈静攸身前,运功护住心脉。
萧木头,你可要保佑我不失手啊!这些急救方法,可还是跟你学的。
季子淮紧张,握住箭的手微带颤抖,柳日淡定抽剑,削掉箭头,微微一笑:“季少主,若是方便,可让在下代劳。”
手上用力,将箭稍一寸寸拔离,抽出瞬间,抬手点上周身大穴,饶是如此,血也飞溅满身,红衣染上点点血花,不显突兀。将箭甩到一边,沉默运功,助他调理内息。救沉静攸出来之时,便已发现,他内伤甚重,才是致命要害。
这里简陋,医药甚少,只能先安抚内伤,再另想他法。这些小事,若要经他人之手,以后有何颜面回去见轩儿?季子淮收心,第七层功力运气,缓缓注入静攸体内,丝丝冷气封住了细小脉络,防止伤情加重。后又收功,以内劲强行带动,运行周天,层层青烟至二人头顶冒出。
柳日无奈摊手,倚靠一旁树干,为二人把风,准备相关事宜。
时间转眼三日即过,一切打理妥当,倒是一处休闲的好地方。除了每日食物稍显麻烦,其他倒是一应俱全。八个大男人,吃得自然不少,每天轮着两人去寻食,偌大的山脉,也少不得林间猛兽。
这不,今日火架上烤着一只肥硕的野猪,也不知他们从何处猎得。
皮香肉嫩,火烤得出油,滴入火中,啪啪作响。
稍已清醒的沈静攸静静坐在一旁,喝着清汤,低垂眼睑,不知做何想法。
温饱之后,简单收拾,累了一天的众人随意寻地而眠。
“静攸,安心先养好伤,你这次,想是伤了筋骨,一时半会好不了。”季子淮坐到沈静攸身侧,随手为他披上件粗布外衣,换了身布衣的两人,虽没了华丽装扮,却也显出了本来俊雅。无所谓人靠衣装,重要的,不过是由内而外发的气质,还有男儿的睁睁傲骨。
沈静攸皱眉,动了动左手,简单的动作能做,但稍一用力,剧烈的疼痛便会至肩头延伸。
“别动,你若不想废了这手,还是老实地待着吧,外面的事,有我,不用担心。”季子淮按住沈静攸欲起的身子,传入内力为其疗伤。
星夜寂静,漫天星河,一望无际;山野寂寥,春日雾重,沾湿衣摆;微风吹拂,草香阵阵,愁绪渐去;抬头仰望,点点星光,对影成双。
“子淮抱歉。”沈静攸淡淡开口,运功,借助季子淮输入的内力,快速治疗内伤,同时,也汲取了部分他的功力,这对习武之人,乃犯大忌。
感到内力恢复了六成,赶忙收功,不愿给季子淮带来更多伤害,趁其不备,点其穴道。除了左手行动不便,其他倒也无碍。
其余六人分散而躺,沈静攸从怀里摸出这两日找到的迷魂散,打开,清淡幽香在空气中蔓延,很快,季子淮不甘地昏沉而睡。
轻车熟路地收拾了行李,早年存放了些许伤药,银两,全部派上了用场。沈静攸默然,谁也不曾想到,即使一直以风流避开朝政,最终还是逃脱不了。也许,皇兄从未相信过自己,不过是等待时机而已?如此,也罢。
转身,只见柳日双手抱胸倚门,似笑非笑,“九王当真手段,就这般走了?”
无视这人,从见到就觉得异常反感,既然没有阻止之心,也就无需理会。直接冷漠地从他身边而过,突然左手被抓,不悦转头,怒目而瞪,却在下一刻转化成惊讶。
左手,竟然能动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疲惫地笑笑,喘着粗气,“我们每个暗卫都有自己独特的功力,我不过是用内功强行帮你打通左手瘀滞的脉络,一路上,还是少用力气,药按时敷上,想必月余定会无碍。”说完,缓缓昏睡过去。
“谢谢。”淡淡一声,融入夜色,也不知何人听到。
沿原路返回,稍做修饰,血色不佳的俊颜再也看不出昔日九王的风流,额上伤痕渐退,若非细心,决然不会留意。趁着夜深人静,也不敢骑自己爱马,随意牵了匹千里宝马,配上长枪,带上简陋包裹,从帝都侧门而出,飞奔南下。
玉轩,等我。
心心念念,只有那一抹清丽身影。记得最后离别,当众一吻,满心柔和。他为自己而削发,而隐忍,那样的人儿,怎能放得下?发丝易断,情殇难却。
天气渐暖,人也慢慢有了精神,身体不似冬日那般难受。月子里落下了的病根,也稍做缓解。
偶尔太阳姣好的日子,也会有闲心开始出来走走,暖暖的阳光打在身上,多少能带走一些心里的伤痛。怀中的孩子,成长迅速,柔软的脸颊,带着淡淡红晕。
半月前,一陌生男子出现,带给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的消息,不论是皇家斗争也好,家里遇难也罢,或者夫君与哥哥的消息,突然觉得,这些,与自己已然不在一个世界。陌生得让人害怕,却也没有更多的感觉。林玉晓顿时觉得,过去的年华,浮生若梦,怀揣着都是少女的希冀。
芳姨一见大雪初融,便赶下山去买药,这山路难走,地处偏僻,一来一回,总要个把日子。
身后披上温暖的大衣,带着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厚实的胸膛,给人依靠的感觉。默不作声,任来人将自己怀抱。
“月,你对我好,是出何总原因?”闭上眼,林玉晓淡淡道:“如果,只是因为哥哥嘱咐,那便不比如此。”一年多来,也看清想清了许多。与萧郎,并非没有情分,只是,更多的恐怕而是兄妹之情,绝非男女情爱。从小不得爹爹宠爱,一直都在哥哥的庇护下成长,心里不甘,也无他法。任性之余,不过也是为了证实自己,还是被人在乎而已。
可经历一番巨变,突然发现,女人所需要的,不过是个稳定温馨的家,一个可靠坚实的怀抱,无需更多。
“玉晓,少主之命,未能让我做到这许多。”男子声音温和,性格如水,温柔而坚定,让人心安。
“你的身份……”相处这些日子,是林玉晓成熟以来思考最多的时候,想着过去,想着将来,而他的身份,却是最大的阻碍。最让人心痛,也不过是萧郎了无音讯,不曾念想吧。
“无妨,一切将会结束,少主心性善良,定不会为难你我。”轻轻在女子面上落下一吻,“我的本名,傅容生。”心底微微叹息,按少主旨意寻**,却不想被那忧伤而执着的眼神吸引。不知这是否爱情,却总觉得无法放下。偷偷观察了数日,方才现身,陪在她身边的日子,看她思念夫君,便将消息告知。从芳姨口中得知她这段时日所过,只觉淡淡心疼。
自己自幼孤苦,离了亲人,要独自一人承受的,自然不少于这些。
知晓她对自己或许产生的只是依赖,却也觉得无妨,两人相处,只需平淡即可。
“谢谢你,容生。”逗弄着怀中孩子,脸上难得露出淡淡笑容。犹豫着,挣扎着,最后下定决心,让自己脱离过去,“这个孩子,终归是萧家的骨血,要还给萧郎。”也许,我不是个好母亲,好妻子。过去,也不曾好好做个好女孩,好妹妹。那么,未来,却要做个好女人。林玉晓眼神坚定,为了这个孩子,为了照顾自己的男子。不管如何,都要努力生存下去。
温和地笑着,男子眼中柔和,取过玉晓发上银簪,不甚在意,“此事,我来处理,等一切风波过去,我们离开此地,便亲自将她送去。”三月大的婴儿,睡得香甜,惹人喜爱,“这孩子,取名了么?”
“就叫,萧芷兰。”
女子温和,柔情似水,三月兰花,幽香自现。孩子,希望你能像兰花一样,有自己的芬芳才华。
深夜,林玉晓睡下,柳月细细抚摸银簪,写下手信,包裹。一声口哨,训练有素的雏鹰落在臂上,利爪紧扣。将信包着银簪系在雏鹰脚上,拍拍它的头,轻声道:“我不方便离去,这信直接送到红玉主人之手。”柳家信物,银簪,令牌,红玉。各有所长。那玉,不光是疗伤圣药,而且带着淡淡的清香,人闻之为觉,却逃不过猎鹰的敏觉,关键时刻,只要玉在,各地影卫都能通过此物,寻到主子确切方位。
日子似乎一成不变,却又每天发生着微弱的变化。
比如说,不时传来的暗信,时刻变幻着的朝政,虽远在千里之外,然也不得不提防。或者几经查明,原来二当家是帝王眼线,早年布下,一为引诱残党出动,二为柳家不明宝物。做皇帝当真累,明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还要设计自己身陷险境,看来只是为了设计静攸罢了,如此,行事更当小心。
柳岩飞状况时好时坏,便不再用药,在他精神疲惫之时,自己偷闲,在山上四处闲逛,毫无意外地跟单武碰过几次面,碍着大当家,也就只是浅交。但那神色之中的贪婪,从未减少。
林玉轩知晓,只要有机会,单武自是不会放过自己,然而,时候还未到。
这日,气温回暖,身心舒畅,于是去了后山观望。经辰回报,红艳性子倔强,一直未肯服软,受了不少委屈。单武近日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倒是没再找他麻烦。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么?
林玉轩哑然。
日前收到消息,帝王公开处决沈静攸,紧张之余,得知季子淮巧劫刑场,救走静攸,稍显安心。
扑哧的羽翼声响起,一只美丽而矫健的雏鹰落在不远处树梢,好奇地走过去,但见脚上信件,疑惑取下,展开,银簪入眼,字字柔韧带劲,意思明了。
微微一笑,也好。萧隐与季子淮之事,自己是明白的,玉晓未必明白,如今有人愿意善待于她,倒也是件好事,以后的许多事,也该她自己好好把握了。收起银簪,回屋取纸笔,淡淡写下:望汝善待之。另:转告玉晓,莫再后悔。
将信挂于雏鹰脚踝,目送它飞往天际。
身后传来轻笑,惊愕转身,二当家手握羽扇,笑得不明所以,“林公子手段不错,单武是个武夫,没头没脑的,岩飞与你血亲关系,倒也说得过去,不过嘛……”以扇掩面,“看到这送信雏鹰,就该想到……这柳家信物就在你手……”惋惜摇头,“可惜了柳大少爷费尽心思,不过一场空。”
紧紧盯着来人,不确定他的意图,不敢贸然下定论,而论武功,自己断然不是对手。
春阳初暖,和煦照人,密密细汗,沾湿背衣,眼下情形,难分敌友。
林玉轩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