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今生偏又遇著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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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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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泛出些光色,她才靠着沙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阵响动惊醒。
她睁开眼,薄弱的光线下站着一个小女孩,约摸十一二岁的摸样。齐发并肩,身量瘦小。因为瘦,所以显得眼睛很大,但却空灵。像是山后久未面世的山泉,透彻之余却少了份神采。
“…你是谁?”
“你又是谁?”她歪了歪脑袋,反问道。
半夏浅浅的笑了一下,心里却不知该如何向这个还带有稚气的孩子解释自己的来处。遂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我在这待一会就走。”
那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说,“可你被绑着,怎么走?”又仰着头想了一下,说,“你是我小叔叔抓来的吧?他总是这样,一生气就会抓很多人回来。闹的我都睡不好觉。”
小叔叔?半夏顿时了然。听闻岳东琛膝下有一个宝贝似的女儿,看来就是她了。岳东琛,修罗场里走出的人,竟难为他还能养出这么个尘埃不染的女儿。
她走近了几步,半夏嗅到了她身上淡弱的茉莉花的味道。“可我看姐姐不像坏人,我放姐姐走吧。”
她从抽屉里找到了一把剪刀。一点一点将半夏手腕上的绳子磨开。
“清早这会后门是开着的,我带你从那走,你走了以后就跑的远远地,不要再被我小叔叔抓到了。”她一副大人的语气对半夏嘱咐。
半夏低头看着手腕处被绳子勒出的血丝,刚才还惶惶不安的心此时竟刹那安静了下来。逃?她能往哪逃?她心底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如果硬碰硬只能是越走越糟。现下岳良琛将她掳走,已然是将事情逼上了绝崖。如果她这再一逃,惹怒了岳良琛,那他是断然再不肯放过林家的。
玉石俱焚,对谁,都不会有好处。
门外隐隐有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一些只言片语,细细碎碎的渗了进来。“…这已经是最早的了船了……那边医疗技术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不妨一试…”
一个陌生男人的咆哮,“试?你这是什么狗屁主意!阿良,拿东哥的命做赌,我们输不起!”
静默良久,岳良琛的声音,“……那总比在这等死好。”
小女孩身子一震,脸唰的一下白成了一张纸。她如泥塑般怔了半晌,哆哆嗦嗦的喊了声,“爸爸……”
看她这样子,半夏没来由的心里一揪。想说些宽慰的话,可又觉得自己是最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所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小雅——”岳良琛有些意外。
“你们不是说我爸爸去泉阳了吗?刚才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小女孩歇斯底里的质问。
半夏走到门前,透过敞开的门看见走廊上他们的对峙。有个年轻人想上前拦下女孩,可她不知是力气大的惊人,还是那人本就不忍对她用力,生生被她挣脱了。此时,她凶猛的像一头小狮子,整个身体里都酝酿着一种不安的躁动。
“小雅……”岳良琛顿了一会,徒然温和的在她面前半蹲了下去,双手攥住了她的肩膀。“你爸爸没事,我也不会让他有事。”
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就相信了他的话。小雅呜咽着,断断续续的说,“那我爸爸在哪里?我要见他,你让我见见他……”
仅片刻的犹豫,他点了点头,“好。”
身边的年轻人连忙阻止,“阿良,东哥现在的情况——”
“我知道分寸。”他拉着小雅,朝楼梯口走去。“见到以后,你不能哭也不能闹。”小雅狠狠的点了点头,又啜泣了几声,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待他们走后,四周彻底的静了下来。半夏在门后站了一会,然后轻轻地关了门,安静的坐回了沙发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方大亮。窗子外射进了几束阳光,微弱零散的洒在地上,显出稀稀疏疏的树影。半夏走到窗前,透过飘窗看到外面树荫繁茂的院子。院子里是植着几株玉兰的,这个时节开得很是热闹。花瓣浸在阳光下,像是镀了一层薄金,很是好看。
玉兰树下是一条青砖铺成的小路,几曲几折,隐进树荫中去了。此时路上站了几个人,烦躁的踱着步子,不时的张望着远处。半夏站了一会,刚想回身,就听见一阵散乱的脚步声。是岳良琛。他怀里卷缩着一个人,瘦弱娇小,脸色煞白。却是适才跑出去的女孩小雅。
几人手忙脚乱的从岳良琛手中接过女孩,“这怎么回事?”
“找大夫来。哭晕过去了。”
或许小雅的激动与不冷静岳良琛是没有料到的。他此时有些张皇失措,从昨天到现在,半夏没见过他这样紧张。
女孩被抱走了,树荫下就只余他与另一个年轻男人。他伸胳膊抹了额头的汗,见其余人走远,那人才俯在岳良琛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令他勃然大怒起来。“你这些话什么意思?”
“……人必须是要放的,否则很麻烦。”那人苦口劝说。
“哼!麻烦?还有什么麻烦能比我大哥的命重要?这事既然惹下了,我就担得起!”说着话,他大步朝楼道走去。
半夏的心“咚——”的一声,像是狠狠的撞在了墙上,有霎时的不知所措与晕头转向。直到听见由远渐近的脚步声,才回过神镇定了下来。她将散在地上的绳子藏起,然后规规矩矩的坐定。
半掩着的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半夏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岳良琛。因为昨天的急乱,她都不曾注意他的样貌,但现在他离她这么近,她一抬眼便瞧见了。他的眼睛,黝黑阴暗的像是指下落笔时的那一抹深重之色。没有应有的流光溢彩,只余他着一身的灼热与生生的狂怒。
他就这样目光烁烁的看着半夏,不移半分的看着。似乎想将她引燃融化,焚烧成灰。“是你们林家逼人太甚。”他开口说话,一字字,一分分,咬着牙狠狠的挤了出来。那种扑面而来的怒意,像是一把刀,已然将半夏剐得体无完肤。他抬起拿枪的右手,遥指着面如死灰的半夏。“你这条命,是你父亲不想要的!”
“咔嚓”一声,手枪上膛的声音,清脆的像是骤然碎在跟前的青瓷,落了满地,心下惶然不知如何。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霎时停顿了下来。充斥在她耳膜里的,是一种巨大的轰鸣声。那是一种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阿良!”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年轻男人,一只手搭在了枪口上。“你疯了不成!梁秘书的人马上就到,你不能一时冲动杀了她!”
“我用不着管那么多!”岳良琛甩开了他,脸色铁青的说,“所有的人都在逼我,逼得我走投无路。他们都觉得这是击垮我岳家最好的良机,我只有杀了她才能对他们有所震慑。才能为我大哥争取一点时间!”
见岳良琛是这个态度,那人也急了,说道“那你杀了她东哥就能醒过来吗?若是这样的话,不用你出手,我一早就毙了她!可现在的情况不是这样的,就算你杀了他们所有人,东哥还是命悬一线。你这样一意孤行,只会将自己,将东哥往死胡同里推,到最后连个退路也没有。”
“要什么退路?我大哥就要死了,我还留什么退路!”他被激怒了,彻骨恨意的瞳孔中血丝满布。“如果我大哥死了,我就拿整个宛城陪葬!他们,谁也别想活着!”说着话,他又举起了枪,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
“阿良!”
“嘭——”的一声,能将这个世界震碎的枪声。
半夏的心紧跟着狠狠的漏掉了一拍,身体有一瞬间的麻木,什么感觉也没有,仿佛三魂六魄都逃了出去,只余下一个空壳,一个没有知觉的空壳。
枪声落下,有烟尘混合着硝烟的味道,弥散开来。
那个年轻人捂着手臂,身子微微的前倾,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有血顺着他的手缝一点点渗了出来。
“阿沣……”岳良琛不能置信,“你疯了!”
“你才是疯了!”阿沣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肌肉不住的颤抖。可他还是强自忍着说道,“你清醒一点吧,阿良。我们都是为了东哥,都是为了他能平安无恙的好起来。可你为什么就这么鲁莽?这件事不能强来,也不能闹大。我们得看清全局才能行事,阿良,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不能乱了方寸。”
“这种时候你还说这些?”岳良琛不知是急还是气,他朝门外喊道,“去给常少爷找医生!”
阿沣抿了抿嘴,道“我这点伤死不了。”
岳良琛道,“死不了就好好给我活着!以后再做这样的事提前知会一声,我好买了棺材给你备着。”
常沣无谓的笑了笑,“你多心了,自从跟了东哥我就已经给自己备好了棺材。”
“除非我岳良琛发话,否则我保证你用不到!”他神色郑重,极为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