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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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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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剑抬眼,来人是敖战。哪怕不看,她也认得出他的声音,认得出他的语气。她昨日戏言说,敖战三天两头往她屋子里跑,比回自己屋还勤快。
她拿起桌上搁放的姽婳,放置双手手心,伸手将姽婳贴在自己脸上,缓了片刻,悠悠地说道:“时辰尚早,让他们多等会儿怎么了?”
敖战抿着嘴,走到她面前,将她的身子侧过来,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弯下腰在她额上轻轻吻过,犹如羽毛滑落,青丝划过。
泠剑低下头,转过身兀自盯着镜子看。
“笨丫头,这玩意儿你可喜欢?”他问。
“喜欢,自是喜欢的紧,否则也不会留它在此了。”泠剑贴在铜镜前,再瞧一眼时,已是别样面孔,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身影来,“怎么近日来都没瞧见你那位知己红颜呢?”她问。
敖战低声一笑,“笨丫头,每次你提到她总酸酸的,是吃醋了?”
泠剑不理会。
敖战扬眉瞧了她一眼,解释道:“我见你不喜欢她,便不让她来你这儿。你若是想她,此刻她正候在后花园等着呢!”
“走,我们也去看看今晚有什么热闹可瞧的。”泠剑站起身,轻手拍了拍一身的红裳。开了门,泠剑望着毫无半点星辰的天际,淡淡道,“起风了……”
戌时,宾客数十人,客套半天后,纷纷入座。
天色渐暗,后花园围绕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流而建,周围的小树挂满了一盏盏小巧的红灯笼,溪水岸边数十块石岩上各自点亮着大小不一的红烛。
晚风袭来,灯笼摇摇晃晃,红烛忽明忽暗,却没一只被风熄灭,摇曳的烛光在黑茫茫的夜空下看上去别有一番滋味。
敖战同泠剑一起赶到时,枢天旬已在场,正忙着应付些江湖上的“老前辈”。见泠剑二人过来,枢天旬笑着找了个借口脱身,走到他们二人面前来。
“素闻鬼公子不置身人前,这一番可真是让在下好等,几番邀请皆吃了闭门羹,没想到你还是来了。”枢天旬客客气气道,“这几日庄中事忙,怠慢了,不知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敖战道,“我到哪儿都是一个样!”
枢天旬自然是知晓,这区区胡蝶山庄,别人进来容易出去难,可妄想就此便困住敖战,那真是痴人做梦了。
这三日来,他也是见识了,敖战随时随心地出入这阵法云集的蝶庄,根本没将这庄子放在眼里。不过,这种事亦在他预料之中。
泠剑不语,站在其侧,她早知她的好师兄在江湖上素有“鬼公子”这一称号,世人每逢见他之时,如见修罗。
不过他倒是很少提起这个称号,因为他觉得这称号实在——太风骚了!不适合他!倒不如泠剑的一句“师兄”来得悦耳,来得舒心。
枢天旬将瞄头转向泠剑,道:“泠姑娘住得可还舒适,若有不满之处,务必要告诉在下。”
泠剑道:“少庄主客气了,我跟师兄一个习惯,到哪儿都一个样,一切安好,少庄主不必费心!”
“那便自然是再好不过。”枢天旬点点头,邀请,“二位里面座。”
泠剑点过头,回礼一下。
在这后花园里,小斯丫鬟纷纷上酒上菜,在座的诸位看上去和乐融融。但泠剑知道,这仅是看上去而已。
撇过头,泠剑在溪水畔的一株柳树边的酒桌入座。溪水对岸,有人弹奏着琵琶,指尖挑拨琴弦,水声合着琴音,虽不为绝佳的琴技音色,却也很是舒心。
敖战在她身边坐下,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红颜正向这边走来。
“主子。”她作揖敬礼。
敖战看了边上的泠剑一眼,再抬头看向红颜,端起酒杯伸出食指指向边上的位置,“坐。”
红颜有意无意地瞧了泠剑一眼,低下头握紧手心,面色不改,在他右手边坐下。而他的左侧,正是一直低着头,玩着酒杯的泠剑。
桌上还有几位稍稍眼熟些的家伙,但也仅限于只见过一眼罢了,皆是三日前在大堂上吵了一架的人,只不过泠剑过目不忘的本事,虽没上心,可还是让她忘不掉,却不知名字。
乘着泠剑不注意,敖战伸手换掉她的杯子。
泠剑漫不经心地低下头,正准备品品这次的酒水有无特别之处,谁知手中的杯子忽然被抽掉了,“师兄,还给我!”
她瞪了敖战一眼,伸手去拿。
敖战侧过头,“笨丫头,你在想什么呢?”
泠剑渐渐将手伸回,抬头望着夜空,淡淡道:“这天,恐怕会下起雨来。”
望着她的侧脸,敖战忽然晃了神,将杯子递还给她,然后顺着她的目光抬起头。
天还是那样,毫无半点星辰,一片漆黑的天际压得让人喘不过去。烛火通明,还能瞧见几朵乌云飘荡着,慢慢向这边压过来。
“是啊,可能会下雨。”敖战道。
泠剑见他如此认真,偷笑一声,反倒夺过他手中的杯子,一口饮尽,“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敖战回过神,只见她调皮得将手中的杯子翻过来,杯子酒水已空。
他笑着,轻勾她的鼻尖,道:“别喝多了。”
泠剑耸耸肩,目光不自在地移向别处。刚瞥过去,便见花月容端着酒杯带着丫鬟浣纱朝这边走来,而浣纱手中一直紧抱着那柄名为“黑雪”的剑。
“花月容过来了。”泠剑放下酒杯,低声对敖战说。
话音刚落不久,花月容走到了酒桌前,对着泠剑说:“泠姑娘,叫这样真是有些生疏,看似你年纪应比我小些,不如我叫你一声妹妹,可好?”
“好。”泠剑甜甜地应下。
花月容立即眉开眼笑,举起手中的酒杯,“日前在站外,妹妹赠我一杯,如今我以酒代茶,认你为义妹,可好?”
泠剑看着她一杯饮用尽,沉默不语。
这“妹妹”跟“义妹”关系可就差远了,前者多是客套,后者多一份责任。泠剑素来一人,无牵无挂,她身边只有敖战,而且他根本不需要她多花心思。
花月容此番无心之言,倒是让泠剑一时心中五谷杂味。
见她不言不语,花月容天真烂漫,如此心无城府,自是当她默认了。
“妹妹身子如何?”花月容忧心地看着她,“这几日本想去探望,敖公子却说妹妹身子抱恙,不宜打搅,便草草了之。今日见妹妹面如桃花,想必已恢复得差不多。”
身体抱恙?泠剑在底下忽然踩了敖战一眼,后者只能苦笑而不能言,倒吸一口凉气,喝口酒缓缓。
泠剑本以为花月容这三日来,天天跟枢天旬腻着一起打理庄园,把她给抛之脑后了。好家伙,原来是敖战一开始就把了关。
“无碍。”泠剑淡淡一笑。
此刻,从入口处忽然进来一位年过花甲的僧侣,身着黄袍,颈戴一百零八颗佛珠,手中还拿着一串檀色小佛珠。
“随心大师!”对面之人腾座而起,泠剑斜眼一看,是闻世,那个拿着算盘的江湖术士。只见他站起来,侧着身子对着入口处。
“啊!闻世先生居说这位是随心大师?”坐在身旁的那位八字胡钱大侠亦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匪夷所思地看着外面。
众人一听,纷纷站起身。
泠剑撇过头,不看那位人人注视的随心大师,反而朝另一个方向看着敖战,随口问了句,“师父说了,和尚都是馊的,道士都是臭的。”
敖战只笑不语,亦懒得去瞧一眼。
全场百余人,唯有他们二人丝毫没被来者打搅,依旧还是兀自饮酒赏花听乐。
枢天旬走上前去,分外有礼,弯腰作揖,“随心大师,没想到您会亲自来,真是令小庄蓬荜生辉。”
随心伸出缠绕佛珠的左手,对之还礼,“少庄主客气了。”
“里面请坐。”枢天旬道。
随心点点头,朝着泠剑的座位走去。
“此番竟能见到随心大师,不枉此行了!”钱大侠走到随心面前,畅快地大笑,“哈哈,随心大师,见面便是缘,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随心鞠躬行礼,“若是有缘再见,贫僧定与施主坐膝长谈。此番贫僧是来寻人,不知可否先行个方便?”
钱大侠立即识趣地回座位坐下,见边上闻世搓着小山羊胡,眯着眼睛,一份狡黠之味。
“闻世先生是知道什么?”他问。
闻世看他一眼,笑意更浓,却不肯透露只言片语。
随心站到泠剑跟前,方停下脚步。
众人屏住呼吸,泠剑只觉光影被遮去,侧过头,却见来者伸手向她面颊袭来,像是要摘去什么。
姽婳!
泠剑立即反应过来,分外来气,伸手拍掉他的手,不慎将手中的杯子拍落在草坪之上,杯中酒水洒了一地。
能看得出她佩戴姽婳,这人,不简单。
她拍桌而起,往后退了一步,“馊和尚!你做什么!”
面前之人并无回话,缩回手,侧过身绕了酒席半圈,朝着边上的桌子走去,他停下脚步,忽然道了一句,“回头是岸。”
众人只见他们口中的随心大师对一个小姑娘出手,未果,不了了之,众说云云,纷纷探讨起这女子的来历。
来胡蝶山庄的皆是江湖上有些名望的豪侠亦或者声望不错的高人,可眼前这红衣女子,竟无人得知一二。
泠剑被弄得气儿不打一处来,还未讲上话,就见随心边上的那个年轻人站起来,笑得一脸痞劲儿,“老秃驴,你还没死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