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落花时节初逢君 45.十年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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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瑾看到的是尚在昏迷中的阮文鸢,面色发青微微肿胀。
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沉静的皇额娘了?司马瑾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
记忆中的阮文鸢是严厉的,是端庄的。她可以同所有人言笑晏晏,却独独对自己的儿子吝啬笑颜。小的时候,他真的怀疑过,其实司马淳才是皇额娘亲生的,而他,是文贵妃的儿子,所以皇额娘才那么不喜欢自己。
慢慢长大了,他才知道,皇额娘其实是不喜欢淳弟的,至于自己,应该也是皇额娘不喜的,如果自己不是皇子,有资格争夺皇位,也许皇额娘早就将自己掐死了吧。皇额娘讨厌自己,比讨厌淳弟更甚,这样的发现让他一度痛不欲生。若是没有淳弟的陪伴,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殿内忙碌的太医、医女、宫婢、太监见到皇帝驾临,立刻停下手中的宫中行礼问安,“参见皇上。”
司马瑾不耐地挥挥手,“太后娘娘如何了?”
太医又将苏德海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措施更专业、更具体,也更啰嗦。
左不过是说太后淹溺,水积于肺,闭塞气道,神昏、息微、面紫、肢凉、脉微,需要慢慢用药调理,再左以针灸治疗,万幸的是得以及时施救。
若是施救不及时太后性命堪舆这样的话太医不敢随便说,只是旁敲侧击。
前朝的大臣也不知是从哪得来的消息,在未央宫的宣德殿外长跪不起,求皇帝一定要严惩禛亲王谋害之罪!
司马瑾怒了,这些人明摆着就是逼他处置司马淳。淳弟到底犯了什么错,这些人要如此不依不饶?
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阮文鸢,司马瑾第一次如此怨怼,即便是从前她如何冷落自己,司马瑾都不曾这般怨恨。
皇额娘,你当真如此容不下淳弟么?淳弟你没有半分同朕争夺皇位的心思,如此皇额娘你也是不愿放过淳弟么?文娘娘都已经过世这许久,皇额娘你还是放不下么?
此刻,司马瑾的心情是复杂的,一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这二人注定就不能共存么?不,只要皇额娘不再对付淳弟,皇额娘还是他的皇额娘,淳弟也还是他的淳弟。
阮文鸢一直对司马淳诸多忌惮,这点司马瑾是了解的,说到底皇额娘会如此还是为了自己的皇位,司马瑾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看来,阮文鸢与司马淳之间的关系就是单纯的一个步步紧逼,一个处处避让。司马瑾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他希望他做了这样的一个决定之后,皇额娘不要再对司马淳不依不饶,而司马淳,司马瑾只祈求他不要怪自己,不要对自己失望,这样就好了。
“绿竹姑姑,事发的时候你可在场?”挑上绿竹是因为她是阮文鸢的心腹,从她的话中,司马瑾可以很容易判断出阮文鸢的意思,也好从中周旋。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必须给皇额娘,给朝臣一个交代。
“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吃药的时辰到了,奴婢回康寿宫给太后娘娘取药,当时并不在场。奴婢失职,请皇上降罪。”说着请罪的话却不惊不恐,绿竹的态度让司马瑾一时也弄不清楚太后究竟是什么打算。
“那苏德海呢?”这二人是太后的左膀右臂,亦是太后之下,康寿宫中可以说话的人。
“请皇上降罪,奴才并未随行,奴才该死。”又是一个主动请罪,如果说他们只是没有陪着太后娘娘在上林苑内赏花,间接导致了太后遇害,那么司马淳这个凶手又该是何罪呢?
这就是皇额娘你的意思么?谋害太后是死罪,更是连累禛亲王府满门。
如果说这时候司马瑾还对司马淳谋害太后一事存有一丝侥幸,认为这是阮文鸢故意设计陷害,那么福禄的证词无意摧毁了司马瑾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
“皇上,禛亲王身边的小太监福禄已经招了。”前来传话的是宫中当值的侍卫。
“招了?招了什么!”司马瑾慌了,福禄招了?淳弟是被人陷害的他能招什么?心瞬间凉了一截,难道真的是淳弟要害皇额娘?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回皇上的话,那个小太监招认是禛亲王将太后娘娘推入池中意欲谋害太后,还有……”接下来的话,某侍卫犹豫挣扎着不知道该不该说,皇帝最宠爱的就是禛亲王,眼见着皇帝一身寒气都快要把人冻死了,某侍卫硬着头皮继续道:“福禄还说,禛亲王一直都存着谋害太后娘娘的心思,只是此次一直找不到机会,今日好不容易寻得机会,便……”剩下的话,就算某侍卫不说皇上自己也能想得到。
“福禄?是谁下令审问福禄的?”事情发生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么快就抓了人还严刑拷打逼问出这些东西?刚刚产生的一丝疑虑瞬间打消,整件事情安排的太过紧凑太过刚好,所有的事情发生的就这么顺其自然,然而就是这样的自然才让司马瑾怀疑。
就这么刚好,平时都是贴身伺候的两个人都不在皇额娘的身边;就这么刚,给了淳弟与太后娘娘独处的机会;就这么刚好,淳弟就把握机会出手了。这一切,会不会太过刚好。
“当时就只有太后、禛亲王还有福禄三人在悠然亭中?旁的人呢?怎么没有近身伺候?”
“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嫌人多挤的很,便让他们都在桥的那一头候着,奴婢只是离开一会儿,没想到就……”悠然亭确实是小的,但也没有小到只能容下三个人,他们会都站得远远的,都是奉了太后的意思。
“楚若溪呢?”他们明明是一同去上林苑,这会儿怎么不见人。
“回皇上的话,楚姑娘当时回康寿宫取笔墨纸砚了。”又是一个那么刚好离开案发现场的人。
司马瑾嗤之以鼻,他的母后当真是要赶尽杀绝么。
“那她现在人呢?”楚若溪这时候不是应该也跪在他面前请他降罪么?
“楚姑娘人在佛堂,为太后娘娘祈福诵经。”饶是淡定如绿竹也隐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帝王的威压,这是她从前没有在皇帝身上感受过的,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希望能得到太后娘娘的赞许而在康寿宫外等候三个时候的孩子么?也许是她错了,皇帝已经再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总希望能够伴在太后膝下的小皇子了。
这样的发现让绿竹越发的不安,细密地汗珠不觉爬满了光洁的额头,低下的头埋得更深了。
“祈福诵经,她倒是有心思。”这话不知道是赞许的成分多些,还是讥讽更多些,总之,司马瑾说话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好好伺候着,朕在宣室殿,皇额娘醒来即刻来通知朕。”
阮文鸢转醒只是时间问题,那些奴才下水救人救得很及时。这些话绿竹等人没有说,不代表皇帝就不会知道。
“把福禄带到宣室殿,事关皇额娘的安危,朕要亲自问话。”出卖司马淳,他到想要知道这个奴才究竟是生了几个胆子。
“诺。”前来传话的某侍卫在一旁跪到几乎要石化的时候,皇帝终于想起他来了,这次他一定要把活计推给旁的人,皇帝生气的时候阴忖忖的,比什么不怒而威之类的还要可怕,就感觉皇帝随时会下旨杀人一般。
“好生伺候太后,若是有半分差池,朕为你们是问。”司马瑾顿了顿又继续道:“太医就在外殿候着,医女在内殿伺候,再有个不及时,你们谁的项上人头都别想要了!”司马瑾这完完全全是迁怒。
可是偏偏没有人敢吭半句,只能诺诺称是,继续悉心照料着,一个个只盼着太后快些醒来,他们都有妻儿老小,他们只想保住养家糊口的差事,前提是能保住小命。
“恭送皇上。”
终于送走皇帝这尊大佛,绿竹与苏德海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二人相视一看,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担忧与惊诧。皇帝,似乎真的是长大了。
不光是他们二人,阮文鸢也如是想。
是的,阮文鸢在皇帝踏入康寿宫的那一刻就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的意思,她想知道皇帝的态度。在皇帝的心中,究竟是他的皇弟重要,还是皇额娘重要。
阮文鸢知道自己妇人之仁了,过去的二十年里儿子对她来说只是一枚棋子,设计自己落水之后,她却突然很想知道她在自己儿子心中的地位。阮文鸢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老了,只有老了,才会这样伤春悲秋。
无情最是帝王家,在这深宫禁院之中,她不期待有姐妹情谊,更不期待能得到先帝所有的宠爱。母子之情,在她眼中也是再凉薄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