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尾声、长相伴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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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皇宫后,两人越过了天门山,在西厥游历同时也算是避避风头,就留得久了些。
    又一年,冷无意相当于五十岁了。头发花白了,皱纹更深了,体力大不如前,睡眠也更浅了,他知道,雪儿有时候会在夜里坐在他身旁,伸手抚摸他额上的皱纹,想抚平般轻揉。顺着着他的额角,触上他已泛白的发丝,最后紧紧地捉着他的手,看着他,有时会默默掉泪,有时会发呆,一呆就一晚。
    他终于开口:“雪,走吧,很快我就会变成一个垂暮老人的样子,一定很丑。去找属于你的人生吧。”语气轻柔,自嘲的时候还轻轻一笑。雪儿神情却很淡然,微笑着摇摇头,抱着他:“雪哪儿都不去,只会在你身边。”
    最后,他们离开了西厥,回到了那间他们一起住了八年的林间小屋里。
    屋里摆设和走前一样,只是全都铺上了尘,雪儿把小屋打扫了一遍。又发现小屋周围的树木长得很茂盛了,于是拿着剑运轻功上去唰唰唰地修剪了枝桠,让阳光透下来更多,夜里还可以坐在小屋前看星星看月亮。想着,雪微微一笑,这样的生活,恬淡温暖,弥漫着幸福。
    雪还在屋旁的地里开了几块地,用来种蔬菜和粮食,养了几只鸡,可以有肉有蛋。雪很满足这样的生活,每天早上起床就准备简单朴素的早餐,只要看着冷无意,他就忍不住从心里暖暖笑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冷无意也总是不自觉地微笑着看着他,看着他忙前忙后,打理着他们的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上扬了多久了,心里暖融融的。雪有时候会吹吹竹箫,冷无意以前教过他,琉穗也教过他横笛,不过他两样都学得一般,这个时候,冷无意也会吹竹箫附和他。冷无意的箫吹得很好,是以前他爹教他的,不过他不常吹。
    雪偶尔会想起琉穗、王剑均、老盟主、林月亭这些人,也回想起铃鼓和嫠瑶族的人,他发现那这些人好像都已变得很遥远了,其实就几年没见罢了,可他觉得自己的时间,好像也随着冷无意变老的速度,迅速流逝着,五年五年又五年。他不知道冷无意会不会想起这些人,但他知道冷无意是不会再见到这些人了,从冷无意的三十岁开始,他们不再见熟人,或许,自己也不会再见到这些人了,有些伤感,却觉得无所谓。琉穗和王剑均,他们拥有彼此;老盟主大概会在对妻子的想念中老去,会成为外公,享天伦;林月亭继续她的快乐交友的生活,可能会在某一年,遇上一个想要相伴一生的人,相夫教子;铃鼓和嫠瑶族的姑娘们,会慢慢得到她们想要的自由,体会真正的两情相悦、平等的爱情,甚至,可能铃鼓丫头会带着对自由与改变的渴望,离开嫠瑶寨,闯荡江湖。而他自己,他回头,与冷无意相视一笑,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冬日里,阳光透过树梢打下来,总能把小屋照得暖暖的,他们吃过早饭,会在屋前靠在一起晒太阳,这个时候,他们会想起很多只属于两人的过往。雪有时候会抬头亲亲冷无意的唇,然后一副偷袭成功,得意洋洋的笑脸,冷无意会无奈而又宠溺地看着他,搂着他,也亲亲他,两人耳鬓厮磨一会儿。有时冷无意会开玩笑般问:“我现在又老又丑,你还没变心吗?”雪这时会佯怒看着他:“我是这种人吗?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啊?”对视一会儿,两人都笑了。
    冷无意没有再让雪离开,他知道不可能,更明白,如果在雪儿看不到的地方独自离开,雪会一辈子遗憾和痛苦。在雪儿被捉的时候,他想明白了,他们都不怕对方口中的拖累,不怕付出,什么都不怕,只怕对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默默承受一切,不给机会自己去证明,去分担,去陪伴,那是种能把人淹没的惊恐与绝望!
    有时候,冷无意会像提议般说:“雪,我死后,你就忘了我吧。”“不可能。”“是吗。”话题会就此打住,两人都知道,再说下去,就一片苍凉了。
    冷无意三十八岁了,行动已有些困难,走动都需要雪搀扶着,他已满头发如雪,依旧一袭白衣。
    这年冬天比往年冷了不少,过年前开始下雪了。因为那个地方并不太冷,除了以前的八年里,曾下过两次雪,再次住在这以后,还是第一次下雪,而且下的有些大,一如当初两人初遇的那个冬天。雪天里,太阳也失了温度,雪在屋里点起火堆,冷无意身体差了很多,变得很怕冷,雪把他抱在怀里,他已长得和冷无意一样高了,冷无意衰老后瘦了很多,抱起来也不显吃力。
    两人都知道,或许,是时候了……
    雪在火堆旁铺了厚厚的棉被,两人并肩躺着。一句有一句没的说着话,冷无意已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声音也老了不少。两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冷无意开口了:“雪,是时候该说再见了。”声音平静,如当年的冰雪公子。雪没说话,双眼盯着屋顶,泪静静的从眼角流下,沾湿了发鬓。冷无意的手覆上雪的手,也看着屋顶道:“答应我,替我看着以后的岁月更替。”雪声音哽咽,却也平静,如叙述般:“你真残忍。”“嗯,对不起。那答应吗?”雪没答话,闭上眼,又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被挤下。“让我抱抱你吧。”冷无意道。雪张开眼,转身挤进冷无意的怀里,圈着他的腰。冷无意也有些艰难的转身,环抱着他,轻轻摸着他的发,用食指卷着圈,又放松,然后又轻轻顺着,渐渐,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停下了。雪的泪流的更凶了,紧了紧手上的抱,把头埋进冷无意的胸膛,泪瞬间打湿了冷无意的衣服。
    雪枕着冷无意开始变冷的身体,两人的过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机械的,如同水车般,不停旋转,回到原点,又重新再来一遍,只要水不枯竭。只要生命不枯竭,回忆便一遍又一遍的把他碾碎,疼痛一遍又一遍的袭来。火堆烧完了,只剩灰烬,往日暖和的屋里现在比怀里的身体还要冷,却及不上心灰意冷。
    雪就这样枕着冷无意的胸膛,环抱着他,三天,一动没动,双眼空洞的看着火堆熄灭的方向。终于,他缓缓开口了:“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他想起了小时候冷无意教他读书时,他看到的一首诗: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恨不同时生
    日日与君好
    日日与君好……若我早生十五年,一生下来我就认识你,那我们之间就能多相伴十五年了。我想与你一辈子相伴相守,可我的一辈子与你的一辈子只有短短二十年的相交,那我剩下的日子怎么办?
    爱一个人,希望每天和他见面,就这样见一辈子,可以牵着手看日升月落,即使期中有困难,有磕碰,有分离,但仍渴望着对方的一辈子……
    我想永远和师父在一起……
    这些话忽又清晰起来,像刻在脑子里一般,叫嚣着,一辈子在一起,既然剩下的日子没有你,既然我们的一辈子相交的部分已经过了,那就让它们变成后半部分重叠的吧,从相遇那一刻起,到离开这世间为止,都重叠起来。雪忽然觉得轻松了,微笑着闭上双眼,那双不其然撞进冷无意心里的清澈的眼。
    ……
    某年冬天,有个樵夫打柴后因天忽然下起雪而在树林里迷了路,越走越深,一般人是从不走进树林的深处的,樵夫害怕了,却找不到路,又冷又饿。忽然发现前面有间小屋,连忙进去求助,却发现屋子已铺尘了,屋里有两具尸身,已化骨了,一具枕着另一具,两具尸骨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樵夫有些怕,良心难安,便想挖个洞埋了,移动尸骨时却怎么也分不开两人的手,像熔铸在一起般,樵夫便把洞挖深,把两具尸骨照着原来姿势葬了。离开树林后,他回到村子了到处说这件事,人们也就当趣事听听罢了,或评两句,真是深情啊,死后都能牵手相伴,也算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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