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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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内。
推开毛不拔的房门,萧木客发现那十八具棺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十把颜色、形制、大小各异的剑。风树蹲在那一排宝剑前,脸上露出深思的神情。毛不拔站在他身后,勾着脖子,眼睛依次在每把剑上划过,一边不住地舔着嘴唇。
见萧木客进来,毛不拔白了他一眼,嘟囔道:“我们爷说要给你挑一件称手的武器。”
萧木客一瞥之下,发现毛不拔鼻青脸肿的。轻轻摇了下头,他走到风树对面:“哪儿来这么多剑?”
风树耸耸肩:“当然是从墓里盗出来的。我喜欢收集武器。你自己看看哪一把用着顺手。”
萧木客蹲下身,拿起一柄淡青色的剑,剑鞘上刻着灰青的纹饰,似是藤蔓,又像水波。他直起身,缓缓地将剑拔出,剑身极薄,光芒似乎并不强烈,舷窗射进的阳光却霎时暗淡了许多。
风树邪魅地一笑:“眼光不错,这柄剑是我的藏品里最好的一件。说起我得到它的经过,还真是一次奇遇,有空说给你听。”
萧木客此时并没有戴那两只皮套,他用鸟爪似的手指轻轻划过剑身,沉声道:“这剑,也算一件神物了。完这趟活儿就还给你。”
风树哼了一声,视线落在萧木客身上。对方换了套短窄利落的衣服和皮质的靴子,却仍是一身月白。风树挑了下眉:“你就穿这样去爬那个崖墓?白衣白裤?”
萧木客冷冷道:“又不要你洗。”
毛不拔立即接口:“萧爷,脏了我给您洗,收费合理,保证干净,表少爷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风树横了毛不拔一眼:“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想被我用来试剑吗?去看着娘娘腔去。”
“那个……”毛不拔一面往门边走,一面偏过头死死地盯着风树——确切地说,是风树左手拿着的锦囊:“爷,您用完了一定要还给我呀。”毛不拔一副深闺怨妇的表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走了,”默然半晌,萧木客扔下两个字,拿着剑出了房间。
崖壁上。
崖墓设在约十几丈高的峭壁上,实在难以想象当是如何修建的。但以萧木客的轻功,利用崖壁上的不平处做借力点,几个起落后已经到了离地面约十丈处。
伸手抓住崖缝里长出的一簇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萧木客深吸一口气,目测了一下那个崖墓入口的高度,打算做最后一跃。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扭头向下——这是开始攀崖以来他第一次回头往下看。
一瞥过后,萧木客感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他现在所处的高度,而是——出乎他的意料,甲板上除了那些立定不动的“冰雕”,就只有毛不拔站在那里看着他。
见萧木客回头,毛不拔立刻夸张地招手叫道:“萧爷,里面有什么好东西都要顺出来啊!”
萧木客四下看了看,整个甲板上都不见风树的影子。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皱了皱眉,运起轻功,最后一次飞身向上。探手抓住洞口的岩石,他就势爬进洞去。身后,毛不拔的仍在继续嚷着:“那把剑很值钱的,千万别弄丢了!”
一入洞内,萧木客立时觉出一股诡异的气氛。他屏住呼吸,警惕地聆听了一阵,周遭并没有什么动静。微微闭了下眼睛,他望向崖墓内部,不由暗道一声“糟糕!”
崖墓的普及是在东汉以后,先秦时崖墓仅见于南方几个部族的葬式,且几乎都为单室墓,结构简单,长宽不过数丈。墓中一般没有太好的陪葬品——像萧木客、风树这种级别的盗墓贼是不屑一顾的。
因为是在崖壁上凿出洞穴、以洞穴为墓的无土葬式,崖墓通常不可能很大,并且往往没有机关——在崖壁上开凿洞穴十分困难,而险峻的崖壁便成了隔离盗墓者的天然屏障。
萧木客此前所见的崖墓,全部是长方形单室墓——整个墓深不足两丈,墓道和享堂融为一体,享堂后便是棺床。
在这样阳光明媚的中午,按萧木客的设想,整个崖墓都可以被洞口射进来的阳光照得清清楚楚——所以,他没有携带任何照明设备。但眼前这个崖墓,单是墓道就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尽头,恐怕仅仅墓道就有数十丈深。
“恐怕还是得下去拿灯,”萧木客叹道。这时,墓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他微微一惊,把剑横在身前,戒备地注视着墓道深处那一团漆黑。
只听一阵有节奏的“咚、咚”声由远及近,像是一个人拄着拐杖从墓道里向着洞口一步一步走过来。那种像是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响了约七、八下就定住了,随后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萧木客紧握着剑,凝神听着周围的响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洞里只有一片吓人的安静。隔了大约一刻钟,墓道深处再没有任何声响。
萧木客皱着眉,往洞口走了两步,打算下去拿灯。站在洞口向下一看,他不禁浑身僵硬——船已经开走了,看下去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色。
一阵微凉的海风吹在脸上,萧木客定定地望着海浪在黑色的礁石上被击成碎鳞,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风树是一个嗜血的魔头,虽然一路上亲眼目睹他的种种恶行,虽然这次决定上来探墓前也感觉到了他似乎有刻意支开自己的意图,但自己怎么也没防备他会来这一手。
无意识地转过头,萧木客突然瞥见自己旁边的墓壁上有许多已经被风化得不甚清晰的石刻。走上前仔细地看了下,他发现这些石刻完全不同于以往在崖墓中的所见。
这座山崖的石质是红砂岩,当中夹杂一些石英砂颗粒,稳定性高,雕塑性好,却容易风化。
通常崖墓中的石刻都比较粗犷,但此刻,他面前墓壁上的这些石刻却异常精细。尽管有些地方被风化了,仍透着一种高超熟练的雕刻工艺。
一步步向洞内挪动,萧木客全神贯注地浏览着一幅幅石刻。在离洞口一丈远处,石刻逐渐清晰起来。他的目光定在了其中一幅上——石刻的内容很是怪异:最下方刻了两座山,山上有云气纹,中间是一个圆圈;两座山的外侧各插着一枚牙璋,齿形扉棱都刻画得很清楚;再往上是三个站立的人像,这三人两拳相抱,头上戴着穹隆形的帽子,帽子上有斑点花纹,耳朵上戴有铃形的大耳饰,身上穿着无袖短裙;人像上方有一组蛇形纹饰;上面又是与最下面相同的两座山,但这两座山之间有船形的符号;最上面是三个穿着、手势与下方完全一样的人像。
“这些图案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萧木客心中暗想。再往旁边看了下,他惊觉墓壁上还刻着许多奇怪的符号,仔细辨认,却一个也不认识。他不禁喃喃自语道:“这到底是某个部族的文字,还是仅仅作为几何纹饰?”
“咚——”墓道深处又传来一下刚才那种拐杖敲击地面似的声音。萧木客怔了一下,在墓壁边站定。那声音又像之前一样,一下接一下,如同一个人拄着拐杖——但这一次是由近及远,似乎那人又往墓道深处走回去了。响了七、八声后,又没了动静。
萧木客不敢松懈,仍紧握着剑,静静地站着,专心聆听身周的声响。好一会儿,墓道深处再没有响动。正疑惑间,他蓦地听到自己身后一阵轻微的动静,而且距离很近,仿佛就在洞口。他回身就是一剑,眼前寒光一闪,兵器撞击的声音。
萧木客定了定神,只见身前站着一个人,手执长剑架住自己的剑。那人一身黑衣,俊秀的脸庞,冷峻的表情。当然,这样的人,天底下只有一个——无爱风树。
萧木客撤剑道:“你从哪儿上来的?我刚才往下看怎么没见到你?”语气冷冷的。
风树邪气地一笑,探手从洞外扯下一根绳子团了团塞进腰间锦囊内,懒懒道:“从另一面上到崖顶,用绳子从上面攀下来的。崖顶离这个墓要近些。”
萧木客淡淡道:“你让他们把船开走了?”
风树漫不经心道:“是。”
萧木客脸上还是没一点表情:“你究竟想干什么?”
风树看了萧木客一眼,似乎思考了片刻,才开口道:“反正,被那东西杀掉,死得太恶心了。不如挨你一刀,死得痛快点。”说着,他散漫地一笑:“你走以后,我就把那些水兵杂役全杀了。怕那些人身上不干净,我叫二师姐他们开船去找一处荒岛,把那些水兵杂役人形的也好,变成怪物的也好,统统一把火烧了。大笨石自己坐小船去雇人了。那个货仓我封了起来,里面的东西恐怕都沾了尸毒。”他拍了下腰间的锦囊,“盗墓的装备这里面差不多都有。我让大笨石顺路再买一些。过一会儿,他会顺路过来接我们。”
萧木客瞥了风树一眼,眸中现出厌恶之色:“你杀人有瘾啊?”
风树回以一个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那你就杀了我吧。”
萧木客忽然面色微变,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举起剑贴着墓壁站定。
风树会意地点点头,跳到萧木客对面,握紧手中长剑,戒备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墓道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墓道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崖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风树有些不耐烦起来,垂下手中长剑,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萧木客。对方的眼神极其锐利,坚决地对他摆了一下手。
这时,一张脸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崖墓深处的那团黑暗中。那张脸长得太妖异了——惨白的完全不像是人类的颜色,脸上似乎又有许多浅灰色、纵横交错的纹路和一些黑色的小点,两只特别大的眼睛竟然好像可以任意转动——一个眼珠转向一边看着风树,另一只转向另一边瞪着萧木客。
对上那只眼睛的刹那,风树感到一阵恶寒窜上自己的脊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看见两人后,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个诡秘的笑容。
那张脸又往洞口处逼近了些,风树觉察到,对方走路完全没有声音——至少以他难逢敌手的武功修为完全听不见。
定了定神,风树当机立断,左手一扬之下,九枚血影魔针一齐飞向那张渐渐靠近的怪脸。那张脸不躲不闪,仍是缓缓地往前移动——于是,九枚针全部射进了脸上。怪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住不动了。
风树并不敢放松,而是紧张地注视着那张脸。他明白,针上煨的尸毒对这东西多半没用。渐渐地,那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接着,被打中的几个地方都缓缓地冒出一条条白色的、长长的东西,顺着脸颊慢慢滴落——也许用爬下来更确切些。但那张脸隐在黑暗中,无法看得更清楚一些。
风树疑惑道:“那是什么?那东西脸上流脓了不成?为什么不见血?它没有血吗?或者它的血就是白的?”
萧木客轻声道:“不知道。小心点。感觉有些不对劲。”
剑眉微皱,风树左手摸出一粒珠子,对着那张脸掷了过去。珠子一到暗处便发出明亮的光,将那张脸照了个清清楚楚。但对于风树和萧木客来说,也许他们此刻更希望永远也不要看清那东西的脸——那东西的皮肤其实是透明的,而且皮下没有血肉。皮肤显出那种非人类的白色,是因为在皮与骨之间应该长肉的地方充满了白色的、比小拇指略细一些的虫子。那些浅灰色、纵横交错的纹路便是虫身的轮廓,而黑色的小点是虫子头上的不知是眼睛还是嘴。现在,那些虫子正一条接一条地从被血影魔针射中的地方缓缓地爬出来。
风树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风树苦笑道:“我从四岁开始进墓,这种极品还是第一次遇到。今天晚上不用吃饭了。”
萧木客正色道:“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说着,望向墓道深处。眉一沉,他“咦”了一声,低声道:“那东西怎么不见了?”
风树闻言立即回头,果然,那个身体里面全是虫子的家伙已经没了踪影。深深的墓道里,只有那粒珠子在地上发着光,映着旁边几条蠕动着的、白白的虫子。
萧木客走近几步,望着地上的虫子:“没想到真的有人蛊这种东西。”
“人蛊?那是什么?”风树感到自己的胃里还在翻江倒海。
萧木客深吸了口气,道:“各个部族制蛊的方法不一样。有的用器皿来养蛊虫,有的却把蛊虫养在活物里。但我以前只见过养在鸡、犬里的。所谓‘人蛊’,听说制成之后神奇无比,但制蛊的人也会遭遇万劫不覆的灾难。只有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等于选择了与敌人同归于尽。所以,不要说我没见过,就是许多善于用蛊的部落里的巫医也没见过。”
风树从百宝囊中翻出一盏提灯点上,一面不屑道:“神奇无比?除了看上去恶心无比,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厉害的。”
萧木客冷冷道:“不要大意轻敌。”
风树森然一笑,提着灯走向墓道深处。
到了那几条虫子蠕动爬行的地方,风树用剑挑起一条回到萧木客身边。两人站在洞口处,对着阳光仔细打量这条虫子——它形似一条粗粗的白线,约有一尺来长,虫体表面甚为光滑,虫身布满细密的环纹,头上有一个黑色的小点。
风树上前一步,又把剑挑得高一些,似乎想把这虫看得更清楚。突然,虫身微微动了一下,头部稍稍向上卷起。
萧木客吼道:“当心!”
话音未落,虫的头部不知怎么一卷,变成了一只小小的人手的形状,直袭风树的眼睛,来势汹汹。
风树一惊,头向左方一偏,同时右手一抖,剑上的虫便向洞口飞去。他长出了一口气,归剑入鞘。谁知就在这一瞬,一个人影从洞口飘了进来。虫子不偏不倚,正对着那人面门飞去。来人一怔,随即伸手去挡。那虫一触到他手部的皮肤,便钻进去一小截。来人大惊失色,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其实,那人的身影出现在洞口的第一秒,风树已经认出了对方。也就是从那一秒,他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怎么都没想到那人会上到这里——那个人本应打死也不会进入墓穴的。那人是——自恋又洁癖的玉无瑕?
此刻,玉美人倒卧在地,一只手遮住半张艳如桃花的俏脸,另一只手十分优雅地垂在身畔——那条虫似乎已经钻进去一大半,美人肤白如雪的手臂上可以看到一块条索状的硬结。
萧木客沉声道:“小心!这虫有毒,千万不要用手触碰。”语毕,他走到玉无瑕身边,抬起右手,用剑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一下,鲜血急涌而出。
萧木客将血滴到露在玉美人皮肤外面的半截虫身上,那虫的身体疯狂地**了一下,迅速地从美人皮下钻出来,掉到地上,身子团缩成一个小小的、白色的球。风树一脚踏上去,把那虫踩得稀烂。
萧木客的血不断地从手上流下来,墓道深处那几条一直在地上蠕动的虫也发疯似地向墓道尽头爬去,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风树定定看着萧木客的手,一言不发。
萧木客低下头,闷声道:“还不快去看看你表弟怎么样了。”
风树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玉无瑕,懒洋洋道:“死娘娘腔,晕倒也要摆出这么恶心的姿势!”顿了下,他满不在乎地道:“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说他敷脸的玩意能解这种毒吗?他可不只是敷脸,他连脚都要敷的,更别说手了。问题是,他的手又破了,还有虫钻进去过,又倒在这么脏的地上,最后,你还把血滴在他身上。估计他醒过来后又要寻死。”
萧木客微微蹙眉:“他怎么会来这儿?”
风树摇摇头:“搞不懂。这洁癖从来都是打死也不肯进墓的。而且我明明看着他跟船走了,怎么……”风树走到洞口向下一看:“他自己坐小船回来的,太奇怪了。”
萧木客脸色一沉:“那大船是不是遇到什么变故了?”
风树想了下,摇头道:“不可能。遇到变故也没道理是他活着出来。”
这时,玉美人娇滴滴地哼了一声,醒转过来。风树料想他又得寻死觅活,便伸出右臂打算先下手为强——封住表弟的穴道再说。谁知玉无瑕就势扶住风树的手站了起来。
也不去看自己的胳膊,玉美人睁着一双俏眼四下一打量,向着表哥娇嗔道:“棺材是放在什么地方的?我怎么一具也没看见?”
风树用错愕的眼神看着玉无瑕,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心,”萧木客眉头紧锁,一把抓住风树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微微举起手中的剑,萧木客面向玉无瑕,冷冷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玉美人闻言小嘴一撅,俏丽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从怀中摸出一块写满了字的白布递给萧木客,美人带着哭腔道:“你看看!该死的丑八怪表哥,他拓下来的这些字,说的都是什么呀?”
接过白布看了几眼,萧木客发现上面的“字”似乎与墓壁石刻中那些奇怪的符号一脉相承。转头望向风树,他轻声道:“这是你从哪里拓下来的?”
“从崖壁上,”风树一脸的茫然:“我们把船开到山崖另一侧,那边的坡度平缓一些。我上到崖顶后,开始用绳子往下爬。就在靠近崖顶的一块岩石上刻着这些奇怪的符号。我赶紧又爬上去,叫他们别忙走。娘娘腔对文字比较有研究,我立刻拓了一幅交给他,让他在船上慢慢研究。他们开船后,我才下来找你的。只是我不明白,”风树望住玉无瑕:“这些字难道是辱骂你祖宗十八代的话?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萧木客也盯着玉无瑕,问:“这些是字吗?你能看得懂这些字?”
深吸了一口气,玉美人啜泣道:“这些当然是字了,没见识的丑八怪。这是僰人的文字。”
“僰人?”风树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暗暗吃惊。
僰,是西南地区的一个少数民族部落。“僰人”立国很早。据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叙州府》所论,在殷商时候僰人就定居在四川的东南部,因随周武王伐纣有功,将领被封为僰侯。先秦时,他们以今天四川宜宾为中心,建立了古僰国。那时候古僰国地域宽广,处于川、滇、黔三省的交汇地区,谷深山险,自为一方诸侯。《珙县志》云:“秦灭开明氏,僰人居此,号为僰国。”《华阳国志》描绘了古僰国的地理位置:“僰道县在南安东四百里,距郡百里。”
风树怀疑地说:“不是说僰人没有自己的文字吗?”
玉美人擦着眼泪,娇声道:“你们两个又丑又蠢。僰人是有文字的,只不过他们的文字不是每个人都能学的。中原列国早些时候不也有‘学在王官’的说法吗?僰人做得更为严格而已。在僰国,只有王族成员、长老和巫师才有资格学习文字。”
“如此说来,这墓主要真是僰人的话,身份应该很高了,”风树好奇道:“我拓下来的字到底说了些什么?”
似是触到了玉无瑕的伤心事,美人一把夺过萧木客手中的白布,泪如泉涌:“上面说,这墓里有一个僰国美女,说她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美人。所以,他们谁也别想拦我,我才不管什么风大浪大、山势险峻,我一定要上来看她一眼。如果她真的比我美,那、那我不活了。”
风树怒道:“你到底认不认识僰人的文字?别不懂装懂!这些字记录的怎么可能是这种无聊的内容?”
玉美人哽咽道:“这些字记录的是墓主的身平,其中有一句提到……提到墓主的第二个妻子,是僰国第一美女,居然……还说她是……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美人!呜——”
风树瞪了玉无瑕一眼,追问道:“那除了这一句上面还说了些什么?墓主的生平到底是怎样?”
风树有些着急,探手抓住玉美人的手腕摇晃着。以他的手劲,表弟的玉腕立刻青了一圈。但美人丝毫没有留意,反而顺势拉住风树,满眼含泪道:“表哥,你说!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比我美的人?”
风树厌恶地甩开玉无瑕,骂了一声,退到墓壁边上去了。
萧木客走到风树身边,看了看墓壁上的石刻,向玉无瑕道:“你过来看看。这墓壁上也有一些那种文字,你能看出说的是什么吗?”
玉美人病柳扶风般摇摇摆摆地走过去,又拉着萧木客,娇声道:“你是从王城来的,对不对?你告诉我,曲阜城里那些官宦女眷,有谁的容貌能比得上我?”
萧木客挣开玉无瑕,后退一步,无奈地看了风树一眼。
风树摇摇头:“这人已经疯了,现在问他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我们先把这壁上的字描下来,出去以后再慢慢研究。”
风树在百宝囊中翻了一下,倒出两块木炭。萧木客撕下一块衣襟,分成两半。两人各拿了一块布和一块木炭,对着墓壁上的符号临摹起来。玉无瑕在一旁默默地流泪。
不一会儿,风树笑道:“大功告成!”说着看向萧木客,“你呢?”
萧木客轻轻点了下头,正要开口。倏地,墓道深处第三次传来那种有如拐杖敲击地面的“咚”的一声。
三人都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墓道深处——风树之前投出的珠子还在地上发着光——那珠子已在离洞口几丈远的地方,但借着珠子的光仍然看不到墓道的尽头。又如第一次一样,“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七、八声后又没了动静。
萧木客淡淡道:“也许是什么机关的声音。”跟着,便把前两次听到这种怪声的经过讲了出来。
眉头拧了一下,风树沉吟道:“那只‘人蛊’走路是没有声音的。难道这里面除了它,还有一只拄拐杖的行尸不成?”
玉美人娇嗔一声:“丑八怪表哥,我们进去找尸体嘛!我要看看那个‘僰国第一美女’究竟长什么样子!”
风树不耐烦道:“你一个男人,去和女人比美,你无不无聊?”说着转向萧木客:“先下手为强。既然来了,不妨进去看看。本少爷还没见过尸体拄拐杖是什么模样呢!今天正好开开眼。”
萧木客低声道:“真要带你表弟去找那女尸?”
风树也压低了声音:“不知那个‘僰国第一美女’有没有葬在这里?就算有,尸体肯定已经烂了。就算不烂,也是惨不忍睹。就算保存完好,娘娘腔这么自恋,即使人家真的长得比他美,他也会觉得比不上自己。总之,进去以后相机行事吧。”
萧木客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那“咚、咚”的声音再度响起,由近及远地向着墓道深处去了——但这一次,不像前几回那样七、八声后就停止了,而是持续向里移动,似乎一直深入到崖墓的最深处,渐渐地听不到了。三人面面相觑。
隔了一阵,风树叹道:“墓道竟然那么深。看样子,这不可能是单室墓,应该是多室墓。”
“也可能是异形墓,”萧木客补充道。
风树点点头,望着深处一片幽黑的墓道:“按崖墓的结构,墓道尽头应该有一个墓门才对。不论这墓到底有几室,享堂都应该是墓室最高大宽敞的过厅。享堂两侧,应该有通道和墓室相连。”
萧木客轻声道:“一般来说,墓室内部是一个前室和一到两个后室组成,但这崖墓恐怕和那双冢一样,有些古怪,不会拘泥于这些平常的形制。”
风树傲然一笑:“在这里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还是进去看看吧。”
萧木客点点头,看了自己的右手一眼,顺手在风树的衣摆上擦掉未干的血迹。
风树叫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虽说我不像娘娘腔那么洁癖,你也别太过分了!”
“走吧,”萧木客面无表情地拿过风树手里的灯,打头走向墓道深处那片妖异的黑暗。玉美人倒是一脸要去决战沙场般的坚定与执着,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风树骂了一声,走在最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