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漠靠坐在寒冰床边，慢慢地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单纯的爱竟也开始变质。做了大祭司之后的他才慢慢发现，原来命运，根本不容抗争，原来人心，根本无从掌控。
    他一直不曾明白，为何雪神要将他推上大祭司的位置，又为何要将权利一点点交到自己手中。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在将他自己推向众叛亲离的道路的同时，也将他们二人的关系推向了不可知的未来吗？
    他曾以为坚定不移的爱动摇了，现实让他陷入了不可解的迷茫。雪神待他的好，成了枷锁，将他牢牢捆缚，让他深深歉疚，令他惶惶不安。
    他只能索取，不停地索取。只有一遍又一遍地要着他，将他牢牢地捏在手里，自己的心才能不悬得那样高，好像随时都要摔下来，跌得粉身碎骨一般。
    “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呢？”乌漠的手停在雪神的脸上方。他想要去触摸他，可是却又害怕，害怕这一切只是一个梦。他怕他不爱他，又怕他太爱他。
    他不知如何去回应这爱，他为自己做的，自己永远也无法偿还。自己能给他的，只有伤害。
    乌漠收回了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小，他们就不停地告诉我，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要带领乌衣族人战胜雪族的。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究竟愿不愿意。也没有人在乎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乌衣族有这样一条族规，乌衣族人不得与雪族相恋。若是族中有人不幸恋上雪族人的话，就必须要去杀掉自己的爱人，否则，就要接受乌衣族最为严厉的惩罚。
    他记得曾有过那么一个乌衣族的姑娘，并不多么美丽，却十分善良，深得村中人的喜爱。可她却爱上了一个雪族的男子，并怀了他的孩子。她一直藏得很小心，可惜还是被发现了。她死也不肯说出心爱之人的名字，更不肯去杀了他，只得依照族规接受刑罚。当自己为她行刑的时候，她是那么地平静，她说，她没有错，爱一个人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充满了仇恨的地方。
    这许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乌衣族人被迫杀死自己的爱人，然后痛苦一生，也不知有多少人始终不肯背叛所爱而甘愿承受最恶毒的诅咒和刑罚。
    每每执刑之时，他总是会觉得很冷。那种冷，是从心里面发出来的冷。五脏六腑，都是冷的，怎样都热不起来。
    所以他一直都很小心，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少年的存在，他怕有一天，自己也不得不面对着究竟是要他死，还是自己死的抉择。如果真有那样一天，他会如何选呢？
    他一定无法忍受没有他的日子，也不愿意孤独地死去。如果真有那样一天，他会拉着他和自己一起死。
    “你一定也会愿意和我一起死吧。因为你是那么爱我。”乌漠看着雪神笃定地说道。
    他笑了一下，“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神。我知道，你不爱众生，你只爱我。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也一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族长，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大祭司。因为我既不爱我的民族，也不爱我的国家。我只爱你。”
    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雪神，乌漠温柔地说着：“所以你不用担心，很快我就会来陪你。”
    其实这样也好，不用再担心会被那些日日徘徊在耳边的仇恨和阴谋侵蚀，也不用再害怕那无法掌控的未来，更不用猜忌是否有一天会面临他的背叛与抛弃。
    “你是不会寂寞的，我会让整个雪国来给我们陪葬。这样来生，你便不会再是雪神，我也不不会再是乌衣族族长，再不会有什么来阻止我们相爱，你说好不好？”乌漠面无表情地问着冰冷的空气，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也不需要回答。
    就让一切都归于尘土，归于虚无。然后，我们重新开始。
    “那时候，我们都不会再有责任，我带着你远走天涯可好？”他已经后悔了，为何从前他不懂得珍惜他对自己的好，为何他竟会被那些旁物迷了眼看不到他心中的愁苦。
    “我想你了。没有你在身边，我一点都快活不起来。你为何一直不醒，你在怪我吗？我一定让你流泪了，对不对？我真是差劲。”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怪我。你总是那样，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包容我，无论我想什么，你都能明白。
    “都是你不好，你那么宠着我，让我什么都依赖你。你知不知道，我不想一直依赖你，我想保护你，疼着你，宠着你，给你一切。”我想让你柔柔地依偎在我怀中，全心全意地依赖着我。我想做你的神。
    “什么权利、自由、复仇，那些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你起来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你不在，我好不安。”乌漠的眼圈红红的。没有他的日子，真的是太难熬了，一天他都受不了。
    一定没有人想得到，叱咤风云无所不能的大祭司，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大祭司，竟也会哭得像个孩子。
    “别哭……傻瓜……”出乎意料的，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乌漠不敢相信地看向雪神，可床上的少年依旧闭着眼安静地躺在那里。一瞬间，满怀的期望全都化成了泡沫。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乌漠转身离开。他没有看到，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雪神的眼角悄悄滑落了一滴透明的泪。
    傻瓜……不要难过。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