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依旧是极寒，颐王府里的积雪已是极深，只是甚少见人出来清扫。
    荒芜像是这王府里的唯一景致，连幽幽的梅花傲雪之景致也失色了不少。
    这两年，千金越发的虚弱，几乎整日的缠绵病榻，喝了不知多少苦药，也不见得好，时间久了，她也倦了这喝药的日子，任由遮雨怎么哄骗，也不肯再多喝一口。
    她也越发的冷漠，几乎没有再笑过。
    颐王府关闭了大门，已是闭门谢客，即便是司徒璜，自打她父王死后，她也没再见过了。
    与世隔绝。
    她几乎是半隐居了。
    窗外的雪晶莹可爱，有些被风吹进窗内，慢慢消融成水。
    “遮雨，折几支腊梅来。”
    遮雨进了门来，好笑的说道：“郡主，还赏梅呢？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霓小姐不是说了今日回来的吗？”
    “哦，倒是忘了。”千金看起来病恹恹的，只是眼眸里幽深不见底。
    “我们去接她好了。一年没见也不知小丫头长成什么样了，怪想念的。”牵动了嘴角，千金自那床榻上起身，“替我梳妆吧。这些日子都懒于打理了。”
    遮雨俏皮的一笑：“郡主瞧我的手艺。”
    一番打扮下来，不但遮雨愣住了，连她自己也有些愣愣的，她勉强的笑道：“这样的容貌于我又有何用呢？”
    这两年，虽在病中，不但没损她的容颜，反而越发的妩媚娇怜，颇有病中西施的味道。
    却已是昨日黄花之人了。
    她凉薄的一叹。
    “走吧。”
    站在门口不到半刻，就见有一女子穿着黑色劲装，贴身的衣饰完全勾勒出她魔鬼的身材，骑着一匹雪色白马上，英姿飒爽。见她潇洒的从马上跃下，脸上尽是欢喜，口中呼喊着：“姐姐，我回来了。”
    遮雨笑骂道：“霓小姐，一点女孩子的矜持也没有，这般随意。”
    千金温柔的说：“回来就好。”
    虞霓欢喜的拉了千金：“姐姐，你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气还在外面站着，也不怕冻着。”
    “郡主这不是高兴你回来嘛！”遮雨搭腔。
    “姐姐待我真好。”虞霓搭在千金肩头，笑咧咧的道。
    “霓霓，回来就别出去了。你在外这一年，我总是担心，如今这乱世，着实让人心慌。你长得这般好，若是遇到什么歹人，吃了亏可怎么办啊！”
    见千金这般说，虞霓抿抿嘴，撒娇道：“姐姐，你忘了，我可是会武的。岂会白白叫人欺负了去。”
    千金一边挽着她的手，一边慢慢行着，眸间掠过淡淡的伤心色：“霓霓，你还小，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居安思危的道理罢了。你会武是事实，只是会武且比你厉害的多了去了，总有你应付不了的。”
    虞霓低头思虑，随即扬眉笑道：“那我也不怕，那人会护着我的。”她后半句几乎是自语，以至于千金并未听到，也未注意到她脸色淡淡的娇羞。
    “舟车劳顿，你定是累了，还不快去休息。”千金点点她的额头，有些纵容的道。
    “嗯，姐姐，那我先去沐浴更衣了，待会再来看你。”她的笑颜惑人，一个转身，快速的往自己的寝居走去。她的背影俏丽窈窕，充满了青春靓丽，像一道怡人的风景。
    “郡主，可是累了？”见千金脸上闪过一丝懈怠，遮雨忙问。
    “扶我回去吧。”千金慢悠悠的说，“别忘了折几支腊梅来。”
    望见院子里的红梅开的可人，她喃喃道：“也不知楚致和华澜怎么样。好久未见他们了。”
    “郡主若是想小世子和华夫人，尽可以让他们来王府啊。”
    “不必了，何必扰了他们的清静呢。如今这般也好。”她长叹一口气，语气极其淡漠。
    遮雨便不再开口。
    日子又是悠悠的过去，颐王府依旧波澜不惊。
    只是沉寂了这样久，终究有人来搅碎了这一汪静水。
    而这人，却是楚流。
    再见楚流，千金不是不惊讶的。
    她虽曾在楚府待过，但是与楚流之间却无太多交情。
    但是楚流在之前表现出来的种种都在说明他喜欢她。
    而这份情，她是断然不能接受的，以至后来她回了王府后，除去在华澜的婚宴上见过楚流一面外，再无相见。
    而她这两年几乎不出王府，不说楚流，即便是以前相交如华澜这般的也断了联系，因此楚流求见时，她才觉得实在是意外。
    她推脱了几次，只是楚流却是锲而不舍，日日上门，次数多了，不说千金，连遮雨也是烦了。
    这日，千金终还是见了楚流。
    乍见千金，楚流整个人都似是定住了般，半晌才道：“你瘦多了。”
    “久病不愈，自是要消瘦的。”
    他上前，眼神灼热：“你病了？”又急道，“怎么这般不会照顾自己。”
    千金迎上楚流的眼神，几年不见，他依旧是清华逼人，隽秀灵晔，并未有太多改变。
    “多谢楚公子关心。”她慢慢的撇过头，“病来如山倒，半点不由人。我倒是想好呢！”
    楚流伸开双臂，似是想将她揽入怀里，只是最后还是放弃了。
    千金装作没有瞧见他的举动：“楚公子可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
    千金低头，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流光，默默的没有说话。
    “人生终有尽头，千金，我不想后悔。”他的手伸过来，有力的捏住了千金的柔荑。
    他眼睛里射发出的热烈一如他迫人的气势。
    “我以为我可以等，可是千金，我已经等不及了。”手灵活的揽上她的腰，没有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他已经半强迫的将她带进他的胸怀，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前。
    “千金，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他沉稳的心跳脉动。
    她仰头便望见他飞扬的神采，洋溢着一种说不清的满足。
    她的手被紧紧的握住，跟着他一路的穿梭着。
    路仿佛很长，他的笑一路挥洒，时不时的回头的看她一眼，每一眼都盛满了情意。
    “千金，我从未如此的快乐。”他将她带入楚府，然后走到一颗很大的槐树前。
    树很大很大，亭亭如盖，刻满沧桑。
    树上搭着一座小屋，但看起来并不突兀。
    “你跟我来。”他说。
    慢慢的爬着树梯，在小屋前站定，他看着她，仿佛有几分忐忑又有几分释然：“千金，这里你还记得吗？”
    “原来它长这样的。”千金轻笑，仿佛过往青葱一叠踏而来，想起在楚府的第一晚，半夜迷了路，跑到这棵树上的树屋，凑合的过了一晚，第二天却被人用水泼醒，见到楚流的那张黑脸，“那时候，你瞧着我的眼神很不对，好像很生气，可是后来你又没有惩治我，为什么？”
    “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里，千金。”他含着笑，语气诱惑，“推开这扇门。”
    千金睁大眼睛，手不由自主的推开。
    “你看上面。”他在她耳畔轻道。
    她如言的仰起头。
    头顶，流光溢彩，琉璃光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等她好不容易的适应了那光芒，便愣愣的说不出话了。
    “千金，我慕你许久了。”他的声音如梦里的乐音，让人难以抗拒。
    “你及笄礼的那日模样，你还记得吗？我看了你一眼，千金，就一眼啊！我就忘不了了。”他的目光在琉璃画像上逡巡，“你及笄礼的第二日，我描了这幅画像，然后命令工匠用琉璃雕琢出你的模样，镶嵌于此。”
    “你那日问我什么时候认出你，我答的第一次，你还记得？你的模样已经入骨三分，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他的声音清冽如泉，涓涓像小溪流水。
    内心的震撼无法描述，她失了言语，脸上神情复杂无比。
    “千金，我知道你那时候一心恋着司徒晋，所以我想，你幸福就好，我不愿搅着你不安，远远的看着你，我就满足了。”他的声音开始晦涩，“千金，可是你不快乐啊，你一点都不快乐。你一日日的开始消瘦，一天天的憔悴，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着急你，为什么吃的那样少，为什么拒绝喝药，为什么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千金，我恨你啊！也恨我自己，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日日的看你消瘦，看你憔悴。你知道我多恨我自己吗？”
    千金看着眼前这个晕满悲伤的男人，泪水打湿眼眶：“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待。我不配的，我不配的，你知道吗？”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就算的。千金，让我留在你身边吧。”他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坚决让人无从拒绝，语气却卑微的让人心疼。
    他说，千金，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他这样的身份，却如此卑微的向她祈求，给他一个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泪水透过指缝不断的涌出。
    “楚流，你要的我给不了你。你知道吗？”她用力的吼出这句话。
    身子瞬间被拥进他的怀里：“千金，我会对你好的。”
    他的语气，坚定，有力，果断。
    泪水越发汹涌成河，她闭上眼睛，不想再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