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文拿起面前的乐谱，认真地看着。音符下面写着歌词，但那些歌词顾景文一句也看不懂。
    “顾景文啊。又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顾景文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他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就回了一个微笑，“嗯。”
    那老师微笑着走过来，看到他手上的乐谱：“你在看这个？”
    “老师，你怎么会有这首曲子的曲谱？”
    “是《神曲》啊。已经八九年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学生呢，这谱子是我的老师给我的。”
    “你的老师是沈忆凉？”
    “你知道他啊。我还以为现在知道他的人已经很少了。不过我倒是也不奇怪，你和沈记凉是好朋友？他是沈老师的弟弟，我知道他。不过这孩子的性格有点怪，好像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我觉得他恐怕并不知道我是他哥哥的学生吧。”
    “他的确不会关注这个。”顾景文举起手中的乐谱，指了指音符下的文字，“老师，你能看懂这里的文字吗？”
    “那个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沈老师也没有解释过。这首歌很美吧。我每次弹这支曲子，都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但是，老师却说它并不是最美丽的歌，但是他又说最美的歌会杀死人，将人带下地狱，那支歌如果有机会，一生也最多只能听到一次全曲。”
    “他原来是知道这些的吗。”顾景文淡淡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罢了。老师，我的身体不太舒服，我先回去了。”顾景文将曲谱放回原处。
    “嗯，好的。如果撑不住记得一定要去医院。”
    顾景文略点了一下头，刚打算离开音乐教室，却又被叫住了：“顾景文，你从前是不是住在流光城？”
    顾景文愣了。
    “我听说，那座城里只留下了两个幸存者，一个是沈记凉，这个我是知道的，另一个——”
    “只有一个人活着。”顾景文垂下眼，“我不想再欺骗任何人了，只有一个活着的。”
    音乐老师蓦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该和您说这些的，对不起。”顾景文快步离开了音乐教室。
    留在教室内的男人愣了愣，看了看手里的曲谱。
    ***
    “景文，还剩下一个乐章。”沈记凉坐在窗台上，凝视着他，“我就知道你会是最早来的。我昨天晚上做了个不好的梦，没有睡着，就一早来这里了。果然，你一直都在这里。”
    “我只是没处可去而已。”顾景文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黑板，没有看沈记凉。
    这个教室的窗子是朝东开的，早晨的阳光就从没有拉窗帘的窗口照了进来。
    “景文，大概，只需要一年了。”
    “是吗。一年。不长不短啊。要在这样的时间里找到阻止你的办法，真是在为难我。说不定要真的砍下你的头才行。”
    沈记凉笑了：“我对于你现在还在这里的原因表示好奇。”
    “要知道吗。”顾景文抬头看向他。
    大概是晨光的原因，沈记凉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的温柔。
    “我想知道。”
    “那就告诉你吧。”顾景文单手撑住下巴，“我爸他，并不是人，他来自地狱，但不是魔鬼，他大概就是被人们称为死神的那种东西。他们一般在人间是有着某种身份的，而我的父亲是个流浪小歌手。我的家庭很贫穷，我想要的东西往往是得不到的。那时候我很自私，我总是没有办法释怀，为什么我和别人生活的差距这么大，也怨恨着父母的无能。”
    顾景文坐直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那天我为了一双鞋和他们争吵，然后离开了家。我躲在市中心的钟楼里，那时候我下定决心，一定不会再回到那个家了。”
    “后来？”
    “后来，晚上了。大概已经是深夜了。我在钟楼往外看，月亮突然变成了红色。那就是那天晚上。随后我听到了那个歌声。那个歌声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美妙。你知道吗，唱歌的魔鬼距离我，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我看到大街上原本站着的人以从远到近的顺序一个一个消失，最后直到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歌声。”
    “然后，然后我也死去了。但是我没有去地狱。因为有一个本不会去那里的人代替我去了。我的父亲去了，所以我又醒了过来。”
    沈记凉微微握了一下拳。
    “我又醒了过来，然后有人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然后赋予了我新的责任——带走那些寿命已终的人的灵魂。于是我有了出入那个地方的权力，你知道吗，我是亲眼看着我的父母被带走的，而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从流光城消失的任何人。”
    “地狱很可怕吧。”
    “很可怕。”
    “我想也是。”沈记凉跳下窗台，“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顾景文转头蓦地看向他。
    沈记凉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他侧着头看着顾景文：“七年前，在流光城唱歌的那个魔鬼，是我。”
    顾景文的瞳孔蓦地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