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夷阴暗潮湿的地牢中，不知压抑着多少魂魄与冤屈，而这份沉重，却没有关住那几声肆无忌惮的娇声细语。
    “哎呦喂，我这身上都是什么味儿啊，嗖了。”
    “闭嘴吧你，你看看谁干净啊？就每天给的那几口吃的，怎么吃啊？等我见了王储，非得参他们一本。”盼晴上扬着脖颈，一副身价尊贵的姿态。
    “切，就你，你以为你是观景啊？”凤栖趁势数落道。
    “哼，观景，怕是尸体都已经腐烂了，他不是美吗？不知道端木岑从一堆腐尸中能不能将他找到。”
    “哈哈哈哈……”
    观景自是埋没于这群宠眷之间，将整具疲惫不堪的身体靠在角落里。但地牢的空间狭小，即便是再怎样竭力躲避，也还是与红衣的凤栖擦肩而坐。
    “咳咳。”极力压抑，却还是不争气地咳嗽声又一次在凤栖的耳畔响起。
    凤栖起身就是一脚，直踹到观景柔软虚空的肩头，随后还是不解气地连续揣着，口中谩骂着，“贱人，你烦不烦呢？要死就快点，别在我耳朵边死咳着，把我也传染了。”
    病恹恹的脆弱人儿怕是没有了抵抗的力气，也不讨饶，竟是一动不动地任其踹踏着自己的身子，只是用双臂护着自己的头，怕是找准了机会，竟一波更甚一波地狂咳了起来。
    想必是那凤栖累了，擦擦汗一屁股坐在牢门前，口中不依不饶着，“真是个贱货，害得我这么累，怎么还不去死。”
    “我看被你这一阵暴打，八成是快了。不如我们直接找军爷把他拖出去得了，看着就丧。”
    “司空大官，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小的不就得了。”狱卒谄媚的声音登时响起。
    牢笼中立马安静了起来，颗颗美轮美奂的眼睛，都在精力十足地擎起，盯着转眼便出现的司空。
    只见来者身穿顶级内官服饰，头戴官帽，眉眼清淡，唇如薄片，单从容貌上，却是分不清年纪。但一看他的穿戴和派头，便知一定是个大官。
    “这些个就是北辽的宠姬吧，瞧着扮相，太有喜感了。”他的声音极细，比女子还要尖利，恐有压细嗓子、抬高音色的嫌疑。
    “就是就是，三分面相、七分打扮嘛。”男宠们自是擅于察言观色，每每出口之言词，必当是极度中听的。
    “把头都抬起来，让本座看看，模样好的，自然不会让你们闲着。”司空话音未落，男宠们便已经开始整理发式和仪容，纷纷噤声将脸抬起，一双双含情脉脉的电眼，自是朝着司空连续进攻着。
    司空仿若是并未细看，便一一点唤道：“你，你，还有你，出来。”刚一下令，便有狱卒前来提人。
    看着转眼自由的同伴，其它的娇宠自是有些按耐不住了，一阵阵地求着，“大人，我啊，我还是个处子呢。”惹来了司空鄙夷的嘲笑。
    “行啊，你也出来吧，还有你。”
    观景有气无力地暗自思忖着，“大官亲自来提人，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不能被选上，便要永生永世地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了。”随后攒起了浑身的力气，倚着木栏起身，昏沉沉地来到牢房中央。
    被点到名字的凤栖怕是过于激动了，竟不慎一脚踩中裙尾，整个人顷刻栽倒，他这一倒不要紧，却是连同扑倒了身前的观景。
    两人同时趴在司空的身前，站于司空身后的男宠们，一同探进头来看热闹。
    凤栖起身便是一巴掌，直接打在观景的脸上，“贱人，你想绊死我啊。”施暴后便起身，笑盈盈地朝着司空走去。
    火辣辣的痛楚酥麻着在观景的脸颊上蔓延，他奋力支起身子，空荡荡的衣袖起伏间，露出了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挂着的朱红饰物如染血一般精光艳艳。
    盼晴自是被惊到，大掩着娇口道了一声：“天啊，他居然是观景。”
    “什么，观景？你别开玩笑了，观景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其它的男宠惊异非常，但更多的，却是难以信服。
    观景是北辽王在连理枝下捡到的戏子，为着给北辽王贺寿而跟随戏班子进宫献艺。后来便一直呆在北辽王的寝宫中，夜夜侍寝。
    而不被宠的男姬们行动自是受控的，因此，牢中的娇宠们怕是无人见过观景。
    盼晴一脸笃定地确认道：“现在这节骨眼上，谁还看长相啊，当然是以物件为证。我曾远远地见过观景一面，自是记住了他手腕上所戴的朱红玉饰，那乃是北辽王钦赐的南黛贡品，实属大漠中的孔血玉打造而成，价值不菲。我一项极度中意这些个珍宝，经我看过的，就绝对不能搞错。”
    一听这话，原本矫揉造作、嚣张跋扈的宠姬们，一时间都不好意思轻举妄动了，仿若在观景的面前，他们都变得很低很低。
    司空连忙上前搀扶道：“哎呦观景，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也好托人前来照应啊，你这身子娇弱，地牢的环境，你怎么受得了呢？”
    观景的脸上血迹渲染，单只能望到那黑白通透的眼睛灿如星辰，他意味深长地笑过，谦卑恭敬地回着：“大官严重了，观景怎就有那么娇贵，跟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不是很好吗？”
    他这一出口，整个牢房中的死囚与狱卒，都不经意地循声望来，只缘他的音色在地牢中极度好听。粗细适中、婉转清脆，萦绕在潮湿的阴霾中，如沾染了灵气一般，经久不散。
    观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上戴着的孔血玉手链，别致地一笑过后，自是洒脱地摘下，将其抛向身前的男宠，道着：“落难中尚有你们作陪，观景很是感激，如今身上值钱的物件就只有这串手链了，你们若不嫌弃，便拿去吧。”
    “给我，给我，那是我的！”男宠们也都不顾了形象，全部投入到一阵争抢谩骂之中。
    司空摆手吩咐道：“好了，走吧。大王还在等着我们呢。”
    男宠们一行十人，嬉笑着自地牢间走过，鄙夷挑弄着两旁已不成人形的囚犯。自后望去，年轻男子的身材各个出挑，携带着与生俱来的诱人气息，扑鼻洋洒。
    而这其中，便有一具纤尘不染的清瘦背脊挺挺直立，傲丽着、倔强着，却是要因着这份清高与不屈，而尝尽世间的苦楚与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