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顽性】（1）
    禤可怜停下弓，然后跪倒在顾清晚榻旁，“陛下想到了什么？”
    顾清晚沉思了几秒：“童年。”
    禤可怜微收着黛眉，似乎有些失望，师傅说，《须臾》一响，这听者，想到的便是自己这一生最苍凉的瞬间——看来，自己还是没有到那个火候罢。他伸出手指，继续在对方手心缓慢书写：“陛下的童年是怎样的？”
    “朕？”顾清晚忽的笑了起来，少年爽朗的笑声回响在整个营帐，对于顾清晚来说，十岁之前的太子生活，荒淫无度说不上，这“惹是生非”定不为过——
    “皇后娘娘……”礼部尚书颤抖着对绮晓公主作揖，“微臣的朝服……”原来是顾清晚拾着几个宫里的炮仗，点燃了扑哧一下丢到礼部老头的衣裙底下，紧接着“嘭”一声，礼部尚书便捂着自己的臀部被太医院的医官搀了去，待到皇后娘娘看望慰问，也只好说朝服破损，无颜上朝——谁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子说自己被太子炸得菊花惨败呢？
    “皇后娘娘……”兵部尚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到绮晓公主面前，脑袋都快要磕出血来，“求皇后娘娘给微臣做主啊！”绮晓这厢还想着自己儿子要闯祸怎么也惹不过兵部的老家伙，没想到那厢仇公公就憋着他那太监嗓门扭过来报告说太子殿下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个炮仗丢到炮弹框子里，接下去的话，哎呀，还有必要说嘛！
    “皇后娘娘……”太医院！
    “皇后娘娘……”刑部尚书！！
    “皇后娘娘……”御膳房！！！
    “顾清晚！”绮晓一掌击在榻椅扶手上，竹编的扶手差点给拍得散架，那会儿大齐还叫大梁，满朝上下还是梁恒帝做主，绮晓再怎么想护着儿子都要偷偷摸摸来，把那小兔崽子揪着耳朵拖进后花园，“你倒是闹，你继续闹！”
    “母后……”到底是十来岁的小娃娃，两只眼睛泪汪汪地望着绮晓公主，小手却伸到背后打了一个响指——二皇子顾清泗立马向前一步，双手作揖：“母后，儿臣有事禀告！”
    “泗儿，要是给你哥哥求饶的话，小心本宫连你一起罚了！”绮晓两眼一红，牙缝里挤出一句“老娘真是瞎了眼了”，然后纤手一挥，朝身后的宫女半夏、莲曲两人吩咐道：“去将本宫的倾城剑取来！”
    顾清晚这会儿急了——平日里绮晓公主最多也就拿着竹片子抽抽自己手心，今天不巧，连倾城剑都要请出山了！要给这家伙的剑鞘打一记屁股，顾清晚能有三天下不了床。
    这倾城剑是何方宝物？那年绮晓还不是大梁的皇后，梁恒帝还是一介小皇子，并不得宠的梁恒帝长到十七岁都不见他老妈给自己讨个媳妇，便一个人闷声不响地跑到民间花天酒地去了。
    谁知梁恒帝刚搂着一个清秀小倌你侬我侬，一柄长剑从额上半寸飞驰而过，稳稳当当地扎上自己身后十步之遥的台柱子上，而被那剑气吓得半死的是一个长得有那么一点倭瓜亲戚味道的大老粗，转眼之间，只听得“啪啪”两声，那老粗脸上便多了两个手掌印。梁恒帝抬首，却见一名眉目清秀的女子立于自己身前不到五步的地方……
    “哥，”那女子开口道，“逛鸭馆的感觉爽不爽？”
    “不爽……哎呦！”老粗的耳朵长度顿时增加一倍。
    “说实话！和我嫂子比起来哪个爽！？”
    “鸭馆爽……”
    那老粗一说实话就免不了噼里啪啦一顿挨一顿打，只见那女子一把揪起自家大哥，甩上肩膀，然后朝着老板扔了一串铜板，扬长而去。周遭的客人忙着安抚自己的小心脏，梁恒帝虽然被吓得不清，但至少还有点皇家胆子：“这姑娘有个性。”
    夸口的话一出，旁边的人就连忙捅了捅他：“你不知道，这姑娘今年十五了，这么好的年纪还没有人家提亲，还不是她那性子，当初她一个弟弟跟着男倌儿跑了她也没有闹成这样，嘿，不知道咋回事，这家子的哥哥倒是给这泼辣妹子逮了不下五回了！”
    “你懂个屁，”又一个客人插嘴进来，“人家王哓儿那叫忠贞，你没听她说，那家小少爷对那个男倌可谓专一啊，这私奔出逃不还是哓儿小姐里应外合的嘛，王家大少爷就不是了，瞧那风流样！”“原来是位女侠啊！”“哈哈哈……”
    周遭的客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着王家闺女，拿着酒杯的梁恒帝眼前一亮，心口一颤——这位十七岁还没有纳妃的皇子就这样……心动了。
    之后的事情顺利地一塌糊涂，王家员外真是打死都没有想到自家闺女就这样给皇亲国戚看上眼了，不过，因为饮食不节过度肥胖而猝死的王员外幸好没有活得太久，要是给这家伙知道自己的闺女不仅成了王妃，还给了个“绮晓公主”的封号，最后还成了皇后——王员外的死法估计就得换成兴奋过度而造成的脑溢血了。
    因此，脱线的皇子娶了个脱线的姑娘，鬼使神差地死了个太子大哥，梁恒帝就这样脱线地成为太子登基执掌江山，还把先帝留下的倾城剑赐给了心爱的老婆，最后，一不小心就统一了南北……
    再看此刻的小清晚，一副吃了八斤黄莲的苦逼模样，眼睁睁地看着宫女们把母后的倾城剑送上来。“母后且慢！”小清晚还没有明白怎么一回事呢，弟弟清泗便立马上前三步，跪倒在绮晓面前，“容儿臣三句！”
    “你这小子也不争气！”绮晓接过倾城剑，“有话快说！”
    “据儿臣所知，礼部尚书在开春上贡之时私自扣下四匹精良丝绸，并且在贡品列表中动下手脚，”顾清泗行罢礼数，不紧不慢地说道，“兵部未经父皇批准买下十五匹骏马，却仅仅是为了个人娱乐所用；再者，太医院医官最近神色困顿，开出的药方能错上十来味，幸而贵妃娘娘胎气稳当，不受药物侵害；刑部亦有三起错案，至于御膳房……”十岁的小娃娃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昨晚用的香菜已经过期好几天了……”
    “岂有此理！”绮晓猛地一拍桌子，“大梁养着他们，这群崽子倒是好，一个个尽给老娘耍心机！”
    “因此，皇兄不过是对始作俑者进行惩治……皇兄一直是很有‘分寸’的！”顾清泗很是认真地说道。当然，此后的结局，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