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第二十八章青吟
    夜里，曼儿久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披着衣服下床，点燃了夜火，悄然坐在梳妆镜前。镜子里印出的依旧是那张美丽到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肤若凝脂，唇若丹红，黛发似墨，一双清美的琉璃眸中却静静的沉寂着几分幽怨。想想白天蛊王的言语。不由的低低叹口气，打开饰品盒，拿出那枚在沃旺家中发现的小瓶。
    玉指触在光洁似玉的瓷釉上，冷冰冰的，曼儿仔细打量一番，只见雪色胎身上细致的娟描着精致的青色缠枝纹。四面延伸，循环往复，连绵不断，委婉多姿，生动优美，婉转流动，变化无穷。
    这种纹饰她认得，是凌霄缠枝纹。直绕枝干凌霄去。凌霄，是祥瑞。她曾经在九天宫中常常见到，寓意“生生不息，万代绵长”。
    明明是那么美好吉祥的寓意，为何偏偏要承载这么恶毒的爱守蛊……不仅是帝王蛊，还是被禁止的帝王蛊……
    曼儿明澈的琉璃眸骤然一寒，蓦地握紧了手中的瓶子。若是想要找出凶手，那么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次日清晨曼儿起的很早，摸着尚且浑浑噩噩的白日便出门了。
    此后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直到七日后的一个晌午，万物都睡的寂静，美丽的女子长舒一口气，用手蹭蹭额上的细汗，满手的颜料化在她的雪肌上，美的仿佛刚出窑的青瓷一般。她的视线转而落在屋子中心烈烈燃着焰火的炉窑上，“噼里啪啦”的炭裂声听着格外惊心，她却浅浅笑了。
    翌日，蛊王居室。
    慈眉善目的老者笑吟吟的对曼儿说“听蓝曦说你这几日都在陶屋里。”
    “是。”美丽的女子莞尔“曼儿想早点学会蛊陶的制作方法。”
    “那么成功了吗？”
    “是。”曼儿起身，冲蓝曦点点头，便拿出了三枚精致可爱的瓷瓶“托蓝曦师姐的福，曼儿做出了几个自己很喜欢的蛊陶。”
    蛊王微微伸长脖子向曼儿手中张望“我看看。”
    魑捧来一盏托盘，托盘中被垫上了柔软的丝布，曼儿小心翼翼的将蛊瓶放在丝布上。
    蛊王端详了半晌，似是在犹豫，到底还是拿起了其中一个，放近眼前再仔细瞧瞧，只见雪色胎身上细致的娟描着精致的青色缠枝纹。四面延伸，循环往复，连绵不断，委婉多姿，生动优美，婉转流动，变化无穷……她欣喜的表情渐渐沉郁，翻过瓶身，雪色瓷底上赫然印着一个鎏铜“嘉”字。老者微微蹙起眉“这个……”
    她的一言一行都未曾脱离曼儿的双眼，曼儿恭敬的走上前一步“是。”
    “这个是你自己做的？”
    曼儿点点头，末了，又小心的问一句“怎么了？”
    蛊王摇摇头。没回答。
    曼儿走的离蛊王更近些，指着其中一枚宝石蓝色的瓶子“这个是按蓝曦师姐的风格做的。”然后又指着另外一枚明黄色的瓶子“这个是按信守师姐的风格做的。”最后指着蛊王手中的瓶子，璀然一笑“这个是按曼儿自己的想法做的，若是蛊王也觉着好，以后曼儿就把它作为自己……”
    话尚未说完，老者却突然坚决的大吼一句“不！”她的手，在抖。
    所有人都震惊的望着失态的她。唯独曼儿眼中浅浅划过的是一丝难以捉摸的喜色。明明，被拒绝了……
    “为什么不？”她的表情是强装出的委屈“曼儿做的不够漂亮吗？”
    “不是……”蛊王摇摇头，似是有难言之隐，四下环视一圈“你们都出去吧。”
    情形诡异的让人心寒，蓝曦和魑魅魍魉恭敬的告退。静悄悄的屋子里瞬间便只剩她们两人了。
    蛊王始终沉默，曼儿却也不催。因为她知道，如今在这种只有自己和她的场所，眼前的老人最终会告诉她的。
    这个瓶子——究竟像极了谁的手艺。
    果不其然，蛊王沉吟了片刻，突然沉着声音问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用这个瓶子吗？”
    曼儿摇摇头。
    蛊王低低叹口气“因为它像极了从前一位故人的手艺。”
    “故人？”
    谜底，终于要揭晓了，曼儿甚至感觉的到自己“突突”的心跳声击的大脑一片混乱。
    “是，故人。”蛊王微微清了清嗓音“慕青衣。”
    “慕青衣！？”曼儿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骗人……的吧。
    蛊王神色淡然的瞄了眼情绪激动的曼儿“是，城甫的母亲，你母亲的师姐，慕青衣。”
    怎么会……这样呢“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错，已经死去二十年了。”蛊王似是无奈的牵牵唇角“所以当我看见你能制作出和她相同的蛊陶的时候，真的很吃惊。”
    “是吗……”曼儿努力的笑笑，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让瞬间空白一片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曼儿只是想着若是这么做出来一定很漂亮。”
    蛊王把玩着手中的小瓶“真的很漂亮。”看她的表情似是陷入了沉思“青似缠云，青似水涟，青似凌霄。所以，当年青衣给它取名叫青吟。”
    “会不会……记错了？”不可能的……怎么会是……慕青衣的呢……“也许……”
    “不，我不会记错的。”蛊王语气坚决的打断了她，深邃的目光在手中的瓶子上停留了片刻，转而迎上曼儿怀疑的目光“你跟我来。”
    也许别人也选择了这样的花纹，只是恰巧只是做的很像而已……也许……
    蛊王带着曼儿走进内阁，屋子里的光线微微昏暗。蛊王和她走向最深处的角落，停在了一座木屉前。因为光线微寐，所以曼儿看不出是什么木材，只能隐隐辨出木架上有许多许多小抽屉。蛊王略略思索了片刻，伸手拉开了一阁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瓶来。然后将手中的两只瓶子一起递给曼儿。
    只一眼，便彻底将曼儿的幻想击的粉碎。她痴痴的望着手中的瓶子“这个……”两个瓶子简直一模一样，每个转弯，每个弧度，每个收笔……全部……全部一样，除了一个下面刻着“青”字，而另一个下面刻着“嘉”字。
    “这个是青衣当年做出的第一个蛊陶。她们每个人初次选择风格时制作的蛊陶我都会留着。”
    曼儿此时已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呆呆的望着她。
    蛊王却全然没在意。她以为曼儿只是惊讶于如此巧合，便浅浅笑了，自顾自的说“所以我才会觉着吃惊。”
    “对不起，曼儿没想到……”曼儿将青衣的蛊陶递给蛊王。蛊王小心的放回了抽屉中。她缓缓摇摇头，沉沉叹口气。
    曼儿讪讪的打趣道“曼儿和青衣前辈真是有缘。”
    “唉，都是孽缘啊……”
    曼儿侧着头看她，她的言语中似有深意，可是曼儿听不明白。蓦地想起什么似的，女子抿抿唇，柔声说道“既然青衣是母亲的师姐，那么，也是位很优秀的前辈吧。”
    听到这番话蛊王的表情略略缓和“是，怎么说她也是我当年三位得意门生中的一个啊。”
    “这么说她也会制帝王蛊喽？”曼儿的表情是强装出的惊喜。
    蛊王没有怀疑，点点头“当然了。当年我可是把所有蛊术都传给她们了，包括帝王蛊。”然后把幽幽的目光投向了曼儿。
    她的目光似是责备，弄得曼儿很不自在。曼儿心虚。确实，本来自己也是有资格学习帝王蛊的，可是……她拒绝了。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蛊王却忽的移开了视线，背过身向外走两步，微微侧目对曼儿道一句“走了。”
    “是。”曼儿听话的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蛊陶，竟然是……慕青衣的……
    为什么……会是……慕青衣的？
    慕青衣她确实会制帝王蛊。
    可是一个死去二十多年的人，还能再杀人吗？
    ……
    忽的一个名字闪过曼儿的脑海——城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