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清楼 第十四章 文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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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你回来啦……”那个女人瞬间哭了出来,抱住了林堇,我瞬间被五雷轰了一下顶,这什么跟什么呀,这个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四十岁,可看起来和林堇一点都不像,林堇眉清目秀但却一点都不女气,相反还有一点英朗,可这个女人看上去,虽然不难看,可眉眼鼻嘴和林堇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我有点懵,摸摸鼻子,发现其实林堇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分羞涩,两分尴尬,三分愤怒,四分疑惑,十分无奈,如此五彩斑斓的表情出现在从来只有淡定微笑的一张脸上,简直是太稀奇了。
这时候有人来了,我回头看看,是那位族长,我立马害臊了,明明人家警告了不要来,我偏偏还是来了,看来现在人家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两位,我不是说过,这里不能来吗?”族长还带着一群人,一个个高举火把,看上去很凶神恶煞。
“嗯……那个……我们两个原本是出来找茅厕的,可是走着走着,就忘了东在哪儿,然后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然后走着走着,就这样了……”
看来我真的不适合说谎,看看族长和各位村民,脸上明显写着“我们才不会相信这么弱智的谎言”字样,看看林堇,他本来就五光十色的脸上又多了一种名曰“无奈”的表情,现在唯一淡定的就只有那个拉着林堇不放手,死认他当儿子的那个疯女人了。
沉默了片刻,族长对身后的那一批人道;“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对两位客人说。”
所有人都下去了,现在这个树里房里面只有三个半人——族长,林堇,那个疯女人三个人加上我三个半。
“两位不要计较,这事我们村里的女子文蕊,你看的出来她已经疯了,请二位……”
“只要你把她从在下身上拉下来,这些小事计较什么呢?”林堇苦笑着说。
“阁下还是先听我把有关她的经历说了,再想想要不要把这个可怜的女子拉下来吧。”
听到有故事听,我立刻兴奋了,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要是有可能的话,我还可以做成一笔生意。
故事开始于几年以前,具体是多少年,谁也说不清楚,因为唯一说的清楚的人已经疯了。
那时的文蕊还是一个花季少女,也是全村数一数二的美人,家境又好,是个标准的白富美。
村里的年轻男子都把她当作求亲的对象,只可惜这姑娘眼界太高,谁也看不上,终于有一天,她决定了要在三天之内把自己嫁出去。
这个消息一传开,一个村子都轰动了,只有几千个人的小村庄顿时掀起了一阵各展所长的热潮,基本上每天都有人到文蕊的家门口去,展现自己横溢的才华。
想像一下,早上一开门就看到有人在你门口坐着弹琴,或者背诵诗词,会武功的舞枪弄棒,农民在你门口种菜,养鸡的在你门口养鸡,更有甚者直接跑到你门口去炒菜做饭秀厨艺,这样一幕是什么样的情景。
三天期限到了,这些一个个去展现特长的每一个入选了,被选中的是一个昨天刚刚来一个名叫韩夙晟的男子,那个外面来的男子从长相到气质都和这里的人有着天壤之别,人家说了人家是文人,是外面最大酒楼语清楼的掌柜,有才又有财,是个女人都会折服的,更何况思嫁心切的文蕊了。
文蕊和韩夙晟的婚事刚开始所有人都是反对的,村里的女人本来就稀少,现在又嫁出去了一个,岂不是更少了,而且说文蕊这样就是给全村妇女开了一个头,到了后来,走的人会越来越多,最后好好一个村子就这么完了。
不过这样的反对声音听在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文蕊和居心叵测的韩夙晟耳里就和苍蝇的嗡嗡声没有什么区别,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两人私奔了。
“夙晟,外面有什么好的呀?”文蕊问自己的夫婿,一叶小舟飘飘荡荡在水上前进,并不豪华,可是看在文蕊眼里这一切却是很温馨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传统的观念在传统的女子眼里更是根深蒂固,恐怕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勇敢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是和他私奔吧。
韩夙晟看了看她,她看上去是个很有野性的女子,在与世隔绝的深山长大,族人教给她的永远只有男尊女卑,没有自由,这么一个外表与内心相反的女子应该是很有趣的,但是却让人喜欢不起来,或者说韩夙晟不爱她。
初次来到巨阳的文蕊看一切都是新奇的,街上的人来人往,城门口的车水马龙,还有晚上大家为什么不睡觉,非要跑出来?
这一切的一切,落在别人的眼里都变成了鄙夷。
看她,没洗手就抓东西吃。
看她,看上去真俗气。
看她,一脸怯懦的样子。
……
这一切看在韩夙晟眼里,却又变成了恶毒。自己怎么会带着这个拖油瓶到处跑,真是丢脸。
文蕊不笨,她看出来夫君的不高兴和别人的歧视,她也很努力的改掉这些不良的习惯,可是十多年来日日夜夜养成的习惯怎么可能说扔就扔了呢。
其实韩夙晟早已娶妻,连小妾都娶了八房,也就是说,文蕊放弃一切,为了爱情,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巨阳,忍受所有人不屑的眼神和恶毒的言语,还有夫君的无视,只是为了做一个人的——小妾。
文蕊就算是再土也明白这一切,也后悔过,也生气过,但还是选择留了下来,不因为爱情,她现在已经没有爱情了,韩夙晟在玩弄够了她之后就遗忘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女子,所以她的爱已经死了,但因为她怀孕了,所以她不能走,在她的世界里,孩子是血缘的延续,她是没有权利自己打掉或者带走的。
所以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夫人,韩夫人一听,手里捏起了一把冷汗,她到现在还膝下无子,但其他八个小妾也没有消息,这才让她放下心来,可是如今这个刚进门没几个月的土包子却怀孕了,她知道这代表什么,万一这土包子母凭子贵,那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终于在一个晚上,夫人花钱买通了门卫,派了几个人冲了进去,准备用最安全最方便最不留痕迹的方法把这个定时炸弹灭掉。
两个黑衣人无声无息的闯入,床上的女子正在熟睡,根本没有注意到危险的降临,当一个硕大的麻袋瞬间罩下的时候,文蕊醒了,可是手脚被绑着,嘴上被什么贴住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她现在挣扎没用,呼喊也没有,她只是一个没有背景,而且已经失宠的小妾而已,如果她失踪了,韩夙晟是不会花多少精力去寻找她的,她现在一文不值。
文蕊无声无息的留下眼泪来,可怜自己的愚蠢,可怜自己不听全村人的劝告,可怜自己遇上这么一个男子,……可怜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然后不知怎么,感觉忽然凉了,全身上下都被寒冷侵蚀了,不能呼吸了,有什么没过了鼻子,她知道了,自己被投河了。
当一个人面临生死的时候,她的潜力会被完全激发出来,那时候的文蕊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挣断了绑在手上的绳子,然后解放了自己的腿,撕开了袋子,游上水面,其实她不知道,她自身而言,早已失去了求生意识,只不过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那个不能自己求生,只能依靠她的宝贝,那么可爱,那么无辜,她可以死,但是孩子不能。
上岸后的文蕊才发现自己面临的是什么山穷水尽的地步,身无分文,又不能回家,现在这种情况,大多数女子会选择打掉孩子,从容不迫的走上怡红楼的道路,只有少数人会忍辱负重,选择独自抚养孩子。
而这少数人里又有九成的人迟早会用一口砒霜,三尺白绫了结自己的姓名,但文蕊就属于少数人中的仅剩一成的人。
她思考了很久自己到底会干什么,后来发现自己很擅长编竹篓。
从此巨阳城郊就多出一个孤独的怀孕女子,每天从清晨就开始编竹篓,有人了开始卖,中途除了吃午饭基本上不休息,到了晚上,没有买家了,就跑到深山里去砍竹子,到了第二天早上拿出来接着编竹篓……
日子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过去了,没有人知道她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只知道她有一个儿子,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很乖,很可爱,只可惜——是个哑巴。
可能是因为怀孕的时候被扔到河里,或者怀孕时过度的操劳,这些年的节衣缩食……总之文蕊的孩子是个哑巴,说不了话。
当年,文蕊发现这个毛病的时候她没有一分钱去救治这个无辜的孩子,哪怕她磕破了头,倒在了医馆门外,也不会有人来帮助一对来历不明的母子,那一刻,文蕊看着医馆里面挂着的一面“医者父母心”的匾额,忽然感觉很刺眼,刺眼到她的眼泪就这么留了下来。
文蕊摇摇晃晃爬起来,脸上血泪交融,好好一张美丽的脸就这么被搞的一塌糊涂,她伸出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指,指着那个心狠的大夫一手抱着儿子,恨恨道;“你等着,你,你们都会后悔的。”
孩子是没得救了,一辈子没法子说话了,文蕊决定给孩子取一个贱名字,孩子已经哑了,不好养了,别人不是常说“贱名字好养活”吗?她想试试。
就这样狗子就这么诞生了,慢慢的每天清晨就开始编竹篓的孤独身影终于不再孤单,她的身边站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哑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