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断雁叫西风 第41章 玉质非金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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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落水当真是即刻便回。
将司徒月在‘拎’到床前,连落水俊美的脸庞上一片冷凝,两漩墨色的眸子暗沉的令人心惊,他凝眉看着床上已然半昏迷的连细雨,沉声道“他大约是又扭伤了腿,旧伤复发。”
司徒月在也顾不上整理仪容,只随手拉了拉快被拽掉的衣服,便上前为连细雨诊治起来。
片刻后,他放下掀起的被子,替连细雨掖了掖被角而后起身,也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垂着头,慢慢地整理身上的衣物,先是拉了拉襟口,复又理了理腰间坠着的玉佩流苏,然后又一点点捋起袖口。
连落水面上一寒,眸中杀意一闪而过,他道“你若不会诊治便也不用再诊治,你若不会说话便也可以自此不用再开口。”
司徒月在手上一顿,继而缓缓抬头看向他,他神色平和语气却略带强硬,“我自是会诊治也会说话的。只,即便我司徒月在号称‘神医’也抵不住病人总是一而再的病情恶化,旧伤不愈又添新创。这一次我能治,并不代表下一次我也能。”说罢也不看他,拿过药箱便开始拆连细雨腿上的绷带。
这话说的狂妄。
连落水双眉一凝,忽而勾了勾唇。“既治得了这一次便治这一次。至于以后,你若有用便当作有用处的使,若是无用……”,话到这里微微一顿,他转眸看下连细雨,见他面色越发难看忍不住又蹙起了眉,“勿要多言,尽你本分便是。”
司徒月在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抹不甘,只很快便敛了去。“他腿骨尚未完全长好,若是再加重伤势,以后势必将伴着拐杖过后生了。”唇角勾起一丝弧度,他道“说来少当家也算是命途多舛,本好好的人,一出寨便接二连三遭受大创,实在可怜。”
可怜?
连落水半垂着眼,语声平淡却带着无边的冷意。“若我是你,倒不如先省点力气留着以后用来可怜自己。”
司徒月在笑了笑,不置可否。“若真有这么一天,便是我再自怜自艾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趁着现在用到实处也是好的。”
连落水的视线自连细雨脸上收回,眼中杀意大盛,口中慢慢道“司徒氏倒是出了个有骨气的子孙,只不知,这骨头有没有脾气这般硬实。”语声未尽,便已抬起了手。
司徒月在是想躲的,但实在没有闪躲的余地。骤然间被扣住脖子他浑身一僵,原本放在连细雨伤处的手下意识便是一紧。
躺在床上的连细雨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一声闷哼,冷汗瞬间便滑下了额头。缓了缓,他抬起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慢慢睁开了眼,也不说话,就直愣愣地看着连落水放在司徒月在颈间的手。
连落水被他一看,不知为何心头突然一紧,不由地便蹙起了眉,而后在司徒月在意味不明的眼光中松了手。
连细雨缓缓吐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躺正了身体,又慢慢闭上了眼。
没有发脾气,没有摆脸色,没有说话。
不止连落水惊讶,司徒月在也十分意外。只因连细雨这样的性子,平常时心情好倒也算得上温和,若是碰上心情不好或是身体不适,那脾气性子使起来是尖刻火爆异常。可现在他的反应,却完全不在两人已知的范畴中。
司徒月在眉头微蹙,眼中含忧,拉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小幅度地摇了摇,轻轻唤道“小连?”
连落水双唇微抿,目光定定地落在连细雨脸上,极为关注他的反应。他单手负于身后,手指紧紧攥成一团,手上青筋爆起。
连细雨没有反应,甚或连眼皮下的眼珠都未转动一下,彷如一下子便入了深眠,直如睡死了一般。
连落水脸色一沉,便催着司徒月在快点将药上好。
司徒月在蹙紧眉头,面色微微发白。也不敢再和他较劲,很快便处理妥当。轻轻将被子盖回去,他提起药箱起身告退,“我这便去制药,还望寨主细致温和些,莫要再让他乱动扯到伤处。”
门板被轻轻合上,连落水放在身后的手慢慢垂下。他缓缓走到床前,细细凝视着连细雨,轻轻唤道“桃桃儿?”
连细雨毫无反应,彷如真的睡着了一般。
可连落水知道他没有。
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有些不安。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连细雨虽然爱耍些脾气性子也略直白肆意了些,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好沟通的,生气也多是闷不吭声或者冷嘈热讽,却从未像这般平静安静到一丝生气也没有——不,并不是一次也没有。
想到这里,连落水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双眼暗沉,死死地注视着连细雨,试图在那平静的面容的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遗憾地是,他并没有成功。
心头陡然升起地无力感让他垂下了头,轻轻叹了口气,他靠着床蹲了下来。一手轻轻抚着连细雨的脸颊,一手缓缓描摹着他的脸部轮廓,一遍一遍,眼中光彩莫名。
良久,他方才低低地道“我知你是恼了我了,也知你是真的伤了心。可你别不理我,你一不理我我心里就万分惶恐,飘飘荡荡没个着落。”他拉起连细雨的手放在胸口,摁住,“这里很空很疼,好生可怜。”
连细雨被中的手微微一动,攥紧。
连落水眼神一亮,语声更是困苦,低低嘟囔道“我痛。”说完就伸手将人轻轻环住,把脸埋在了连细雨肩窝。
连细雨心头一恸,暗自咬了咬唇,仍是没动。
细微的动作被连落水所感知,他没急着动,只贴着连细雨耳边,声音低低地道“我错了,我再不对你发脾气,你理我一理,嗯?”微微拖长的尾音带着三分勾人的婉转,他知连细雨爱听他的声音,尤其是爱听他压低了音语气温柔的说话。只,他觉得这般太没有长辈的威严,因而平时很少如他所愿。但是现下心里着急,便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
连落水等了等,他期待中的反应并没有出现,但他并不气馁。只眸中的情绪更暗沉了些,扯了扯唇,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连细雨的脸颊,见他没有反应,便又沿着下巴蹭回了肩窝,如是反复几次,他眯起眼,神色有丝沉醉,口中却十分委屈地道“我难过你都不管,莫不是不要我了?”说着他神色陡然阴沉起来,“刚才那姓司徒的在你还因他瞪了我好久,现下却连睁眼看我都是不肯,莫不是在你心中我还不如那东西?!”
见过连细雨的人都知他随性肆意,甚或说有些喜怒无常。而见过连落水的人都道他玉质金相、雅人深致,却不知那只是表象,真正认识他的人才知道他素来我行我素,唯我独尊,冷血残忍,十分桀骜——只,知道他这一面的人不是已死就是已不敢再在他面前出现。
连落水已然修身养性近二十年,或者说自他为人父始那些过往便已与他不再相关。近二十年的温和面具只为了在连细雨面前当个好父亲,可现在,面具突然有了破裂的征兆。
心头蓦地一跳,他坐直身子垂下了脑袋,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连细雨的头发,两漩眸子静若死水。
司徒月在提着药箱拐进房间,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
“哟~这死人脸的摆的,可真是要气质有气质,要风度有风度呢!”
一道清越爽脆的声音突地响起,语速飞快,噼里啪啦地砸了司徒月在一头一脸。
司徒月在脸色一沉,语气沉沉地道,“玉公子大可不必委身于此,若是现下转回连寨主身边想必寨主也是欣喜的。”
玉三杀一噎,不服气道“我自是不想在这破地方待的,只主上命令不敢违逆。你个双生子莫要借机生事,须知你玉小爷我可不是吃素长大的!”
司徒月在轻轻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玉三杀抓了抓脑袋,不甘地撇了撇嘴。
司徒月在不再理他,将药箱放到一边的置物架上,他坐到书桌前,微微沉思了会儿便提笔挥毫。一手书法写的极好,行云流水,狂野大气,倒是跟他本人温和可亲的性子有点不太相符。
玉三杀他在旁边抓耳挠腮,无聊地围着他转来转去。
搁笔。
司徒月在提起纸轻轻吹了吹,递到玉三杀眼前,“速速送去交给流光,让他取了药材、器具立时送来。”
玉三杀大眼一瞪,不敢置信地道“你敢使你玉小爷跑腿?”
司徒月在单眉微挑,似笑非笑,“司徒自是不敢,只是这药剂关乎连少当家的安危,交予他人我放不放心不说,想必寨主也是……”
话音未落,玉三杀已经一把抢过药方,卷着风似的跑了出去。
司徒月在唇角微抽,心头默念:一、二、……三
果然玉三杀又冲了进来,急得直跺脚,“快快快,那个什么光在哪!快说快说!”
司徒月在看了眼他头顶随着他跺脚不停抖动的呆毛,无奈地道“这个时间,他约莫是在账房查看账本的。”
“噢噢,账房账房!我知道在哪!”说着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司徒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