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国篇 第贰拾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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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熙熙,皆为利来;
世之攘攘,皆为利往。
花茶驳杂、入口涩甜;甜藕酥腻且微咸,卖相尚可,差在绵糖过重,藕面上洒满大小不一的糖粒,扰人兴致。
看着戏台上的戏子唧唧歪歪了半天,这折戏还未唱结,池盛宴苦闷的拧起了眉头,眼皮子上下耷拉了起来。朴柏旭见状,挥手招来了站在角落里悄无声息的戴着青红面具的少年,细细琐碎几句,少年便掩面退下。
池盛宴垂了狭眼,正准备携朴柏旭离开,却见他朝自己微微摇头,眼睛里散散碎碎的居然有那么几分轻柔的细光,在虫光的挥洒中,竟显得分外峻峭、迷人;池盛宴有一瞬间觉得脸皮滚烫,但他很快平复了心境,默默地转移了视线。
朴柏旭没看懂他此时的反应,因为他很快就收了表情,皱起眉,不知在思索什么;贪一时之欢,造一世之孽。或许他现在,应该想得就是这些…得到了,却觉得不真实,得到了,却又想犹疑片刻。
戴着青红面具的少年突然摆手喊停,但戏子们却未露讶色,只一个个收敛了动作表情,乖顺退下;少年隐在面具下,看不清楚情绪,但他手臂轻扬,有细腻的纱从他白皙的腕子上滑落。
“下面出场的…是芳荷戏院新来的名角——罗媚姑娘!”
池盛宴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倏地变了,他的瞳孔以往是慵懒漆黑的,现在是瞬间颤抖起来,或许是他乡遇故知,他表现的过于激动罢了。朴柏旭这么安慰自己,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心情郁闷了一小点。
但只有池盛宴自己知道:淡香来了,意味着池简有可能也来了。
池简那个古板严苛的老头居然来久治看他了,他身居高位,平常都不怎么走动,暗地里却活跃,但低调的很,不想被人抓住把柄。若池简来了,他池盛宴就有勇气跟他说说心里话,而这,也仅限于池简来了而已。
从鲜艳的红绸缎里,隐隐约约现出一个弱粉身影:碎花粉褂、及地绣花裙,如蒸笼般起伏有致的线条,到腰间缓缓收缩,形成盈盈一握的筒状,还有细心的鲜花点缀;这满身的粉更衬她脖颈的洁白不染。
而她面庞明丽,五官精雕细琢,细眉窈然,眼弧稚弱,墨线淡挑;而她鼻管挺直小巧,菱唇娇嫩不惹一物;表情更是端庄肃立,只等那一刹的鼓声,便可皎然巧笑倩兮起来。这便是灵动之美,美在静则至婉,动则至秀。
池盛宴也不由赞叹起来,淡香平日长相虽不差,但也未曾这般精美,估计是高超的化妆技术而成,再加这等优雅意境,这般华丽衣裳。
周围原本品茶寂静的书生世子,全都安静下来,收敛了呼吸,收敛了粗鄙,只怕惊扰眼前的美景,惊扰了眼前的仙女。于是豪爽做派全都收好,换上儒雅的笑容,以及无法掩饰的如狼似虎的目光。
此时,淡香缓缓斜来一个眼神,眼角一滴柔柔朱砂,更显得媚态纵横。不愧被称为罗媚的女孩,在本家时,唱戏而被池简买回,平素未见她有何别致,现在倒是有用武之地了。池盛宴心底腹诽。
“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淡香启唇,神色轻柔,珠玑之词从口里吐露,惊艳一众。“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无疑淡香的嗓子是很清澈的,如少女一样宁静,又有少妇一般的风致。于是迷的底下的听客个个站了起来,情不自禁的随着词而摆头。
池盛宴总觉得淡香在往这儿瞟,也对,她主子就坐这儿,不瞟他还瞟谁呢?池盛宴朝朴柏旭望去,见他表情平淡,云淡风轻,便无意问道,“朴兄对这位罗媚姑娘不感兴趣?一般男人可都是痴迷了呢。”
“你也说是一般男人。”朴柏旭轻松自如的反击。
自从跟这池盛宴在一起久了,也不在意他时时刻刻的调侃打趣,到了现在,练就了铜墙铁壁之面皮,更有时候可以噎的池盛宴无话可说。
池盛宴撇撇嘴,被噎住了只好坐回去,乖巧的看淡香唱戏。于是坐在一边的朴柏旭就有机会看池盛宴了,其实他一直想看,不过开始因为自己憋屈的心态而郁闷了许久,现在被池盛宴调侃了几句,也就松了心。
其实看池盛宴有趣过看美人。
至少朴柏旭就是这种想法。
池盛宴长得多好看,像个小孩子一样的面相,却偏偏张了双勾魂的狭长眼睛,眼底尽是冷峻的光,过于生动,反而显得凶狠。而那种线条流畅的脸,却又叫人疼爱;失去了本该有的天真,却换回了更深刻的淡漠。
这或许可以被称为老天的一种馈赠?亦或是愧疚?
朴柏旭想到入神,视线也开始涣散起来。池盛宴见他对这折戏并不感什么兴趣,便留了心让淡香以后多练练唱功,朴柏旭不喜欢那说明还是多有瑕疵的。
唱罢,全场雷动;听客手中的鲜花条子全都抛到了台上,更有大胆者直接跑上去将鲜花条子塞给淡香,引得周围人一阵鼓掌。不过是一群衣冠禽兽,池盛宴看着这场戏,突觉比淡香方才演的好看不少。
“那边的客人不喜欢妾的唱戏么?”
细弱的嗓音从台上满含笑意的传来,池盛宴感受着周边不怀好意的眼光,觉得头越发胀痛,扶着额一时无言以对。
戴着青红面具的少年此时从台那边走来,姿态倒是风雅,不过带着装满鲜花条子的篓子,看上去就不怎么有趣了。池盛宴看着桌子上放的两根鲜花条子,递给朴柏旭一个眼神,朴柏旭便解释说,“你拿着去吧,我们俩离得太远,不好走动!”
这是什么破理由?身边的人全都很无语于这种理由,有美人在前,居然还有人嫌路设的太远了不好走,分明是找借口!于是,朴柏旭和池盛宴不期然接到了无数冷飕飕的眼刀子。
池盛宴被盯的有些不耐烦了。
他斜斜瞥了淡香一眼,那是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拉着朴柏旭头也不回的离开戏院,当然,抛下了几两碎银以及面面相觑的众人,怔住的淡香以及掩住表情的面具少年。
“你不需要跟这些人动怒。”朴柏旭淡淡挨在池盛宴耳侧说。
耳边突觉温暖,池盛宴惊讶于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不自在的松开朴柏旭紧握的手,然后轻笑,“不过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罢了。你今日陪了我一天,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还是不愿意告诉自己,朴柏旭嘴角流露一丝苦涩,但很快便释然。他将手掌放在池盛宴头上,似乎感触到那种真实的热度,他才能够真正的放下心来。
“好吧,你先去吧。”
池盛宴走了几步,有些犹豫的回过头来,看到朴柏旭还没有离开;他默默站在原地,心甘情愿将身影隐在阴影里,却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但池盛宴看着,就觉得心疼,他头一回对异性的心疼,他是第三人…
另两人呢,或许不能算金在容,他不值得别人心疼。
池盛宴离开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总觉得时光过得太快,让他都有些措不及防,也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珍惜某些东西,他觉得有些东西马上就要从自己手心里飞走,但他还没有察觉,他或许不愿察觉,抑或没有这种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