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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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微的拍打翅膀的声音,萧木客感觉眼前暗了一下,接着闯入眼帘的,是林乱和善的微笑。环顾身周,一切异状已经荡然无存,他面无表情地瞥了林乱一眼,转身就走。
    “喂——”林乱在后面唤道:“船上怎么那么安静?就你一个人吗?我师弟呢?”
    “二师姐,”风树闻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凝注林乱片刻,他垂下头,低沉道:“怎么样?见到那两个家伙了?另外一个有消息吗?东西呢?”
    “给你带回来了,”林乱抿嘴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幅卷成圆筒状的丝绢递给风树:“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至于人嘛,”她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些:“我说过,变成蝙蝠以后我跟瞎子差不多。不过,至少从下人们的谈话看来,你爹还在军中。你师父回老家探亲去了。石先生嘛,还是下落不明。”
    “就算亲眼看见也不一定是真实的,”风树展开那幅绢扫了一眼重又卷上,冷笑道:“你有没有亲耳听见我爹说话?他的声音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个……”林乱显得有些为难:“听倒是听过,可是我好几年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了,实在不确定他的声音……”
    “好,你休息去吧,”风树打断了林乱的话,森然道:“记住,这件事不可以跟任何人提起。”
    “嗯,”林乱点点头。停顿了几秒钟,她面庞上浮起些许担忧之色,左顾右盼道:“船上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这三天,大家都要住在许家庄,”风树冷冽道:“你跟大笨石留在船上看着。原因你一会儿问他去吧。其他人已经上岸了,我现在也要走了。”
    大路上。
    一辆疾驰的马车。不甚宽敞的车内,风树与萧木客相向而坐。萧木客背靠着车壁,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风树透过帘缝怔怔盯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猛然张开眼睛,萧木客道:“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林乱的去向。”声调平淡,犹如不波的古井。
    风树懒懒答道:“我让她帮我办点事。”斜了萧木客一眼,他邪魅地一笑:“我跟二师姐的谈话你都听见了吧?”疑问的句式,语气却极端肯定。
    “嗯,”萧木客淡淡地应了一声。
    风树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和口吻:“想问什么就问吧,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木客坐直了身子,冷冷地和风树对视着,却良久不发一语。
    风树打了个呵欠,慢慢往后仰倒在车窗上,百无聊赖地用指甲刮着窗户边缘髹的红漆:“有一个人隐藏在我们身边。一个对我极为了解的人,他知道怎么解血影魔针的毒,还知道打开百宝囊的咒语。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师父。”
    萧木客的身体略为挪动了一下,冷然道:“所以你派林乱去查看他们在不在军营里?那么,现在你觉得那个人是毛先生?”
    “难说,”风树耸耸肩:“我师父至多练过点防身的拳法,内功却是不会,除非他一直是装的,不然很难潜伏在我们身边而不被察觉。而我爹常年卧病在床,军营里的事都由我和他的几个亲信出面打理。无论他发生什么状况,假如有人存心隐瞒,恐怕要很长时间才会为外人识破。反正不论是谁,我都必须装作不知道二师姐去了哪里,以免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萧木客的眉头蹙了起来:“听起来,你爹的嫌疑最大啊。石先生呢?你也怀疑他吗?我记得你说过,就在我们出发前一两天,他失踪了。”
    风树微微摇头:“他不会武功,也不知道从百宝囊里取东西的咒语。除非他也一直是装的,或者……”他没有说下去,萧木客也不再问。
    沉寂了一会儿,萧木客挑起眼皮冷冰冰地瞟了他一下,侧转躯体面向车窗,只留给风树一个静默的脊背:“一个是你亲爹,一个是从小教导你的师父,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成为你的怀疑对象吗?”停了下,他接着道:“那天,你一口咬定在双冢里看到石先生。这个说法你还坚持吗?希望你不是因为那时的幻觉胡乱猜疑。”
    “幻觉?”风树又一次露出那种讥诮而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关于这个我早就想问你,可惜一路上总有事情发生。那天双冢里确实有人跟你说话对不对?那个人是东方淇吧?”
    萧木客转过头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低声道:“你说中了。所以,不要再做那些无聊的猜测了。”
    “那就对了,”风树点点头:“他的身形跟我义父颇有些相似。现在想起来,看到他的时候我一定已经吸入了不少迷香,心里又挂记着我义父失踪的事,就把他看成我义父了。”
    萧木客没有立即答腔,而是重新转向车窗,将脸贴在帘子上,好一阵,才轻轻地说:“宁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相信李惊的话吗?”
    风树沉沉一笑:“从在那个荒村开始,我就觉得他俩有事瞒着我。只不过他们是我爹的人……只要他们的行动不妨碍到我,我也懒得去管。”
    萧木客再不开口,只是闷闷地伏在车窗上,睡着了一样。
    摇摇头,风树伸手在额际摸了一把。盯着指尖的汗滴,他倏地意识到了点什么,一丝不安在心头扩散开来——马车内部异常阴湿,那两道菲薄的帘子似乎隔断了外面世界的阳光与温度;身体几乎是冰凉的,宛若一团阴气包围着自己;汗水却一直不停地冒出,渐渐浸透了衣衫。
    又擦了一把汗,风树自言自语道:“奇怪,车里居然闷成这样!就算是海岛上,湿度也大得离谱了点。”最近明明没有下雨,他却感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沾在皮肤上的不仅仅是自己渗出的汗水,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细小水滴。警惕地把剑拿到手里,风树摇了摇萧木客:“喂,别装死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话音没落,只听车窗外传来一声凄烈的马嘶,车子骤然停了下来。剑眉微微皱起,风树利落地撑起身子,拨开帘布朝外面望去。刹那间,他身躯微微一震,缩回了车内,面色变得阴郁:“很神奇啊。一眨眼的功夫,马和驾车的人都不见了,街上也一个人都没有,车子周围到处都是血迹。”
    萧木客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仍是那种清冷洒逸的模样。他一手撩起帘子,一手按在剑柄上,弓身站了起来:“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风树正要开口,马车却又开始前行。同时,车门发出一些细碎的声响,仿佛有人在外面用力地推门。轻轻挑了下眉,他狂傲地一笑,一把推开了门。上午的太阳光太过刺眼,整条街道看起来一片白蒙蒙的,无数暗淡模糊的影子在空气里四下飘动。过了一会儿,街道变成了黑色的带状,眼前所有的影像都犹如被一股浓烟包裹着,辨不清轮廓。
    小心翼翼地扶着门,风树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却在不经意之际,瞥见车门上印着一个血红的手印,血珠随着马车的颠簸一粒粒滚落。他凑上前嗅了下,凝重道:“又是那股味道,作怪的是我们船上那东西吧?”
    萧木客扫了风树一眼,把两边的窗帘全部拉到最大限度,冷冷道:“你自己看。”
    “你——”风树一怔,抢到车窗边盯着前方车夫的位置,只见一个毫不起眼的青色身影站在那里挥舞着马鞭。不知为什么,他看似寻常的举止落在风树眼里便带上了一种异样的僵硬。
    墨黑的眸子眯了起来,风树目不转睛地注目着赶车人,渐渐的,那人身后现出了一团人形的烟雾,依稀是个浮游在半空中的长发女人,身体被头发遮掩着,黑发底下透出大片血红的颜色。
    “我……你……你看不到吗?”风树偏脸看向萧木客,声音里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
    “我应该看到什么?”萧木客顺着风树指的方向望过去,脸上还是不带一点表情:“抱歉,我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怎么会这样?难道又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见?”风树下意识地抚摩着左手掌心的眼形印记,喃喃低语道。突兀地,一张小小的灰色脸孔从车顶上倒挂下来,在敞开的车门边摇晃着,那双充满白色沙石的眼睛眨动了几下,几道白色的液体沿着眼角滑落。
    “别以为你是没有肉体的鬼灵本少爷就奈何不了你,”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风树右手陡翻,银辉闪烁间,他已然一剑刺入了自己的左臂。殷红的血顺着剑尖流下来,给剑身镀上了一层稀薄的红色。举起染血的长剑,他一步步向车门走去,与那两只由白色颗粒组成的“眼珠”近距离对视着。少顷,他冷冷一笑,抬起左手放在宝剑下方,用食指指尖接住一颗落下的血滴,轻轻甩手,血滴“啪”地溅到婴孩铅灰色的脸上。下一秒,狂厉的啼哭响彻街市,婴儿的面庞一点点淡去了,如同轻烟散在了风里。
    愣了几秒钟,风树望向空无一物的车顶,又低头端详手臂上的伤口,疑惑道:“这一招的威力竟然如此惊人?光是血洒到邪灵身上就可以让它退去,我果然阳气很盛吗?可是师父叮嘱过,这个方法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尝试,为什么……”
    临行前,毛先生画了一批镇邪的符咒交给风树,同时传授他一个救命的绝招。现在,军师那低徐的声音又一次浮上了记忆表面,在他耳边回旋着:“没有任何镇邪的器物、又撞上厉鬼的紧急时刻,把自己的血涂在利器上,就可以刺伤对方的灵体。至于效果嘛,就要看你当时的阳气够不够盛了。但是你必须记住,这一招不到绝境万万不可使用,更不可以多用。否则,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太含糊了吧……不管有什么后患,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风树暗忖道。机警地按按太阳穴,他立即厘清了自己的思绪,重新把目光投往车外的街面。在白与黑颠倒、光与影交织、失去各种颜色的世界里面,有一个小点射进他的眼睛里,再慢慢放大。那是一个身穿粉红衣衫的女人的影子。在昏暗的天地间,那抹鲜亮的红色,有若承担着强调黑暗的使命。
    左掌紧紧地攥成拳头,风树舔了舔下唇,眸中放出桀骜不逊的光芒:“终于找来了,我想见你很久了……”言罢,他一个飞身跃下了马车,稳稳当当地立在街道中央。
    “你表演够了没有?”一直冷眼旁观的萧木客脸色倏沉,站起身来,暴喝道:“别闹了,给我滚上来——”瞬时,暗灰色的瞳孔扩大又收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怔怔盯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也许是因为先前风树跳下车,亦或自己的呼喊太大声了,三三两两的行人探头张望他们的马车,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什么,可是他近乎听不到别人谈话的内容,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自己看到的景象上——明媚的日光中,岛上的居民毫不避讳地展示着他们白里透青的肤色,下面是黑绿色的、看起来没有液体流动的血管;而风树半秒钟以前伫立的那一小片地方,唯有几点暗红的痕迹和一缕濡湿的发丝。
    视线无意间掠过对座上一团白色,萧木客眼底泛起一道寒光。抓起那个白乎乎的物体瞟了下,他认出这卷裹起的丝绢正是风树让林乱带回的“东西”。来不及考虑什么,他把丝绢塞进怀里,用没有温度的音韵吩咐道:“停车。”
    “呵呵,太迟了!”车夫发出一连串似哭又像笑的声音,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全身的骨骼“咔咔”作响。马车还在疾奔,一堆堆熙攘的人流飞速倒退着,被抛在身后。
    眉心轻折,萧木客纵身跳下车子,马车也在同一时间停住。车夫拎着马鞭走过来,不论语声还是神态,都正常无比:“怎么了?无爱小将军呢?”
    萧木客盯着他看了片刻,一扭身,按原路追了过去。
    在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里穿梭,萧木客侧目打量近旁每一个路人。白亮的光线里,所有人又都显得活生生的,暴露在外面的肌肤干干净净,再看不出死肉的颜色,也没有密密分布的暗绿色血管。一阵强劲的海风拂过,里面隐隐夹杂了一些不一样的响动,像是女人的抽泣和嘶叫。他心头一凛,住了脚,凝神细听,灌入耳朵的分明只有呼啸的晨风与海潮。
    “这个样子难道是……”无数个念头一齐挤进大脑,萧木客嘴唇翕动着,面色连变了几变:“这个海岛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没有封闭的地方,那么……”摸出风树遗落在马车上的丝绢,他踌躇了片刻,终于徐徐地展开来。出乎意料,这是一幅普普通通的绢画,画面上有一个长发红袍的女人,美艳而华贵。收起丝绢,他淡泊的眼睛里倏然射出冷厉的光华,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让人千里迢迢取来的东西,一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含义。”
    某处未知的所在。
    “可恶!”风树烦躁地挥动手臂,驱赶什么似地,企图扑散周围的黑雾。几分钟以前,他从车上毅然扑向这个幽冥的世界,再回首,马车已经杳无踪迹,仿佛被四下缭绕的烟雾吞噬掉了。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他咬咬牙,继续追随粉红衣衫的女人前进。
    整个海岛都被漆黑的雾气笼罩着,到处灰灰暗暗的看不真切,矗立在雾中的建筑像是一个个怪物的影子。暗色系的风景中,前面唯一一个缓慢移动的粉红亮点十分醒目。风树遥遥凝视那一点红光,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行了一段路之后,他发现粉衫女人始终与自己等速前行,无论怎样加快步伐,两人之间的距离都没有丝毫缩减。暗骂了一声,他疑虑道:“她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或是……”
    黑眸中划过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影,风树放慢了脚步,细细观察身畔的一切。一阵阵翻涌的雾气从各个方向逼来,擦着他的身体悠悠流过。感觉一股形容不出质地的冰凉紧贴在皮肤上,带给体表轻微的压迫感,他脱口道:“怪事,我竟然觉得这些烟雾……有重量,是错觉吗?”左手向虚空中轻轻捞了一把,一些黑雾就势卷上他的手指,幻化成发丝般柔柔细细的东西,一股股爬到掌心处,随后,黑色丝状物颓然散开,丝丝缕缕地滑落下去,飘散在海风里。
    不详的预感在心间蔓延,风树向左掌中央的痕迹瞟了最后一眼,决绝地合拢手掌,暗暗告诫自己:“不可以重蹈覆辙!第一次上当可以把责任推卸给对方,第二次,就只能说明自己是废物。”想到这里,他脚下一顿,收住了步子。
    “我不肯跟了,那个没有脸的女人会怎么做呢?”喃喃自语着,风树运起目力,在天网一样交织包绕的雾气中寻觅那引路的粉红色背影。然而,眼前除了黑雾还是黑雾,似乎天地万物都埋葬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色里,那个唯一有色彩的小点也不知何时被吞没了。
    理了下垂到面上的乱发,风树茫然地想:“怎么会这样?那东西到底什么意思?现在该做什么?找路回去吗?”沉思着转过身,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猝然迎上面门,他条件反射地疾退半步,定睛看去——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停泊在离自己脸部不到三寸远的地方。没有给他一丁点思考时间,面容平直的女人举起手臂,一只腐朽的爪子从她腋下探出,抓向他的额头。
    微微一惊,风树足尖轻点地面。宛如一支脱离弓弦的箭矢,他俊挺的身形平贴着地面倒射出去。黑色的影子一闪,人已落在十几丈开外。
    一瞬间,一道灼热的强光刺入眼球,双目立时牵起一片胀痛欲裂的感觉,风树暗道一声“糟糕”,抬手遮住了上半边脸,一面运功护住周身要穴,感觉十分不妙。他明白这个姿势让自己的空门全部暴露在了敌人面前。“可是……”自嘲地一笑,他心道:“对手是一只来历不明的邪物,其实什么样的防备都无济于事吧?”
    眼睛的痛楚略微缓解了一些,风树试着放下胳膊,睁眼向四面打量:万里无云的天气,太阳放出逼人的万丈光芒,令人不敢正视;天蓝得像一块刚刚洗过的缎子;视野范围内没有一个生灵的存在,触目之处尽是黄色的细沙,日光下闪烁着金子般的光泽;这里唯一一件带有人类活动痕迹的事物,是风树眼前矗立的一道看不到尽头的石墙。
    吸吸鼻子,风树感到胸腔灌满了海洋特有的潮汐味。于是,他断定自己位于靠近海岸的地方。归剑入鞘,他将左手贴在墙壁上,沿着墙根缓步前行,一面昂首仰望那道巍峨而陈旧的石墙。显然经历过久远的年代,墙面因风化失却了原来的色彩,墙身却仍异常坚固。跃上墙头,他略微诧异地注意到——墙是梯形的,墙基宽约十五丈,顶部的宽度却仅有八丈左右,内外两面都是斜坡。
    “真是造型奇怪的墙。有什么特殊的用途不成?”立在石墙上,小半个岛的景色都尽收眼底,风树眼神空洞地张望着,心头划过一个有些复杂的想法。
    风忽然猛烈起来,一时间漫天黄沙飞舞,细小的砂粒纷纷打在面颊上,风树惬意地一笑,双手覆在脸上揉了下。他蓦然明白了许多事情。此时的他,心明如镜。
    碧空澄澈,阳光明丽。今天,委实是一个光明灿烂的日子。
    天光已经临近正午,许家庄的大院里静悄悄的,几个园丁杂役正静静忙着手中的活计。倏然,一道淡淡的白影穿过两扇朱红大门之间的缝隙,掠进了院子里,却又瞬间消失。灼眼的烈日下,没有谁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
    路旁直立着许多精心雕琢的装饰石柱,它们的影子在一点点缩短,萧木客的心也一寸寸缩紧。推开自己住所的大门,他飞步奔向堂屋。这时,一个窈窕的人影慢悠悠从楼里踱了出来,在台阶上立定。萧木客凝神一看,那人却是林乱。微微一怔,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呵,你回来了,”林乱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刚才庄主送来几壶好酒和许多精致的点心。我正在想要不要找你们回来一块吃呢。对了,师弟呢?他不是跟你一块的吗?”
    冷冷瞥了林乱一眼,萧木客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叫她来的!"毛不拔正好领着几个船工从庭院里穿过,闻声立即赶到二人身边,理直气壮道:“怎么了?难道放着免费的点心饭菜不吃却要自己在船上开伙浪费钱?弄一顿饭食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再说了,花的不是你的钱,你当然不心疼了!”
    萧木客深吸了一口气,冷然道:“我们的船需要人看守。”
    “废话!”毛不拔撇撇嘴:“这还用得着你提醒,几顿饭和一艘船的价格,孰贵孰贱我会弄不清楚吗?大笨石在船上看着呢。”说着,他转向林乱,严肃道:“你等下把吃的给他带点回去。记住,这几天虽然让你们看船,可你们的伙食都由庄里负责。船上储藏的食物不许动,知道吗?我都做了记录的,到时我回去查看,短了哪样你们两个照原价赔!其它东西短缺、损坏了也是一样!”
    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萧木客身形一晃,径自闪进了堂屋;林乱怔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目光中流露出迷茫的神色;毛不拔却形兴高采烈地朝林乱丢了个眼色,一溜小跑着跟了过去,一面嘟囔道:“有白食不吃是傻瓜。”
    屋里很安静,几案上摆满了各色糕点,风里带过一丝淡淡的酒香,东方淇与冷无言各自占据着一张几案正襟危坐。向左右略一扫视,萧木客一个箭步跨到东方淇身边,沉声道:“跟你求证一件事情。”
    “萧兄……”东方淇祥和地笑着,嗓音里却泄出些许讶然:“跟在下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情在下可以效劳,萧兄吩咐就是了。你想求证什么?”
    萧木客一字一顿道:“一个传说。关于那些没有封闭的地方……”
    “哎呀!那些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说你也相信?”伴随着忽然拔高的声线,东方淇拍案而起,死死地盯着萧木客,笑容可掬,只是那笑看起来很碍眼:“那种耸人听闻的东西,不要随便乱说。萧兄果真对那些有兴趣的话,不妨到在下房间里慢慢探讨。”
    “喂,你们怎么自己先吃了?”墨黑的眸子里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风树大步流星地走进堂屋里来。若无其事地捡了张几案坐下,他随手拿起块点心扔进嘴里,懒懒道:“趁着你们几个都在,我说点事……”
    “你——”萧木客一把抓住风树的左手,迫使他将上臂的割伤对着自己,眸光中不带半点感情:“为什么跳车?”
    “爷,你是不是看到地上有值钱的东西,就跳下去捡?”毛不拔两眼放光的地凑到风树跟前:“是什么东西啊?拿出来给我开开眼!这种飞来横财不能独吞的,分点给别人才能消灾避祸。”
    “我要知会你们一件事,”冷无言蓦然插话道,不大的音量散发着足以冻僵一切生物的冰冷气息,令人无法忽略。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风树挑起眼皮,狐疑地望着冷无言。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在某些必要的时刻以掌门人的身份谕令徒弟,这位大师姐从来就不会主动开口。两道剑眉往下压了压,他甩开萧木客的手,坐直了身子,肃容道:“师姐请讲。”
    萧木客散淡的凤目中浮起点滴血腥的杀意,却又像涟漪般,一片片淡去了。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摇了下头,他慢慢走到东方淇左侧坐下,捞过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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