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霜-锦夜篇 第四十章 一夜风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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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淋漓的死城…
她以为自己设了一个局,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其中一枚棋子,慕承轩用她来将整盘棋调活了,他可以一举除去镇北军营的内奸,中原起义军头领,甚至还可以倒戈回上京夺位,只要他愿意。
想到这里,锦夜突然笑了笑,慕承轩只要活着,宁王就绝不可能登位。
他或许是个好人,或许是个坏人,却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是打不败的,除非他自己认输。
她不知道慕承轩是花了多长时间想出这个计谋的,十天,半个月,还是一年,半年,或者仅仅只是三,五天。
阿蛇问她:“阿姐,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她伸出手摸了摸阿蛇的头,那样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她依旧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跟着自己,或许因为她也很寂寞吧。
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是没有人会不寂寞的。
她说:“阿蛇,快点走,这里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战,而你应该离开。”
阿蛇倒没有吃惊,只是点点头,却又反悔了,抬起脸问她:“我走了,那阿姐怎么办?”
她伸出手,冰冷,一言不发,只是微微一笑,算是告别,阿蛇沉默着转身,攀悬崖而上,途中她曾低头看过锦夜几次,却也是什么都没说,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却最终没有出现她想要的结果。
她们之间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因为若说了,就会难过,就会舍不得,而结局却又无从改变,那该是多么伤心的一件事。
华云道上,风雪深处一袭灰衣,策马而来,她可以想象他的样子,平淡如旧,安静如常。
他曾说,他做的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他自己。她相信他,他这样的一个人,一生才艳双绝,若想登上那个位子,绝不会等到今天。
这些年,他选择了忍耐,选择了放逐,甚至选择了牺牲,他用最平淡的方法去诠释他的爱,对亲人的爱,对这个国家的爱,他不能忍受为了争夺皇权而骨肉相残,分崩离析,不能忍受外族对这个国家入侵,不能忍受军士对这个国家的背叛,更不能忍受这个国家在他眼前覆灭,他不能忍受的太多,而能做的却又太少。
所以他尽了自己全部的努力。
她想,原来他也害怕,他怕她会坏了他的计划。
她也知道,大致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只要镇北大军入了凤凰城,一夜之间就可以将整个镇踏平,之后慕承轩带兵入关,结局可想而知。
为了这一天,慕承轩一定已经等了很久,这些年他一直在想办法一举将起义军消灭,眼看形势日夜失控,圣上无奈密招熙王入京商量对策,却未曾料到最危险的对手竟然就在身边。
素来以忠心文明天下的宁王慕允正,先皇驾崩前曾立下遗诏,命宁王统领军机部,可见对其放心。
宫中大乱,一时间圣上必定束手无策,唯一办法便是命熙王慕承轩出京求援,求的便是关外镇北将军林子扬,原曾是圣上和熙王殿下儿时的习武老师。
原本是危难之时,千钧一发之际,未料慕承轩却将死局拨活,宁王府派出天下闻名的第一杀手锦夜连夜追杀,天下无人不知,也无人敢插手。
就在此时,熙王放出话去,手中带有圣谕,凡抢到圣谕者便可进宫勤王,于是那些忙着进宫夺位的乱民首领先后来到凤凰城。
小郡主应该已经原路返回中原,绝没有人会想到圣谕不过是慕承轩打出来的一个幌子,排兵布阵的一个幌子,接下来天下说不定可以重改格局。
她站在半空悬出的树枝上,他抬起头看着她,翻身抽出长刀,全力朝她飞来,动作之快,匪夷所思。
她突然想起之前慕承轩的那句话,今夜过后,生死无关。
锦夜从袖中摸出两枚暗器,两截刀尖,直射慕承轩,她知道他轻功极好,阿蛇都远远极不上他,却没有想到,不过刹那功夫,他竟然消失在面前。
刀尖刺进华云道边的石台之上,她反身凌空朝着华云道而去,勾出长剑,直指引爆华云道上霹雳堂火药的机关。
慕承轩突然又出现了,整个人的动作如同星云流动,由上而下,手中刀势极快,忽闪而过,锦夜在半空射出银针,只是齐齐打在他的刀背上,声音极其清脆。
她自上而下奔的飞快,两边风声雷动,头顶是无边黑云,将袖中所有暗器扔出,她转头看见慕承轩的身影自长空落下,吸了口气,出手如电,一心只想引燃火药。
阻止镇北大军入上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炸了华云道,只是慕承轩的刀法实在太快,无法可躲,只能勉强应付,若强行抵抗,很有可能反被打下万丈深渊。
她心里一阵默然……
刀锋舞的是风雨不透,她长剑挽话,却也难御,更何况他比她更专心,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杀了她,而她想的却是引燃火药。
上京第一刀,实在太快,简直势不可挡,慕承轩目光冰冷,身形灵动,空出的左手追着拍在她的肩上,异样的痛,无法形容的痛,冷风吹得刺骨。
他挥刀的时候,眼睛正看着她,清澈的米有杂质,她知道过了今天她或许再也看不到了。
他要杀她,她却一点不恨他,无非是立场不同,她很高兴有那样一个夜晚,他们才能够秉烛谈心,那天晚上,他的眼睛里没有仇恨,也没有不屑。
当他的手掌用力拍在她的后心上时,她感觉脊梁的筋脉骨头一点点碎裂,直到完全断开,锋利刀尖划过她的颈,鲜血淋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在他的刀刺进她身体里的时候,停顿的那一刻,拨动机关,她却犹豫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下,却已足够让一生过去。
原来一生过去真的很快,她竟不知道,有谁说她很聪明的,她其实就是个白痴。
她吃惊的是,他却没有直接将刀刺进她的身体,反手剪住她的手腕,从后面整个完整抱住她,锦夜嘴里带着咸腥味道,鲜血流满她的衣襟,雪一吹红的越发动人心魄。
激流在经脉中乱窜,她也不挣扎,因为即使挣扎也是毫无用处的,周围雪声寂静,她无力站在悬崖边,只是想要引燃火药已经不可能了。
“三月三日凤凰城,半边黄沙半边尘。”
她突然唱了半句,声音飞扬,长发散开,反手扣住慕承轩,仰身一倒,足间一推,翻出悬崖,笔直落下,毫无犹豫。
你是我唯一的敌人,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本不愿杀你,却也无可奈何,我早已原谅了你,而你能原谅我么,我只想你能知道我真的非常非常舍不得你。
华云道,她仔细看过好久的地方,这里掉下去是绝没有活路的。
若完不成任务,只能一心求死,她只是个杀手而已,原本就无名无姓,这样死了也好。
一滴眼泪最终滑过鬓角,他的手挽在她的腰上,唇贴在她的耳边,伸出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声音温柔如水,他说,“锦夜,我没有办法恨你,也没有办法爱你,不如就这样吧。”
也好,不如就这样吧。
她闭上眼睛,泪水无法控制的打湿了他的手心,蔓延出他的手指,这是她第一次哭的如此伤心,所幸,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吧。
黑云如雾,大雪下得悲伤,凤凰城会被踏成一个死城,来年大燕年号可能会变也可能不变,关于她的死,她的义父或许会悲伤或许不会,但都不重要了。
她又想起大漠深处,她长大的地方,终究是回不去了,师父,师兄弟们偶尔会不会想起她。
想的太多,浑身都在痛,无法抑制的痛,刺骨的拉扯着她的筋脉,风越来越冷,他的怀抱都是凉的,为什么非要这样的结果,为什么非要一开始就注定。
飘到半路,慕承轩终于攀住悬崖边的树枝,另一只手牢牢握住她的,于是她就悬在半空中,白茫茫雪中,她感觉肩上的伤口一点点撕开,疼的钻心,她却好像没有感觉。
他的刀,上京第一刀,黑色刀随着刀鞘一起坠进万丈深渊。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平静望着她,他想救她,她勉强睁着眼睛望着他,漂亮到极致的风流,淡淡眉眼,一颦一笑,她想,生不带来,死要带去。
他的声音带出一点点沙哑,“锦夜,不要松手,我拉你上去。”
上去了,又能去哪里?
回京?再杀他一次?还是被宁王追杀?又或是宁王兵败,被圣上追杀?怎么样都是走不下去的。
不是他死就是她死,或许都会死,早就注定没有出路的,从未有过的疲倦,身体越来越沉重,一点点往下坠。
雪天手心有些滑,他的表情开始一点点模糊,看不清的样子,或许是失血太多的缘故吧。
她说:“再见了,承轩,从今以后,生死无关。”
手终于不能控制的松开,黑暗一点点弥漫,雪越下越大,恍惚间她听见遥远歌声,那样不真切,可曲调却又是极熟悉的,最后她终于闭上眼睛,投降给了黑暗。
“三月三日凤凰城,半边黄沙半边尘。”
“谁言人生无再少,一夜风雨一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