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泪染桃花煞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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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你穿花拂柳而来时,我多想并肩在你身旁的人,是我。
    息侯将接待楚国使者的宴会设在了专门为息夫人而植的那片桃花林里。钟子期默默地垂手站在妫素身后,目光却钉在了站在不远处见礼的使臣——不,是使臣身旁那人身上。明明知道这样的目光不该出现在此时的景况下,可还是灼人心伤的相思让钟子期移不开眼。似是感受到了这束灼人的视线,那人微微抬头,目光扫到视线来源,眼神里多了几分惊愕,但很快消失不见,并又把头低了回去。
    “楚国使臣屈重见过息侯爷、息夫人。”使者拱手一礼,撩袍跪下,那人也跟着跪下。
    “快快请起!”息侯连忙虚扶起屈重,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白衣男子问,“这位是……?”
    “他是鄙人府上的琴师。”
    “琴师?”
    屈重淡淡一笑,转了话题:“我王特意派屈某来贺侯爷大婚之喜。侯爷大婚期间,王上只遣了几名小官员来绝不是故意怠慢侯爷,而是当时王上正在找一件配得上侯爷大婚的宝贝来作贺礼,现在这礼已经在林外候着了。”
    “哦?快快呈上来!”
    几名宫人把贺礼抬了上来。息侯掀开红绸,目光却没什么变化。
    屈重早已料到息侯的反应,开口道:“这是上古名琴伏羲。我大楚恭祝息侯和夫人琴瑟和鸣,永修同心。”
    “楚王有心了。”息侯虽对丝竹管弦之类不感兴趣,但也听说过这伏羲琴的传说。楚文王虽只送了一把琴,这琴的价值却是难以估量,更何况护送使臣是楚王第一宠臣屈重。想到这里,息侯看屈重的目光变得暧昧起来。
    屈重毫不介意息侯的打量,反而笑得更浓重:“屈某私人也为息侯准备了一份新婚之礼。”
    白衣胜雪的琴师抱起伏羲琴,仍是微微垂着头。
    “怎么,这琴师就是屈大人的大礼?”
    屈重微微摇头:“这琴师是屈某的心头宝贝,屈某可是舍不得送人的……屈某的贺礼是伏羲琴鸣一曲!”
    话音刚落,上古名琴的声音便自白衣琴师的手底流淌而出,琴音四绝,清、和、淡、雅,此刻已一一占全。息侯看琴师的目光渐渐变得不同了。
    轻清松脆的琴声和以前听到的一样,让人欲罢不能,光脆得如同他本人一般,似乎一碰就碎,透明如珠地敲击在钟子期的心头。不是高山流水……他再也不会为自己弹了吧……
    “好一曲‘良宵引’!”息侯赞叹,“屈大人真的不能割爱?”
    “侯爷,君子不夺人所爱……”屈重话锋一转突然一转,如剑般直刺息侯心窝,“就像侯爷不能容忍息夫人被他人所夺——”
    “住口!”
    “闭嘴!”
    息侯和息妫同时呵斥屈重。息侯是恼恨,息妫……是惊慌。屈重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这下有趣了!
    “息侯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屈重定会竭尽所能!”屈重语气斩钉截铁,心里却有些忐忑。他还并不十分了解这其中隐情。但很快,息侯的一句“若我要蔡哀侯死呢?”让他瞬时明白一切,原来如此……蔡哀侯还真是急色。这息妫虽然美艳,却失之真切了,倒把天生的媚骨给丢了。
    “这……”屈重假意支吾片刻,却又沉下声来问,“却是太简单了,侯爷应该想得到更好的法子吧!”
    “你是说——”息侯猛然住了口,“只是兵力怕……”
    “嘘!”屈重摇了摇食指,“息侯放心。”
    息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好!好!本侯先谢过屈大人了!”
    屈重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美酒。桃花怒放桃枝俏,那嫣红的颜色也明艳了屈重的眼眸。息侯在心里叹道:“好一个楚王第一宠臣啊!”春风撩,玉面笑,风流更胜桃。
    息妫微微抿了口桃花酿,酒香入喉,心中却打乱。本欲让息侯出兵伐踩是要向陈国借兵的,可是现在楚国掺和了进来。计划又一步被打乱,这样不可掌控的感觉,这是可恶!
    而作为息妫贴身侍卫的钟子期整场宴会都只注意着一个人。那个人自弹完一曲之后就一直跪在原处,几乎一动不动。可就算是跪着,那个人都如同空悬湖海的一片明月,独自醉清风。
    桃花林,桃花宴,人各怀心事;恋桃花,厌桃花,桃花不由人。
    艳丽的桃花林美得不似人间。息妫一袭红衣立于林间,“桃花女神”的称号并不是言过其实。
    “夫人。”屈重站在不远处出声。
    “屈大人。”息妫似是出神地看着桃花,“你说桃花是为何而美丽的呢?”
    “为了自己。”世间万物都是自私的。
    “是啊,都是为了今后的结果。”息妫“啪”地折下一枝桃花,“可是,花开美丽惹人折。她这么美,开得愈艳,凋得愈快。美丽其实是一种罪恶吧?”
    屈重没有答话,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艳若桃花的女子,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息妫将折下的桃花掷于地上。她踏过桃花,碾碎一地芳华,靠近到屈重身边:“听闻屈大人乃楚文王最宠爱的臣子。有幸得见果然是风华绝代,美人如玉!”她勾起一抹奇异的笑。两人靠得极近,她几乎贴在了屈重的身上,远远看去如同依偎在一处:“屈大人就没有恨过么?”
    屈重低声笑了一阵,退开一步说道:“屈某怨恨什么呢?恨自己,恨爹娘,还是恨天下人?楚文王第一宠臣?哈哈哈……众人悠悠之口无法堵,屈某无愧!”
    桃花飘零了一地,屈重浑身都散发着比桃香更令人沉醉的芬芳。息妫愣愣着看着面前生得一张桃花玉面的英俊男子。他同时拥有了女人入骨的魅惑和男人外放的英气,他的魅力是无论男女都无法抗拒的。息妫发觉自己越想越多,忙暗自深吸一口气:“难道屈大人甘心一辈子做个宠臣么?”不知何故,息妫的声音微微颤抖。
    “桃花独自放,喜厌有何妨?”屈重注视着息妫,“任世人说三道四,屈某仍安坐朝堂四平八稳!也许无人相信,但文王却真正待屈某是社稷肱骨之臣!”
    什么?息妫没有想到这个世人口中男宠般的幸臣,和楚文王是清清白白的!她竟觉得心里松了口气,这样的美丽仍旧是干净的……她犹豫片刻又问:“但是,也许日后史书上却只会以一笔‘宠臣’涵盖你的一生,你——”
    “屈某不悔!文王以君之礼待我,我必尽臣下之责!至于千百年之后世人如何评说,于我无任何意义。”
    息妫本来是想打击屈重,可是没想到,却是屈重打击了自己。哪怕世人皆以言辞玷污他,可他仍是干净的。再看看自己,自己呢?为了陈国,自己什么也不能有,自己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陈国。桃花嫁,泪染林,无人怜。该不甘,该怨恨的人,是她!
    相思透骨成灰。钟子期定定地看着眼前瘦削的白色身影,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俞伯牙也看着他,可是眼中平静无波,似是彻底遗忘。终究俞伯牙实在不忍再看钟子期颓唐无措的眼,缓缓地开了口:“有事么?”
    像是秋风过水掀起了一丝波澜,钟子期一点一点重新聚起眼中的精神:“伯牙……你,过得好么?”说罢,自嘲地笑笑,自己竟也不能免俗,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为这一问候,其余的,不敢问,不忍问,不能问。
    “好,很好,再好不过了。”俞伯牙一字一顿地说给钟子期听,似是要说服自己一般。
    然后,便是两厢无话的沉默。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喜欢的天气便是现在这样的阳光明媚。钟子期从回忆里抽出了神思,大步踏前,将俞伯牙揽入了怀中,喉间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道:“可是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俞伯牙抬起手,宽慰般地拍了拍钟子期的后背,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钟子期惊痛地踉跄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望着俞伯牙。他看向俞伯牙的目光第一次变得凶狠,他冲上前紧紧钳住俞伯牙的胳臂,似是要将他挫骨扬灰:“为什么?俞伯牙,你擅作主张地离开,一句‘相见无期’便想将我打发了?我告诉你,你休想!连个理由也不敢给——”
    “你想要个理由是么?”俞伯牙打断钟子期激动气愤的话语,神色间几乎可以说是怜悯了,“我不会离开屈重,这一生我都是他的。”
    “你爱他?”
    “我欠他。”俞伯牙直直地望着钟子期,手臂上被掐出的疼掩盖不住心中碎裂的痛,“欠了必须还。”
    “哈哈哈!你欠他!你不欠我吗?你欠我的呢?欠我的就可以不用还吗?”钟子期肆意狂笑,将眼里的泪水也笑了出来。
    俞伯牙用力挣开钟子期的钳制,转身:“恕不远送。”
    钟子期离开使臣驿馆的样子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疯狂、嫉恨还有泰山已崩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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