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壹】 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六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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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花容月便精力充沛地出了谷,大灰狼难得的没来搅局,心中就不免有些伤感。她忘性大,不记仇,如今心里高兴,就把昨夜发生的事忘了个大概,此时想的是不能与玩伴告别,且又不知归期,难免抑郁。在谷外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便也作罢。摇身变做狐狸,上路了。
    大灰狼与牡丹花精幽幽现身,浅夏笑道,“你猜她等的是不是你?”
    “是又如何?”
    “呵呵,那你不是该开开心心地现身,同她道别么?”
    “哼,送她去找另一个男人么?我还没那么潇洒!”
    “何必动气呢,你从来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啊……”
    “不必你来提醒!”
    苍蒲镇不远,出了玉关山,再翻过一个山头,灰瓦白墙的小镇便现在山脚下。花容月变作人形,桃色长裙罩月白轻纱,聘婷玉立,拣了条小径下去那在夏日却显得萧条阴霾的小镇。镇口搭了个丈高的瞭望台,有些粗陋,其上一人一锣,花容月皱了皱眉,不知他们在防什么。镇不大,街道两边的摊贩有些稀落,花容月却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砖一瓦,暗忖这便是子墨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虽没有花前谷的秀丽雅致,却别有一番市井俗味,便有些好奇他住在何处了。
    眼角觑见墙角边有一白发老太坐在矮凳上,正对着通风口,皱纹满布的盛着笑,显然是极为满意这处乘凉之地。花容月笑嘻嘻地走过去,在她耳边叫道,“婆婆。”待老太看向自己,再道,“你晓不晓得镇上姓玉的人家住在哪里?”
    “啥?鱼?”老太咧开一口没牙的嘴,声音洪钟一般,因为距离近,震得花容月耳鼓有些疼。
    “不是鱼,是玉。”花容月贴着她耳朵又说一遍,“那户人家有个儿子叫玉子墨的。”
    这回老太算是听明白了,正开口准备回答呢,那边走过了三个混混模样的年轻男人,中间那人一挑下巴看着俏丽的花容月,砸吧砸吧了嘴,笑问,“小娘子,你同玉子墨是什么关系呀?”
    花容月见他笑得猥琐,心下鄙夷,脸上却仍挂着不咸不淡的笑,胡诌道,“我是他的远房表亲。怎么,你们认识他?”
    那三人听了对视一眼,面上不屑,那人笑道,“那克星出生克死他娘,三岁又克死他爹,自小在收容所里长大,十年前早死了,可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远房表亲。”说着便走近花容月几步。
    花容月心下愤然,冷下脸来,心道只怕是你们欺侮得他,若不是遇着我这只好心狐狸,也真要埋没在那皑皑白雪里,滋补了来年的春花。思及此,血气上涌,见他三人品貌下流,定然不是什么好人,不如帮子墨报个小仇,指尖便掐了一抹光。不料镇口的铜锣“咣咣咣”地敲响起来。
    花容月一愣,指尖微光散去,那三人已是变了脸色,夺路而逃,街上小贩行人也迅速往家中跑去。花容月不解地往镇口看去,身边老太起身过猛,一个踉跄,叫她扶住。“婆婆,发生什么事了?”
    “马,马贼来啦。”老太颤颤巍巍,倒是想跑,无奈年老体弱,这么一踌躇,镇口那边尘土飞扬,鱼贯进来一队人马。为首那人褐衣短打,方脸浓眉,一双鹰眼凌厉,倒不难看。他执着马鞭的手一抬,身后几十人的队伍便停了,翻身下马,开始搜刮民财。花容月把老太护在身后,看着他骑在马背上走近,并不躲闪。那人见她一个妙龄弱女子,却面无惧色,不禁好奇。
    “怎么不跑啊?”
    花容月轻哼一声,“你是何人?”
    那人咧嘴嗤笑,似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一句话来。“尖头寨关同林。你呢?”
    “玉关山花容月。”花容月也没想隐瞒,大大方方地告诉。
    “哟。”关同林浓眉一挑,倾下身来,“敢情咱俩儿还是邻居,不如跟了我去,做那压寨夫人。如何?”
    花容月嬉笑一声,“我翩翩一少女,谁要跟着你这为非作歹的老家伙呀。”
    “你!”关同林额角一跳,大手一伸揪住她衣领,轻松把她提到自己眼前,“我可才二十七。”
    “嘁……”花容月不怀好意地撇撇唇,“也好意思说。”
    关同林眼神一拧,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天的,跟老太那句反问有的一拼。花容月听了头疼,手上使劲,拨开他揪着自己衣襟的手,退开几步远。关同林并不拦阻,“你这女人有趣得很,我请你去那尖头寨做客,你去不?”
    花容月一扫凌乱的街道和那些拍人门扉的男人,虽见他们并不伤人性命,干的却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敛人钱财的强盗土匪窝,有什么好去做客的。”身后老太拉了拉她衣袖,显然担心她会惹祸上身。花容月扭头笑笑,笑容安抚。
    “如今战乱连连,强盗土匪也图口饭吃。”关同林道,神色肃然。
    花容月愣怔,战乱连连?那子墨……会不会有危险?
    关同林看她沉默不说话,以为她是认同了自己的话。当下大喜,只道她年纪轻轻,却没有在生存都是个问题的前提下,还满口子道德仁义,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喜欢。那边分散的兄弟都集合回来,关同林浓眉一扬,想到她嫌弃他年老,便叫道,“花小姑娘,上马吧。”
    花容月看着朝她伸出的粗糙大手,正要开口拒绝,转念一想此处既不是子墨留恋的地方,那她待着也实属无益,不若去那尖头寨瞧瞧,思量日后的去向。便将手放进那摊开的手掌中,由着关同林拉上马背,坐在他身前,心下思绪万千。她身后的关同林闻着自她身上发出的淡淡花香,神色微变,心神激荡,一扯马缰回转头。那批马贼见老大马上驮了个女人,纷纷吹起唿哨欢呼起哄。花容月懒得理会,眼角瞥见老太一脸愁容地望着自己,便俯下身道,“婆婆,我没事,你快回家去罢。”
    关同林呼喝一声,一甩马鞭,向寨子奔去。
    原来尖头寨耸立在那山尖儿上,故而得了这个名。几十人的寨子,有些像老窝子村,花容月心念一动,忆起那段相伴的日子,神色间浮上一抹悲伤。自然没被一直盯着她看的关同林放过。
    “怎么,嫌我的寨子小?”关同林心知她不是为此,却故意这么问。
    花容月摇了摇头,“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每个人都相互识得,不分彼此。”说这话时想起了那班妇人为玉子墨裹棉袄的场景,不禁抿嘴一笑。
    关同林是头一次见她笑,并不是什么天香国色,笑起来却明媚动人,好看的紧。正待开口,那边跑过来一个人,对这突然多出的女子侧目多看了几眼,道:“当家的,午饭准备好了。”关同林“嗯”一声,抓了花容月手腕便把她带往饭堂。花容月素来与人为善,心中并不厌烦他,便也没有挣脱他的手。
    不多时便到了饭堂,堂设几条长桌长凳,离地半尺的台上却是一桌一椅,便是关同林的位置。堂下众人大多已落座,今日未跟关同林下山的人见了花容月,无不讶异惊喜,站起身向关同林道贺,关同林浓眉一竖,厉声说,“好好吃饭!”便携了花容月走上台,已有眼尖的小弟添了凳子碗筷。
    花容月在凳上坐下,一看桌上大鱼大肉的,微皱了眉。六界除人界外,本不需进五谷杂食。她成精后也只爱吃些果子花瓣,荤腥是半点不沾的。倒也知道不能拂了别人好意,便只别开眼,随口道,“你不同他们解释么?”
    关同林正夹了一箸鱼肉,细心挑着刺,也问得随意,“解释什么?”
    “他们见你带我进来,都同你道喜。你不解释?”
    关同林笑笑,将鱼肉放到她碗里,“没什么好解释的。”
    花容月原本视线低垂,闻言抬头看他,却看到了碗里的鱼肉,“我不饿,你吃你的,不用为我张罗。”
    关同林却不高兴了,“怎么,嫌我地方脏,吃了招病啊?”
    花容月见他盛气凌人的,心下不爽,“我说了不饿就是不饿,你这样想,真不知是看低了你自己,还是看不起我。”
    此言一出,堵得关同林无话可说,闷头扒了几口大米饭,筷子一伸向花容月的碗,将那鱼肉放进自个儿嘴里,嚼得不亦乐乎。花容月见了,便想这人还是挺有趣的。“你先前是做什么的?”
    关同林咀嚼的动作一顿,没想到她会问一个与适才那话题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倒也老实答道,“当过小乞丐,干过苦力,也替妓院酒楼做过打手。后来世道一乱,上山做了好汉。”
    仗着别人势微去抢人家的东西,这也不算好汉呀。花容月心道,却是问,“你爹娘呢?”
    “无父无母。”关同林答得干脆,并不以此为伤。
    花容月听了又伤感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弄着裙带,“我这次出来是为了找个人,他也同你一样无父无母。”
    “找人?什么人?”关同林闷声道。
    “是个儿时的玩伴。”想了想,花容月这么回答。
    关同林点点头,心想不是情郎就好,适才的抑郁一扫而空,想她一个妙龄少女孤身一人出来,那玩伴定是重要的很,便问,“你那玩伴有什么特征?我没准见过。”
    “他……”花容月歪了头,记忆中的少年眉目朗朗如空中皓月,“长得很好看。”
    关同林闻言嗤笑一声,“这算什么特征。”
    花容月挫败,“他没啥特征,十年前被一位老伯伯带走。”
    关同林假意长叹一声,“唉,看来我是帮不了你了。”
    花容月撇撇唇,我也没想你能帮我呀。无意在此事上纠结,花容月又换了个话题,“你在镇上说如今战乱连连,是怎么一回事?”
    关同林诧异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花容月一愣,扯了个半真不假的谎,“我久居深山,对外头的事不太了解。”
    关同林便想起她介绍自己时说了“玉关山花容月”,只道她是逗逗自己,没想到还真是住在那玉关山里,心下不免多了几分好奇疑惑,倒也不甚在意。“这本是大炎的天下,五年前冒出个自立为乾王的人,打着顺应天命的旗号,攻城略地,中原近半已入他囊中。”
    “啧。”花容月感叹一句,拣了个重点,“顺应天命?”
    “我也是听说书人说的。”关同林没啥兴致,他一个乡野莽夫,世道乱了,反而有了一条生路。夹了块鸡丁,挑眉,“你真不吃?”
    花容月摇摇头,“你继续说。”
    关同林哼哼一声,“炎朝两百年的基业,五代皇帝,到了这第六代,荒淫无度,坐吃山空,民怨颇多,所以那乾王是顺应天命。”
    花容月点点头,支颐望向堂外,现出慵懒的神色来,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看着关同林,“那玉关山与这尖头寨,算是谁的领地?”
    “仍是大炎的。”关同林答道,看着碗里不见少去的饭,摇头苦笑,光顾着同她说话,饭也吃不上了。下面的弟兄已经散了不少。花容月一直看着他,自然猜到他在想些什么,歉然道,“我去外面走走,你好好吃饭吧。”说完便兀自起身离去。关同林也不阻拦,看一眼她离去的背影后,便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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