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缘起缘灭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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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飞整个人都吊在金主脖子上,把脸卡在金主脖子上,金主的双手圈着阿飞,问:“怎么了?”
    “没什么?要是我这样在你耳朵旁边说话,你的耳朵会痒痒的吗?像这样……哈……哈……”阿飞在金主的耳边哈着气。
    “好了,已经很痒了。”
    阿飞把下巴顿在金主的肩膀上,说话的时候头一动一动的:“我给金刚换了一家宠物店。在玉兰广场边的,据说很好。我下午去接它回来。”
    “嗯。我下午要去看地皮,晚上不回来吃完饭了。”
    “哦…那我和金刚吃。你没得吃。”阿飞把脸闷在金主的颈窝里,“有你的味道。”
    “什么味道?”
    “临清的味道吧。”阿飞的头发蹭在脖子里有一丝丝凉意,很舒服。
    金主眯眼笑了笑,胸膛里有闷闷的声音。震得阿飞的耳朵也有点痒了。
    阿飞出了公寓大楼,被阳光照得眼睛都睁不开,是冬日里的那种带着干意的阳光,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暖暖的。
    招了辆出租车,本来想做公交车的,但是公交车太慢了,不能满足他迫切想要见到金刚的心情。
    司机是个青年人,大概才上的岗,一脸认真的问:“您去哪?”
    “去玉兰广场。”
    车开得很稳,一点不像个新手,看来青年人不是刚刚上岗,应该很有经验了。上了高架后车子就开得更稳、更快了。
    金刚,你的阿飞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碰——”阿飞觉得一股冲力要把他的四肢都震碎的感觉,随后几声就在他耳边响起的爆炸声,他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世界在一片寂静中,车窗外的世界很模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撞击着车门,全身都被高热包围了,随后的一个个冲击力把他像无力反抗的婴儿一样高高振起,又缓缓落下,一切都像慢镜头一样,在他眼前解析开来。
    “砰——”好像是更大的爆炸,已经不知道了。
    司机是个青年人,虽然他看起来年轻,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开车上路,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回忆起他今天早上喝的豆浆,插吸管的时候不太顺利,插了好几次才插进去,还撒了一些在车下的垫子上,本来想擦掉的,却来了今天的第一笔生意。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他还和那个女孩子交谈到她下车为止呢。
    早上的几笔生意都很巧,几乎一下车就又有人上车,他都忘记了垫子上的那几滴豆浆,即使记起来了,也来擦不掉了,已经干了。
    他又想起早上的那几个绿灯,几乎在最后的十几秒,他正好赶上,节省了不少时间,他还窃喜了很久,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好得出奇。
    他坐在柏油马路上,不远处就是他的车,那是他的车吗?焦黑的一个冒着白烟的铁疙瘩,还有一小簇一小簇来不及扑灭的小火苗,它翻倒在一边,他的乘客呢?和他一样幸运的被甩出来了吗?
    那个被消防员一点一点从车子后座里拉出的人是他吗?一点也不像啊,明明上来时是个干净的男孩子啊,现在怎么全身黑漆漆的。
    眼睛不停地流眼泪,耳边嗡嗡的轰鸣着,口水咽不下去,反而有腥甜的带着铁锈味道的东西哽在喉咙里,难受的慌。
    他面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话吗?耳朵里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了,让他想吐。
    他穿得不多,车里开着空调,穿多了反而累赘,公司也要求穿制服,现在身上的帅气的制服根本就挡不住冷风,他好冷,他不觉得疼,只是冷。
    他想起来了,他出了车祸,那辆撞他的车呢?他记得是辆轿车,什么颜色的?黑的?白的?记不起来了……
    ……或许,今天不该出车的。被抬上救护车前,他满心懊悔着。
    玉兰广场边的宠物店里,金刚衔着自己的狗链,蹲在店门口,它有预感,它的阿飞妈妈要来接它回家了。它不想错过阿飞妈妈。
    透过玻璃的阳光,照在那条名叫金刚的狗身上,穿透金黄的绒毛,细碎的、柔软的,就像今天早上送它来的那个青年,她还记得那温软的叮嘱,就在那条狗的耳边,太轻软了,狗的耳朵轻扫了扫,惬意的,蹭着青年的颈脖。
    狗昂着头,满眼的水光,目光是晶莹的、信任的,迎着面前半蹲着的青年,半吐着舌头的顽皮,亲昵的撒娇。
    也是这样温和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几乎成了一幅西洋的金黄色调的油画。
    那条狗突然吼叫起来,接着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咽,低沉的、尖锐的,像是要诉说着什么。它暴躁起来,没有人可以靠近它,它像是一瞬间疯了一样。它背上脊梁上的毛全部竖起来了,它很焦急,它……怎么了?
    又是那双水光的眼……它要诉说什么……
    正好有客人进来,她没见过那狗那么迅速,它应该是懒洋洋的、惬意的,现在,就在她眼前,这狗竟然从开了一道缝的门里迅速的窜了出去,她的眼睛几乎跟不上它。
    她开门追了出去,她不知道这狗要做什么,她叫着它的名字,她知道这狗已经被训练的够好了,可以分辨出叫它名字的声音,可是它好像有自己的目标一样,在人行道上飞快的奔跑着。
    她跟着它,看着它跟着人过了红绿灯,消失在人群里面。
    它一定是有目标的,她隐隐约约感觉到。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为着什么……为了这条有目标的狗?她不知道……
    她似乎听懂了,那狗的悲鸣,就像快要死了一样,哀戚、悲伤。
    外面的风这么冷,即使在阳光下,这么冷。
    她沿着狗消失的方向,缓缓追去,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她。前面的人群哄围着,她看到那条名叫金刚的狗,坐在人群外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它静静地坐着,大约是刚刚跑得累了,舌头伸出来喘着粗气。它没有前进,只是蹲坐的人群外围。人群里面闹哄哄的讨论着眼前发生的车祸,它只一心一意等着。
    ——就像等着最终的审判一样。
    人群在警察的疏散下渐渐散去,它还是以刚才的姿势蹲坐在路边,它好像知道些什么,有时候看一眼旁边的人,也只是注意一下那些人会不会踩到它,它大部分的目光是定在一个点上的,穿越了眼前的人群,定在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
    那双满是水光的眼睛,晶莹的、信任的,就像它的主人就站在它身旁般安定。
    那个全身焦黑的人被抬上了救护车,它站了起来,绕过它面前的人,跳上救护车,安然的蹲在那个人旁边,鼻子轻轻凑近那个人的耳边,不确定的嗅了嗅。
    那样一双带了水光的眼。
    金主一接到电话就往医院赶。握着冰冷的门把手,他站在门口,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仪器发出的声响,甚至连加湿器都已经关掉了,只有中央空调上系的那根红色袋子飘荡着,显示出空调还在运作。
    这里是病房啊,为什么不治疗?为什么所有管子都垂在那里,不接到小飞的身上?为什么要用白布蒙着阿飞的脸,不让小飞呼吸吗?
    他曾经也躺在那里过的,他知道的,会有做不完的检查,会有问不完的话,病房里来来回回的医生护士,就没有一刻让他安静睡的时候,手电筒刺眼的会光芒刺激着他的眼睛,让他无法再睡下去……医生呢?……护士呢?
    他的……小飞呢?
    这冷白的传单好刺眼。
    “是……车祸,撞人的……逃逸了。”母亲身边的阿姨,神情哀戚的站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抓着他颤抖的手,不让他掀开小飞脸上的白布。
    车祸啊……车祸……
    车祸么?真是讽刺。让他想到那个深夜,他双手沾满了血,他从温暖的车上下来,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外面唯一带了点热度的大概就是手上粘稠的血。可是……风一吹,又冷得刺骨。
    临清,我等你回来。
    临清……临清……
    小飞在说话,小飞在叫他。
    路灯好亮,太刺眼了,明明是最温暖的橘黄色,此时却直直的刺着他的眼睛,好凉、好凉,地上好凉,他的手机呢?他还要打电话……打给谁呢?
    小飞呢?
    小飞不见了……
    记忆中的太平间和现在冷白的病房重叠了,那些可怕的场景,一幕一幕。
    停下、停下……
    “啊——啊——”他抱着头,缓缓蹲下来,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呜咽着。
    为什么?
    为什么?
    啊——
    小飞的父母死在他面前,小飞也要他面前死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不要给他镇定剂……不要……不要……不……
    “啊——”
    金刚横卧在床下冰冷的地板上,抬了抬头,扫视了下眼前的人,又低下头,把下巴抵在前肢上,半眯着眼。
    安闲自适的样子……
    “金刚,悄悄告诉你,我查过了,金刚在梵语里是至坚至利的意思,金刚,我知道你会喜欢这个名字的。这威风的名字,很好很好听……”
    那个揉着它的头,在它耳边轻轻说着话的人,现在正躺在床上睡觉,它守着。
    它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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