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岚走进内室，看着那幅冷月的绣像，在心中自言自语道：冷月，二哥终于盼到了苏长卿，可是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盼到你？
    绣像上的少年持剑而立，白衣飞扬，一双眼清冷无情。他永远都不会回答他。他的眼中从未有过他。
    “再见的时候，你可还会记得我？”泽岚眸中是闪烁的悲痛，思念早就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腕上的手环隐隐闪着金光，似乎在做着无言的回答。
    自那日巅云峰上下来之后，他就发现这手环的变化之处。也是自那之后，每每心痛之时，都会感到一股淡淡的迷茫和疑惑。那种感觉，就好像冬季的初雪，有些凉凉的温度，却不冰人，清澈的没有丝毫杂质。
    直觉告诉泽岚，这是冷月的感觉。只有他那样纯净的人，才会有这般纯净的心思。泽岚细细体味着这丝清浅的迷蒙，好像这样他就离冷月近了一分。
    晚风悠悠，送来阵阵荷香，不知醉了谁的心。
    总算平静下来的泽旸因为误伤了司徒信，这会儿本是打算过来找泽岚认错的，可是一走进东阁的门，他就愣在了原地。
    这荷塘……熟悉得异常。泽旸有些痴傻地走到了池边上，满目的荷叶，翻滚的碧浪，清淡的莲香。竟是和抚琴阁后院的那一个分毫不差。
    时间仿佛又回到两年前赏琴会那夜。如同天外之曲的琴音吸引了他们几个兄弟。大哥带头，他们翻墙越院，来到了那片月光之下的荷塘。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长卿，传闻之中的流水天音。
    不管过去多久，那一夜对于泽旸来说，都如同就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无比，刻骨铭心。温柔的月色之下，淡青色衣衫的苏长卿临水而立，如一朵洁白的莲花。他淡然一笑，春风乍生，万物都有了颜色。
    那夜的烟花那么地绚烂，迷花了他的眼。从此他的心，就落入了一个名唤长卿的情网之中，再难自拔。
    只是如今，良辰美景依旧，佳人却不再相伴左右。触目伤情，泽旸的五脏六腑都在抽痛。早就忘了来这儿是要做什么，只站在那里动不得，唤不得。
    箫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昔日横行洛城的小霸王如今像是失了魂似的站在荷塘边，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又是一个傻子。箫箫心中嗤笑。也不知这世界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是这般，痴了，傻了，疯了，再是聪明的人也陷在这情爱中，看不清，参不破。
    反正他是决计不会像他们一样的。他不会为任何人心动，他只要复仇。
    所以在房里思前想后了半天后，他还是决定过来碰碰运气。
    “飏王殿下，夜深了，请回吧。”箫箫站在泽旸身后，淡淡说道。
    突然间被人打断了回忆，泽旸一时间有些怔忪。眼前的少年白纱遮面，只露一双清冷的眼，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也不知是在哪里见过。不由自主地就点了点头，满腹心事的离去。
    看着消失在院门的那道落寞背影，箫箫心中直叹可惜。多么好的挑拨的机会，就只能这样被浪费掉，谁叫这是在澜王的眼皮底下呢，若是他的小动作搞得太大难免落不了好。
    泽岚听到动静，来到窗前向外望了一眼，就见那座一直空无一人的望月亭中，立着一个白色的人影。风吹发动，竟迷了眼。
    “你来做什么？”泽岚转眼便落到了望月亭。
    少年缓缓转过身，轻柔的白色纱衣被风吹得飘渺了起来，长长的黑发披散，几缕发丝清扬。被一方白色纱巾遮住的面容之上，是一双清淡冷漠的眼。“明日你出门，我要与你同去。”
    泽岚的眼中晦涩不明。“为何？”
    “因为我比你们都更了解雪国。”箫箫微微抬起下颚，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那么股孤傲出尘的味道。
    “哦？”泽岚意义不清地勾了下嘴角，重复道，“雪国。”太子让他去的是永河镇，这少年提的却是雪国。其中的联系真是耐人寻味。“好。”
    箫箫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力气，不想却如此容易。难道真是因为了这双酷似冷月的眼睛，让一切都变得如此顺遂起来？箫箫才不会如此这般天真，他们做杀手的一向讲究交易，于是他问道：“你想要什么？”
    泽岚沉着脸，微微眯起了双眼，向前迈了两步，逼近箫箫。
    不知是泽岚的眼神太过恐怖还是怎的，箫箫有些怯怯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到了亭子的石柱，退无可退。
    “我说了在我面前少玩这套。你不是他。滚！”泽岚盯着他的眼睛阴沉地斥道。
    箫箫一把拽下面纱丢在地上，眼中的清冷不再，哼了一声，愤愤然转身离去。
    泽岚看着地上那块白纱，有些无力地靠在了柱上，在心中冷冷地嘲笑着自己。明明就知道那只是假象，那人不是冷月，可是他却仍然贪恋那双极为相似的眼。哪怕只是骗骗自己也好，他多希望那就是真的冷月。看得见，摸得着的活人。
    仰头灌下杯中的烈酒，既然这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泽岚索性取了酒坐在望月亭中自斟自饮了起来。
    一杯接着一杯，直到视线朦胧。朦胧间又见那双清冷的眼。
    “我陪你喝吧。”是清冷如泉的声音。
    也许是醉得实在厉害，这一次，泽岚没有反对。只觉得眼前晃动的都是那清冷的眼神，如冰似月。
    少年可以装出的声音也很像冷月，清冷而又淡薄。泽岚想起义正门里，他一身白衣立于满地尸体之中，冷冷地说出“无情剑冷月”这几个字。那情景像极了他第一次听到冷月的声音之时，他也是一身白衣，沾了鲜血，周围是乱石残木，身后是巨大的蛇蟒的尸身，然后他薄薄的唇中吐出凉凉的两个字：冷月。
    心痛，像潮水一般涌来，气势汹汹，瞬间没顶。
    半醉半醒之间，少年的眼和冷月的眼，少年的声音和冷月的声音，反反复复，叠合在一起，然后又分开。他苦苦压抑忍耐的情感，就被这少年一个眼神，一句话，轻轻戳破，一泄如洪。
    原来那一日太子宫中，月下那清冷一眼，竟是早早要了他的命。
    泽岚贪婪地看着面前这抹白色的身影，放纵自己露出那深埋的眷恋。
    回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他那被思念侵蚀的心淹没。那夜烟火灿烂，那夜月华如水。那夜他和他隔岸而望，那夜他和他刀剑交错。神仙窟内情不自禁的出手相救，巅云峰下无可奈何的擦身而过。他和他，总是咫尺天涯，聚散匆匆。
    那双眼，就像一潭深深的水，让他只想溺死其中。
    泽岚站起身，碰倒了酒杯，浓烈的酒香撒了一地，为这微醺的夜添了几分暧昧。
    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少年的面前，情不自禁地将他拥在怀里。这一刻，泽岚不想去追究他到底是不是冷月，他只想安慰一下自己思念如狂的心。
    少年纤细的身子被泽岚紧紧箍在怀中。泽岚想到了那一日神仙窟中，他握住的那只手，也是这样单薄而又冰凉。那是冷月的温度，清寒得让人心疼和心碎。
    箫箫的手攀上了泽岚的背，来吧，他在心中默念着。你逃不掉的，这是只为你一人而准备的陷阱和诱惑，你拒绝不了的。
    箫箫的嘴角勾起嘲讽的笑，眼中尽是轻蔑和憎恨。不过这些都被泽岚按在了怀中，无法看到。
    泽岚所能感到的，只是一双纤弱冰冷的手在自己的后背慢慢地游移，所过之处，勾起片片星火。
    仅剩的冷静也被击碎。再也没有理智可言，泽岚将少年拉出自己的怀中，疯狂地扯开了他的衣衫，将他压倒在地。
    唔。突然，手腕间传来一阵刺痛，这痛如针锥一般，顺着手腕一直扎到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