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喜欢的并不是纯白的柳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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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以前,我都住在爷爷家,爷爷家住在胡同里。那时我会用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穿梭在错综复杂彼此相似的小巷里,直到傍晚才回家。周围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很少,而且我也不太会和别人相处,所以总是独自一个人去冒险。
那时到处都飘着柳絮,我不喜欢,因为不小心就会吸到鼻子里,痒得难受。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那个男孩。
有一次,已经是黄昏十分。就在我准备回家的时候,看到他站在一条胡同中央东张西望,朝巷口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向巷尾走几步,最终退回原位,犹豫不知该往哪边走。我藏在巷尾看了他好久,他穿着白色短袖,深蓝色短裤,大约比我高一头,手里攥着碎花包装纸袋,里面放着的饼干从空隙的位置印出来。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饼干,看起来好像很好吃。跑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吃的我,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我努力幻想着饼干的味道,完全没注意到他已经发现藏在巷尾的我,并朝我走了过来。等我回过神儿来,他已经来到我的面前。我被吓了一跳,心想他该不会是看出我想要他的饼干吧。我蹲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仰起头看着他的脸,他没有生气,反倒笑着向我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这个请你吃,你带我出去好吗?我好像迷路了。”他把饼干递到我的面前,像棉花一样的柳絮落在他整齐光滑的头发上。
我第一次觉得柳絮原来是这么美的东西。
我接过饼干,边吞口水边点头答应着。吃了两块儿之后,剩下的攥在手里,我走在前面,领着他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这时天已经全黑下来,往常这个时间我已经回家了,因为晚上不容易辨路,这里纵横交错几十条胡同,每条都长得很像。渐渐地,我也开始有些迷失方向,更糟糕的是就在我们快走到巷口的时候,看到一条大黑狗蹲在那里,看到我们走近时先是狂吠了两声,紧接着就朝我们扑过来。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跑了两步回头看到坐在地上的我,就跑回来挡在我前面,和大黑狗打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黑狗凄惨的叫着,夹着尾巴逃走了。他走到我面前,因为光线的缘故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他拉着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紧紧攥着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我才知道,原来害怕的不止我一个。我从口袋里掏出绿色格子手帕,轻拭着他脏兮兮的脸,末了将手帕塞到他的手里,叫他回家洗干净再还给我。
他也说不清楚要去哪里,我只好把他带回家。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家,院子里有好多人,看到我们回来,就围上来。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被表姐拉进房间,换下身上的脏衣服,出来时却不见那个男孩。等我追到巷口时,看到坐在黑色轿车里的他,从我面前飞逝而去,一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是我在爷爷家待的最后一个夏天,之后我回到父母身边。后来爷爷去世后,就再没有回去过了。那之后也再没有见到过那个男孩,我甚至没来的及问他的名字,没对他说声谢谢。
对于怯懦的我来说,他就好像一束耀眼的光。即使刺眼,却没办法将视线移开。所以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我都没办法忘记那年的相遇,即使我早已经忘却他的模样,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支着头看着窗外飘舞的柳絮,如同漫步云端的白色精灵,踏着思念的步调舞动。他们从何而来又会去向何处?他会记得吗?那穿梭在小巷中饼干甜美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