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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晚秋渐近,清平镇远处的山城已是枫叶渐红,枯叶飘零。寒霜已下,想必到了深秋,满山枫林便会如火一般红艳,在凄清阴冷的秋季里涂抹重重的一笔,似是浓艳似是惨烈。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秋季的雨后,空气带着微湿,气息入肺让人神清气爽。高阔的天空,云丝散漫,南飞的大雁,是否已到故乡,明年再归,生生世世年年如此,又何必归来,又何必离去。
    
     季府的马车行至清平镇外的一座小佛寺,朝措寺,便停了下来。小年先跳出马车,扶下季画涵和季氏,一行人便朝寺内走去。
     昨夜被秋雨打落的叶子和树枝,已被寺内的僧人早早的扫到路的两旁。朝措寺虽不是名寺,香火却依然旺盛,只因这里的僧人不仅真正得以慈悲为怀,一心向佛,寺里的寂木禅师也总是时不时的在四处云游归来时为来来往往的香客指点迷津。
    
     季画涵自是不信这些的,短短十几余载,浮生虽短,这人世间的温情冷暖又有什么是自己没有经历过的呢,命这种东西,绝不是拜这些泥塑木偶所能左右的。
     母女二人走在寺庙的道路上,季氏一心担忧着季画涵的身体,温和的问着:“女儿啊,你身体怎么样了?上次出门也是苏大夫嘱咐我们多让你出去散散心,对你的身体好。”
     “嗯,娘,之前出门确实让我心情好很多,再加上这些年有苏大夫开的药调理,我已经感觉好很多了。”
     “是啊,幸好有苏大夫,当年要不是我非要带你出门。。。”季氏又想起当年的事,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
     “娘,已经过去了,您就不要自责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也幸亏那次出行,才得以遇见苏大夫啊。”
     “是啊,上天怜悯,这才让我季家留下血脉。”季氏说完更是虔诚的看着前方森严的大殿。
    
     森罗大殿,活笑弥勒,怒目金刚,世间种种贪嗔痴罔,不过一瞬,唯独这诸佛状若磐石无源无尽却看尽这痴笑怒骂的人间。
     朱红色的梁柱,金灿般的大殿,佛祖的金像目视远方,身前是远道而来的香客虔诚的香火,源源不尽的烟火携带着尘世的宿愿飘向西方极乐,远处钟声鸣起,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季画涵陪着季氏在大殿内焚香跪拜,她只求尽快找到九龙草,否则。。。不,一定会找到的。季画涵从蒲团上起身后便赶忙扶起一旁的季氏,二人正要走出大殿,身后便响起小年的声音。
     “夫人!小姐!”小年从远处喊着跑来。
     “都多大了,还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季氏看着小年无奈的说道。
     “夫人,小姐,刚才我。。。我去捐香油钱,听有的香客说寂木禅师前阵子云游归来,现正在寺内停留,许多香客都前去看望呢。”小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哦,若是如此,不如我们也前去见见禅师。”寂木禅师佛法精深,得见需是有缘,如此机会怎能不见。
    
     寂木禅师德高望重,前来询问的香客自是不少,等到季画涵三人走进禅房已是晌午。季画涵刚一进门便觉得有些惊奇,朝措寺各处佛殿均是檀香四溢,偏这禅房似是无味,想到此心中不觉有些疑惑。
     寂木识人无数怎会看不出她脸上的一点变化。
     “小施主,不知有何不解。”一个苍老略带沙哑的声音从禅房内侧响起。季画涵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僧坐在蒲团上,低头颔首,自然是寂木。
     “寂木禅师,这是小女画涵,听闻禅师远游归来特来看望。”季氏忙上前说道。
     “多谢三位施主远道而来看望老衲。”寂木合掌谢道“请坐下吧。”
     “大师好,我只是奇怪这间屋子没有一丝的檀香味。”季画涵不紧不慢地答道。
     “呵呵,小施主果然心细如发,不过老衲请问为何佛寺非要有檀香味呢。”
     “这。。。佛所好吧。”季画涵不确定的答道。
     “可谁又见过佛呢,谁又知道佛所好呢?”
     “。。。画涵不知。”季画涵迟疑的说道。
     “哈哈,不必拘谨,交谈而已。”寂木禅师笑道。
     “还请大师教诲。”
     “谈不上教诲,只是老衲自己的看法罢了。这佛本是没有的,抑或说是在自己心中,信则有不信则无,世人万象,佛自然是万象,你爱檀香,你的心佛就爱檀香,我爱无味,我佛自是无味,所谓吾心是佛罢了。”
     “所以世人问佛,不如问己,世人求佛,不如求己。可是这个道理?”
     “小施主果真有慧根。”寂木点头笑着说道。
    
     “大师,这次带小女来是想问问小女的命数。”季氏看季画涵与寂木相谈甚欢便赶忙问道。
     “命数,老衲连自己的命数都不知又怎知别人的呢,这可要问小施主自己。”寂木说完便看向季画涵。
     “这。。。。。。”季氏疑惑的看着寂木,心道,难不成这寂木禅师其实只是沽名钓誉。
     “老衲与小施主有缘,赠与九字,求不得,放不得,忘不得。”说完便让旁边的小沙弥引三人出去。
     季画涵若有所思。心中有似有所悟,季氏虽想开口,此时也只能作罢。
     “多谢禅师。”三人双手合十行礼后便出了禅房。
    
     “这寂木禅师怎么。。。也不像传闻那样高深啊,反倒有些。。。”坐上马车季氏依然有些怀疑地说着。
     “娘,都已经回去了,怎么还在想啊。”季画涵看着季氏认真的模样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娘本来要问问你的姻缘,被你那么一打搅什么都没问到。”季氏不满的说道。
     “娘,女儿才不要嫁人,我要侍奉你和爹终老啊。”季画涵挽着季氏,撒娇的说着。
     “你啊。”季氏笑着看着她。
     马车载着几人在深秋的山林里行驶,山间的泥路上留下一条看似无尽的车辙。
    
     天意难违,求不得;心之所系,放不得;刻骨铭心,忘不得。人生在世,唯有三不得。
    
     几人匆匆回到季府,天色已经暗下,哒哒的马蹄声传过一条条的街巷,等到回到府中吃过晚饭,黑夜已经彻底来临。
    
     吃罢晚饭,季画涵便和小年一起回房,小年点上烛灯,伺候季画涵梳洗,正要帮忙脱去她的外衫,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啪”一滴暗红的血珠滴落到地上。
    
     “小年,你先下去吧。我想泡一壶安神茶再去歇息。”季画涵不动声色的说道。
     “啊?小姐,已经很晚了。”小年为难的说道。
     “没事,我今天有些睡不着,你去歇着吧。”
     “不如,小年来泡茶吧。”
     “不用,你赶快休息吧,我很快就睡。”说着季画涵便把小年推出门外。
     “小姐,那你可要早些休息啊。”小年不放心的说道。
     “嗯,去休息吧。”
    
     屋子静了下来,季画涵坐在桌边,不同于茗茶的味道,杯中的花茶浸入水中散发出缕缕清香,茶水入杯,顿时声音在屋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出来吧,人已经走了。”季画涵啜了一口茶轻声说道,接着便见房梁上的人落下,桌上的烛焰晃动的几下,肖楚现身。他落地之后便坐在地上倚着墙壁,抬起头看着桌边的季画涵,费力牵起嘴角笑着说道:“季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又见面了。”
    
    
     此时的肖楚穿着一袭暗紫色的衣服,腰间似是绣着银线的腰带在烛火中闪着微弱的光,他屈起一条修长的腿,闭着眼睛嘴角挂着笑意靠在墙上,双手随意地环在胸前,如同闭目养神一般,只是,他故意屈起的食指尖上依然在缓慢的涌出血珠。他自嘲地说:“季小姐还真是我肖楚的贵人,肖楚有难特来求助。”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季画涵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的看着他。
     “呵呵,我也想知道呢。”肖楚无力的说道。
     季画涵看他虚弱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在作弄自己,便拿着烛台上前看个仔细,她走到肖楚身旁,放下烛台,认真的看着肖楚。
    
     季画涵的医术从她是苏十一的时候就在学习,自然师承苏牧。有时候她常常想,苏牧到底是怎样的人,他的过去又是怎样的。少年时代总会问道这些,可那个云淡风轻般的男子总会笑着一带而过,说自己不过是个被人追杀的江湖郎中,无奈之下隐匿起来。一个江湖郎中怎会医术如此高超,至少,她从未见过比苏牧医术更好的人,又为何他通晓易容之术,奇门暗器,这些她都不知,可后来,季画涵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即使曾经相依为命,也该有自己的秘密。只不过她的医术,易容,暗器学的有模有样,苏牧也为自己找到传人而高兴。
    
    
     “啊!”季画涵惊了一下,紧接着便蹲下拿起肖楚的左手,推开袖口,只见一条细细的红线已经蜿蜒的在肖楚的手臂上,即将爬到手臂的弯曲处。
     “小姐,男女可是授受不亲啊。”肖楚依然闭目养神,靠在墙上笑着说道。
     “是一线红,你中了一线红。”季画涵抬眼看着肖楚已经有些发紫的嘴唇慢慢说道。
     肖楚的眼睛忽然睁开,看着季画涵的眼睛。他不是不知自己已经中毒,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中了“一线红”。
    
     一线红,红线,本是月老手中用以缠绕痴男怨女,此刻却仿佛化为一条细细的小蛇蜿蜒着吸食的中毒者之命。
     一线红是怎样的毒药,没有人能说清楚,人们只知道,中毒者,必死。据说这毒原是一位神医为自己的曾经的心爱之人所制,他的爱是疯狂的,他要心爱之人失去五感,只用感觉到彼此,至死方休。
     中毒者中毒时不会有任何感觉,之后中毒的第一天失去嗅觉,第二天失去味觉,第三天失去视觉,第四天失去听觉,第五天失去声音,死去。这样的药不是出自四川唐门,亦不是西南滇黔,却是出自多年前一位响彻天下的神医,这神医虽脾气古怪却也是一向救死扶伤,不知为何性情大变,并研制出许多毒药,且不论黑白卖出,江湖上顿时死伤无数。不久,武林盟下达追杀令,一夜,神医的草庐被烧毁,之后有人说他被杀了,有人说他服毒自尽,有人说他沦落为乞丐,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此江湖再无此人。
     可“一线红”却依然在,与那个不知是不是空穴来风的故事相比,它本身的毒性更令江湖中人感兴趣,只是能拿到的又有几人,想不到这次任务竟然如此凶险,不过要我死,呵呵,还早着哪。
    
     “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竟然非要你死不可?”季画涵看着眼前这个身中剧毒却依然自若的男子,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似是从未相识。
     “呵呵,我能是什么人,其实我连小门派里的小弟子都不是,我啊”肖楚靠近季画涵笑着说,“不过是个小毛贼罢了。”
     “先前你说你抢了人家的宝贝,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小姐不是说在下夺人妻女吗,不过在下对自己的相貌还是很自信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再不说实话,我也救不了你!”看到肖楚随意的样子,季画涵有些生气的说道。
     “好好好,我说便是。”肖楚似是无奈的点点头。
     肖楚信口说道:“几个月前有人出了大价钱让我去偷一件宝贝,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小毛贼,当然抵不住诱惑,所以我就接下这笔活。就在几天前我千辛万苦拿到宝贝,可也不小心受了重伤,四处躲藏之下才遇到了小姐。”
     季画涵不想周旋于肖楚的“故事”接着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中的毒?”
     “。。。不知道”肖楚有些发窘。
     “你确定不是打伤你的人当时给你下的毒?”
     “当然不是,他只是打了我一掌,不过他掌上无毒,一线红只要沾上就会中毒,他没那么傻。”
     季画涵把手指搭在肖楚的脉上,一言不发,接着又仔细地看着“一线红”蜿蜒的样子,有些疑惑的开口道:“你中毒已经有三天了,只是。。。”为何三天了,他却依然只是初中毒的样子?直到现在还没有失去任何感官。
    
     “三天。”肖楚喃喃的重复道,思绪却飘向远方。三天前不就是自己刚刚拿到“弱水”的时候吗,早就知道神水宫不会轻易罢手,难怪最近神水宫的追捕不再那么严密,原来早就知道自己会中毒,只是,这毒是怎么中的?难道。。。。。。原来是。。。!
    
     季画涵看着肖楚若有所思的回忆着,心中却暗暗叹道,此人绝非什么“小毛贼”,中了一线红竟然还能过如此的,天下又能有几人,不过他也不像是与苏牧有关的,他到底是谁?
     “我知道了。”坐在一旁的肖楚突然开口道,拉回了季画涵的思绪。
     季画涵不解的问道:“什么?”
     “我想我知道我是怎么中的毒。”肖楚笃定的说道。
     是“弱水”,从他拿到“弱水”的一刹那,一线红已经浸入他的皮肤,渐渐汇入他的血脉。毒,涂在瓶子上。
     季画涵知道肖楚来历不简单便也不再多问,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该怎样帮他解毒,她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是怎么中的毒,那么你有办法解开吗?”
     “如果有办法,我会等着季小姐回来看笑话吗?”肖楚反问道。
     季画涵不语,顿了一下,问道:“中了一线红的人,到了第三天会失去嗅,味,视觉,三项感官,可为什么你。。。”
     肖楚随口说道:“多年前遇到一位老先生,承蒙厚爱,得到他赠送的一味药材,自我服下后寻常毒药均可被化解,不过却挡不了这一线红,不过倒也把这药性延迟了。咳咳”肖楚觉得气血有些上涌,不禁暗道不妙。
     季画涵看着肖楚的样子,心道他的话必是三分真来七分假,不过他一定服过什么东西,这才抑制住一线红的药性,只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已是入秋,院内的蝉鸣却依然还在,蝉这样的生物,长久的地下黑暗掩埋才换来短暂的一夏光明,又怎轻易离去。夜是如此静谧,以至于白天隐匿于市的声音在夜色中无限放大。
    
     突然,肖楚的眼睛睁开,眸子闪过一瞬冰冷警惕的光。他的左手抚上腰间,看看眼前的女子,轻声问道:“季小姐,苍蝇来了呢。”
     夜,还长,波涛汹涌在夜色中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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