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花成芳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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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跑路一定要带包袱的,咱这叫轻装上路。
从当铺中出来,手按着胸口放着银票的地方,啊,这天为什么这么蓝,这风怎么那么的和煦,这人为什么那么的多!
“哎哟”哪个要死的撞了我。
一摸身上的钱袋,靠之,哪来的毛头小贼,偷东西竟然偷到贼祖宗头上!我撒开四蹄片刻不停的追了上去。前面的小贼见事主追了上去,顿时慌不择路,三拐四拐拐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我阴惨惨的冲他笑了一笑,手中一下又一下的掂着一块石头:“把钱交出来!”小贼战战兢兢的看着我手上随时都可能砸出去的凶器,咽了咽口水,满目惶恐,此时若是有人经过,一看这情景,定会以为我才是那个打家劫舍的凶恶之徒。
将抢回来的钱袋细细贴身放好,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做回老本行的感觉,太亲切了!
乐颠乐颠的走出胡同,心情舒畅的哼着小曲,姑奶奶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汪,汪。”听到熟悉的狗叫声,我脑中警铃大作,如果被小文子找到了,吾命休矣!
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方才还是我追的人家慌不择路,如今却要落在我自个儿的身上了。小巷曲折窄小,平时来往的人并不多,一些犄角旮旯里不免会堆着一切腌臜物。顶着死死掩住口鼻还能闻到的恶臭味,我一脑袋扎了进去,直拱到墙角确保垃圾将我整个儿埋了起来方止。
个老子的,小文子竟然这么快就醒过来了,一想到小文子铜铃般的眼睛,钢锯似的白森森的牙齿,我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咕咚一声吞下一口口水。
天色渐暗,半轮红日悬挂于西方天际,染红了一片云霞,看上去有点像甜甜糯糯的红豆圆糕。我估摸着顾旻陌找了我这么许久都没找到应该放弃了。动了动僵硬麻痹的手脚,扒拉开头顶的烂菜叶,摇摇晃晃地从垃圾堆里站起身,身子还没站大稳,下一秒就被不明物体再次砸向了垃圾堆,靠之,我很后悔出门前没有看黄历,真真是衰到家了。
“啊呸”吐掉嘴里的臭布头,手脚并用地推开压在我身上的不明物体,颤颤抖抖的直起身子,一只手揉着被撞倒险些闪了筋的老腰,一只手将那不明物体翻了个个,借着落日余晖仔细打量。
却是一个昏死过去的女人,长眉琼鼻,脸蛋圆圆,嘴巴小小,身上有几处很明显的刀伤,血迹已经干涸,散发出一股铁锈般的腥味。女子身上的衣服是普通的棉布裙,因几处大的伤口不断渗出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我绕着她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秉着一颗救死扶伤心怀众生慈悲良善的心,我把小圆姑娘负在背上,艰辛的朝福济堂走去。
“大夫,救人啊!”踉踉跄跄挨到到福济堂门口的时候,我累得喘气如牛,没想到小圆姑娘看上去个子小小,背起来这么沉!
福济堂坐店的老大夫动作麻利的给小圆姑娘包扎上药,期间小圆姑娘悠悠醒转过来,冲着一旁因心疼银票而面色愁苦的我瞅了几眼,又气力不济昏昏睡去。
确定小圆姑娘性命无碍,我肉疼从怀中掏出一把银两,细细的数了一遍,恋恋不舍的看了一遍,然后一咬牙一闭眼一张手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气概:“小圆姑娘就拜托大夫您了。”
看病这档子事最是烧钱。是以,穷人家家的像是我这样的就从来不肯轻易生病的,这小圆姑娘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想不开,好好的姑娘家跑去学人家小伙子打架斗殴,弄的自己一身的伤,还偏偏倒在我身上,害我平白无故赔了这么多银子,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左右前后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确定没人跟踪之后,我鬼鬼祟祟的走到自家破房子前,房子里黑漆漆的,也没有半分动静,估计舅舅已经睡下了。我轻手轻脚的推开破门,奈何破门毕竟是破门,饶是我再轻手轻脚,它也发出好大一声嘎吱响。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的响亮。
“舅舅、舅舅,我回来啦!”
“逸丫头回来啦!快把门关上。”黑暗里看不大清楚,听舅舅这么说,我不疑有他的反身把门落了栓。
然后一双手抚上了我的脖子,手指修长,指尖微凉,似是带着月夜的寒,冻得我一哆嗦。
“公子爷,我错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顿了顿,保持着亲吻我脖子的姿势,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嗯?”,音调微微上扬,嗓音低沉而暗哑,夹杂着未退的情欲,似是暗夜优昙,糜乱而奢华。
“真的,我、小的对天发誓!”
他默默的放开对我的钳制,我赶紧从他的包围圈中退了出来,忙不迭的整理好自己被他弄乱的衣服。黑暗中视物不清,只听得他走到屋子正中,然后是“哧”的一声,火光一闪。他将火折对准木桌上的半截蜡烛,烛光颤了颤,发出柔弱的光辉,半室清明。舅舅被绑在墙角,惊恐的盯着正中站着的顾旻陌。
浅橘色的火光印在他的脸上,只照亮了半边脸颊,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像是沾湿了的翎羽,覆下一层浅浅的阴影,遮住琥珀色光影的眼眸,薄唇紧抿着。可以看出他很生气!
我讷讷在门前站着,吓得出了一脑门子汗也不敢抬手去抹,几番斟酌,复又怯怯的开口:“公子爷——”
他眼睫微抬,浅色瞳孔中印着我的身影,只是秋水寒凉冷月清辉,没有丝毫温度。后门吱呀一声,顾柯很是识趣的将墙角捆成粽子的舅舅搬了出去。然后,不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和顾旻陌两个人。
看他这副形容,我吓得打了个嗝。肚里又是一番计算。爹爹说了,做人要有骨气,但是娘亲也说了,要学会审时度势,适当趋炎附势。我立即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膝行至他跟前,抱着他的大腿就开始嚎啕大哭,顺便将眼泪鼻涕都蹭在他的袍子上。“公子爷,您神人之资风度翩翩宰相肚里能乘船,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小的吧!小的其实就是回来看看舅舅,小的真的没想逃跑啊!”
“携带的赃物呢?”
“当、当了。”说着边止住哭,边伸手掏银票,“都、都在这儿了。”
“真的?”
假的。“还、还有。”我又脱下鞋,从鞋中掏出两张银票,然后是袖筒里,裤筒里,衣服夹层里。地上零零散散堆了一堆的碎银和银票,还有一些还没当掉的小饰物。“这回真没了!”我小心翼翼的说道,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抬起头纯良的望着他,刚刚被水洗过的眼睛乌亮乌亮的。我自忖着柔弱悔过的表情做的恰到好处,多一份太假,少一分不够,这样应该能保下我肚兜口袋里的那张银票吧!
他只是凉凉的凝视着我,半天没说话,目光像是一桶凉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衣衫缓缓而动,环佩叮当,在我面前站定,眼睛微微一眯,“你确定?”慢悠悠的调子格外的寒碜人。
靠之,顾旻陌,算你狠!姑奶奶我总有翻身的一天。
恨恨的把最后一张银票掏出来,我的心都在滴血了。没事没事,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死死压抑住内心的愤恨,摆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公子爷,您要罚就罚吧!小的绝无半点怨言。”
“这样吗?”
“嗯。”我点头点的万分利落。
“那就把这个签了。”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在我面前。
“唔,这是什么?”我只能认得几个字,凑在一起奇奇怪怪,不懂是毛个意思。
“名字签在这里。在这里按下手印。”
我乖乖签了字,按了手印。他淡淡的将纸拿起来吹了吹,等墨迹干了之后小心放回怀里。对我粲然一笑,暗了烛光惨淡了月辉,形状姣好的薄唇中缓缓吐出三个字,“卖身契!”,然后我双眼一翻白,生生给气晕过去了!
回顾府别院后,我过的是暗无天日的苦日子。无他,因为我每天都在伏案奋笔疾书。六尺宽的桌案上零散而杂乱,左手边摊放着之前用来当枕头的《般若波若蜜心经》,右手边是一本《南华经》,仔细看去可以发现书皮上错落有致的布满了不规则的牙印,桌案四处散放着白花花的宣纸,我脚下还踏着一本《道德经》。想我爹爹还在世的时候都没这么折磨过我,心里对顾旻陌的怨愤一层甚是一层。
“没抄完之前谁也不准把她放出来!”回想起顾旻陌那厮轻飘飘的语调,我手中的狼毫再一次夭折。“水砚,笔又断了,给换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