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守 守·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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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安羽都会觉得眼前这个总是将各种笑容挂在脸上的小家伙其实并没有长居高位者的无情。相反他很善良,善良到连安羽都会觉得妇人之仁的地步。他实在是太好说话了,就连那些好手好脚,能力权力都很强的人,举凡是有求于他的,从未看他拒绝过谁。这种善心,不是当权者表露在阳光下,遮掩着阴暗的伪善。
其实,月很聪明,不管在哪方面。这一点安羽一直知道。所以以往在听到他与同伴们开玩笑说“我是个金融白痴耶,这种东西应该你们搞定吧”的时候,安**会皱眉。只要月愿意学,肯专注于商业,Irad哪里有他们几个发挥的余地。恐怕征服世界,也是指日可待。可他偏生不愿意,他说他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事实上,还不是不忍心?可是现在又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埋在无止境的“工作”里。
“月,我们把下午的课旷掉吧?”很久了,在安羽心里,“把他带出‘工作’”这样的想法已经存在很久了,他再也不想忍了。安羽拉开月在电脑键盘上不停动作的手,一把合上电脑。
月看了看讲台上,又看了看安羽压在电脑上的手,“安,这事至少等到下课再说啊。没几分钟了耶。”
月很想无视讲台上的老教授。毕竟须发皆白,人家老了,也不容易。月很想很想体谅他。可是安羽讲话也太不分场合了吧?当着自己教授的面说要跷课也就算了,话还讲那么大声……现在阶梯教室整个都寂静无声了耶!不得不说,就算是老人家,发起怒来气势还是很强悍的。月想无视都无视不了,只好这样僵持着。
果然如月所言,没几分钟,神圣的下课铃声就响了。
安羽拉着月飞快地走下教室,刚好在老教授之前踏出教室门。月抽空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老人家整个面色铁青,想骂却又骂不出口的样子。在她们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月才清晰的听到“混蛋”两字。
匆匆走到学校停车场,坐上车,月才回过神来,“安,那些家伙是什么人?”刚才一路走来,月看到了很多的“陌生”面孔,不明白为什么学校会忽然出现这么多不明人士。
“小天说,那些家伙是与锦洛有关系的黑道势力派来的。”安羽淡定地开车离开学校。
这是月才想起,前几天自己大闹锦洛酒宴的事情。不过这起效也太慢了吧?“哎,记性越来越差了。本来前几天想把你们几个叫来开会什么的,隔天就给忘了,连要跟你们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屈指无力地叩了叩额头。
安羽拉下他的手,“这些事就别想了,难得跷课出来,你就想想一会儿去哪儿不就好了?真不知道你这家伙怎么尽折磨自己。”
月垂着头,闭上眼,想了一下,“我想去写生,不过现在让我睡一会儿。”
等月醒来的时候,乌云已经散了。原本阴沉的天宇,此刻带着不那么强烈的阳光。十月的空气很舒服,远处本苍茫的山,在柔和的日光下,变得有些明媚。这时,月才反应过来,安羽在他熟睡的时候,回去了一趟,拿了自己的速写本和惯用的画具出来。
月找了一块平整的岩石坐下,翻开许久没有使用过的本子,却没有急着动笔。月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他听到鸟儿的细鸣,他听到黄叶离枝萎地的叹息,他听到细细的脚步、听到青草的哀鸣、听到衣料与树皮的摩擦、听到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青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轻轻睁开眼,目之所及,远山青烟、花木鸟石,还有斜倚在树干,温柔地凝视自己的青年。
月提起笔,在洁白的素写纸上划下一道道铅色的笔迹,谱下了华丽的风景,或许还有此刻年少的心情。
安羽站在不远处,深深地凝视这那个专注的少年。
墨色削薄的发丝乖巧地贴在线条好看的脖颈,长长的刘海在少年瓷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记忆中少年华美而深邃如同蓝钻的翦瞳,高挺的鼻梁上黑框眼睛已被摘下,显出精致的五官,如水的薄唇微抿着,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即便有妆容掩饰,也无法忽视的俊秀容颜。白色T恤的领口略显宽大,可见纤白的颈和颈间细细的银链,链子上悬了一枚古铜色的戒环,上面精细的刻纹,带着远古而来的沧桑感,与男生纤长尾指上的如出一辙。T恤外罩着意见黑色的休闲短外套,衬得少年的肌肤更加细白光洁。修长的指间,木质铅笔以各种方式在纸上再现少年眼中的世界。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弯曲交叠,优雅的姿势、宁静而美好。
安羽突然觉得,也许一直都这样下去一辈子看着他、守着这样的画面也不错。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即便成为石像,怕也无憾了。
安羽记得那几本速写是在法国巴黎第一大学,先贤祠索邦大学时,月学绘画留下来的。总共十多本,每一本上的内容不尽相同。其实安羽也不知道月的速写本是怎么区分的,只是这本是之前一起去爬山时月带着的,似乎是专门写生用的。
那个时候,他们很喜欢三四个人一起陪着月去外面闲逛。法国人很热情,但很理智,他们会上前搭讪,希望能认识这个恬静的少年,但他们不会像国人一样争先恐后地纠缠他,打扰他的生活。
在国外,可以自由地到处闲逛,也不会将精力全部放在工作上。那个时候的月,快乐、欢欣,虽然只是暂时的笑颜,但至少那个笑容,真实而美丽。沉浸在白色与铅色的世界,认真的少年有着别样的美感。
但回到国内,月脸上那种真实的笑容小了,甚至不见了。他现在的笑,就像是在脸上戴上了面具,精致的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他还记得某次,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屋闲坐的时候,月用笔描摹着来往的人群,玩笑般的说:“以后,我们开一家甜品屋吧。到时候Roye就做店长,小誉和Alex做甜点师,小天就做饮品,Calvin管账,寒、Eric、安做服务生。这么多帅哥,我们店的生意一定会很好。”说完便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笑容明媚的像春日最美丽的阳光。
可是现在,眼前这个小家伙更像是一轮皎月,清冷、宁静、飘忽,似乎随时都可能随风而逝。
这样想着,安羽情不自禁地走到月的身边,轻轻扣住少年的双肩,喃喃道:“月,你不会离开我们的,对吧?”
正专注于画纸的月被安羽的动作一惊,没能控制好力度,铅笔芯折断了,一笔未竟。“怎么了?安。”他并没听清同伴的华语。
诧异于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又看了看天色,“没什么,我只是说已经很晚了。我们走吧。”放下自己扣在对方肩上的手,安羽说:“我先回车上去了。”
月应了一声,便收拾起身边的画具,怜惜地拂过断痕,又合上画册。刚要站起身,又是一阵目眩。月死死地捏紧拳头,还握在掌间的铅笔应声而断,尖锐的木刺扎进掌心,沁出丝丝血痕,月的神志才恢复清明。(某隳:所以其实儿子的力气还是很大的,毕竟是男生哈~)
回到车上,月将画具扔到车后,自己却坐到副驾驶席。月未掩疲色,对安羽说:“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然后侧过头去,阖了眼,不久便沉沉的睡去。
安羽在他睡着之前,征得了他的同意,取过了那本连封底都洁白的速写本。
来之前,安羽有翻过。这本速写里除了上次的两张山景之外,便是之前在法国的时候,以不同的角度描绘的胜景,凯旋门、香榭丽舍大街、戴高乐广场,还有先贤祠的校舍、某处的许愿池,还有广场上或盘旋或静立的白鸽。当然不仅仅是景物,还有人物。不过,月似乎不怎么喜欢画人物,这本速写里的人物写生都很粗糙,相对于景物而言一点精细的边儿都搭不上。但是月却能很好地抓住几个同伴的神韵。不论是凯旋门前蓝天的冷峻豪气、香榭丽舍大街上Eric的天真明媚、还是许愿池边洛晟的温柔深情,甚至还有刚遇上Alex时,那少年的踌躇满志都跃然纸上。虽然画面并不细腻,却能让人一眼就知道画面中的人的真性情。这就是月的能力。
翻开速写本,最后一张是刚才被自己打断的作品,一张还没有完成的枫。枫叶细细的脉络在纸上蜿蜒出自然的图景,只是断痕被人细细抚过,残留的墨粉被被抹开,晕成恰到好处的阴影,整个画面似乎并未被破坏,却是刻意为之。
之前是一只小小的麻雀,晶亮的眼睛、细细的绒毛,似乎便是之前在少年跟前停留了许久的那一只。再之前,是一副山景,明媚的阳光下柔和了的山,早已不在视野之中,却被少年用细腻的笔触记录了下来,画面左侧是入景的半棵枫树,和一个斜倚在枫树树干上的青年。安羽轻笑,果然不能对这小家伙画人物抱太大希望,连一只小小的麻雀都能画得那么细致,轮到自己时,却只剩个模糊的身影。
安羽失笑地翻过一页,可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
那是一张半身的人物画像,与先前的人物完全不能一概而论的细致。不论是被夹在耳后的发丝、温柔的目光、微微勾起的嘴角、被风拂过的白衬衫,还是颈间小小的羽坠,任何一个细部如描奇珍一般细细记录,甚至到了每一笔都无比用心的地步。
那画面上的青年,便是此刻惊呆了的安羽。
好半天,安羽才从震惊中清醒。安羽明白,小家伙是在透过自己思念着谁。因为那张画根本就是根据自己的样貌画的另一个人。安羽没法自欺。
只是当安羽合上速写本,看到封面上那抹鲜红的痕迹时,不禁大骂自己迟钝,竟然连车内空气中这么明显的腥气都没有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