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86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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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先生?”风树的大脑一片茫然:“石庸?义父?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他是怎么进入椁室的?萧木客又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使劲晃了晃头,风树暂时抛开满腹疑问,竭力倾听那二人的对话。但两人的声音实在很低,他只听到萧木客最后说了一声“是”。
    “是?”风树更疑惑了:“这家伙总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怎么会听石庸那老疯子的话?难道他们在密谋什么对我和我爹不利的事情?”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火冒三丈,但他深知萧木客的武功高不可测,并不敢掉以轻心。
    待那个极似石先生的声音又响起后,风树才屏息凝神、蹑手蹑脚地向东边那面椁墙摸过去。渐渐地,那面椁墙就在眼前了,可说话声也在此刻倏然停止,他微微一惊,立刻在墙边站定。这时,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旁边的椁墙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那里从来没有过一堵墙。不等他回过神来,几乎同时,他手中的灯灭了。
    周围一片寂静的黑暗,风树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在摸不清敌我状况的情形下,栖身于黑暗当中是最为安全的。他一面警惕地聆听四周的动静,一面努力让眼睛适应椁室中的黑暗。慢慢地,他能看清一些东西了,首先是站在远处的萧木客——他一袭白衣在黑暗中最为显眼。接着,风树隐约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从萧木客身边朝着自己慢慢地走过来,每一步,都伴随着拐杖撞击地面的闷响。那熟悉的声音,让他肯定此人就是石先生。太黑了,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风树可以看出他戴着面具。
    风树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黑影一点点靠近。怔怔盯着对方脸上、在黑暗中呈现一团灰白的面具,他陡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那的确是义父的面具,义父的拐杖,义父的身形与步态,可是不知为什么,投射在他视网膜上的黑影渐渐模糊起来,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他同样极为熟悉的人——父亲的军师毛相远。
    黑色的人影在离风树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是不是该说句什么呢?”风树一面想着,仍呆呆望向黑影的脸部,石庸铅灰色的面具和毛相远胖胖的圆脸在他眼前,时而交替出现,时而重合在一起。这时,他猛然惊觉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清馨的花香。“这里怎么会有花香?”风树用力按住额角:“这个香味是……兰花,兰花?”他最后的意识,就停留在这里。紧跟着,他便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浑沌当中。
    淡淡的月光,稀疏的小树林,风树在月光下的树林中飞快地奔跑,努力追赶着前面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
    “一定要追上他,”风树告诉自己,因为这个叫萧木客的闷小子拿走了一件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虽然他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突然,石庸持着一把长剑出现在风树的身边。他措手不及之时,对方的剑已刺入胸膛。石庸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面具从脸上滑落,露出的竟是毛相远那张胖脸。怔了一会儿,风树低下头,只见自己的鲜血一点点顺着剑尖滴落。他心想:“糟了,看来到死也没办法追回那件东西了。”
    然而,当风树扬起脸,却发现萧木客就站住跟前,正默默注视着自己。风树刚好迎上他的眼睛,那双散淡的凤目……
    风树接连眨了几下眼睛,怎么自己……背部感受到某种坚硬的存在,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旁边放着一盏风灯,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萧木客双手抱膝坐在自己身边,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正定定看着自己。风树开始有一点点清醒了,“刚才那些都是梦吗?”
    见他醒转,萧木客立刻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风树感到脑中一片空白,茫然地坐起来,四下打量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木客淡淡道:“看起来这里应该是椁室的正室。”
    “椁室?正室?”风树依旧十分迷茫。目光缓缓扫过室内的一切——南面的青铜饪食器、北边的乐器、东面排放的兵器、西边摆的青铜水器,他一下子完完全全记起了自己昏迷以前的事情,顿时心中火起。
    腾地一下站起来,风树拔出长剑指着萧木客,冷冽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刚才和石庸密谋什么?”
    萧木客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轻声道:“石庸是谁?”
    萧木客的声音固然很冷漠,光线固然很暗淡,死盯着他的风树却看得很清楚——这家伙的脸色又像上次在山洞里问他腰带的去向时一样变得不自然起来。
    “是我义父,”风树冷冷道:“他年轻时候被烧伤了脸,平时总戴着灰色的面具。他在军营里有一处地下住宅。就在我们出发前,他失踪了。这些,你真的不知道吗?刚才明明你和他在东墙后面那间椁室里商量什么,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结果,你们就用迷香把我熏倒,好让他可以趁机溜走。事实就是这样的,对不对?”
    萧木客微微蹙眉:“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我在望古台那几天,你爹从未提过军中有这么一个人。”
    风树发出几声低低的嗤笑:“那么,是我看错了,跟你共谋的是毛先生?”
    萧木客面上现出些微的惊讶:“毛先生不是你爹的军师吗?他怎么会在这里?除了临行前的那天,我几乎没跟他说过话。”
    “反正有一个跟你在那间椁室里密谈,”风树几乎无理取闹地说:“不是石庸,就是毛相远。”
    萧木客看着地上,漠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在东边那间椁室里触动机关,被带到这里来。一进来就发现你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叫你也没有反应,又看不出你着了什么道,只有在旁边等你醒过来。”
    风树冷哼了一声:“你不认识我义父?那我问你,那晚你怎么会去挖那个塌掉的土包?我在那里找到玉石的事就只告诉过他一个人。”
    萧木客把头靠在膝盖上,不理会风树的问话。
    风树继续道:“还有,你到望古台没几天,我义父就失踪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你所谓在东边那间椁室里经历的一切,”萧木客缓缓站起身来:“都是幻觉。你大概触动了什么机关,让迷香散了出来,吸入之后产生了幻觉。否则,别人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我要对你不利的话有的是机会杀你,何必躲到这里来密谋?关于这件事,言尽于此。你别忘了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现在紧要的是先探清这个墓的底细。”
    “幻觉?”风树连连冷笑着,却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决不相信一切都是幻觉——至少在他混淆了自己的义父和师父之前发生的那些,肯定是真实的存在。盯着萧木客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悻悻道:“也罢,等我找到了凭证再和你算总帐。现在先把这墓探清楚再说。”
    萧木客弯腰把那盏灯提在手上,向四面照了一下,低声道:“这椁室是个十字形,我们现在呆的这间是正室,东、南、西、北四面各有一间小室。”
    “十字形?”风树扬了下眉:“居然有这种形制的椁室?未免太奇怪了吧。我完全看不出这样布置有什么道理。”
    “也不是很奇怪,”萧木客淡淡道:“我记得《荀子》上说过‘故圹垅其貌象室屋也’,就是说建筑墓圹和坟丘必须像建造住房一样。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风树环顾四周道:“这座椁室是对墓主生前宫室的一个简化。这里是中室,对应的是宫室里的宗庙,所以摆着这些祭祀用的东西。我刚才进来的地方是西室,对应西房,里面的殉葬者应当都是墓主生前的奴婢。照此推来,北室该对应下室,相当于墓主的平常活动之所,里边应该放置车马器之类杂器……咦,那只大缸该放在北室才对。但那个盗洞,”他皱起眉头:“却通往东室。”
    沉吟了一阵,风树看向萧木客:“你觉得有必要进北室去看看吗?”
    “不必了,”萧木客摇了下头:“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
    “我也这么想,”风树轻轻颔首:“东室对应宫室的东房,墓主的棺木一定就在东室,最好的随葬品也都在那儿。”唇边浮现一丝若笑非笑的神情,他揶揄道:“萧兄,你不是从东室过来的吗?给我说说东室里有些什么吧。你既然到了这里,想必已经把东室的情况摸清了才对,那我们还有什么可探的?”
    “我……”萧木客微微一滞,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淡淡道:“我也觉得这个椁室的规模和形制都太奇怪了,所以想大致走一遭,弄清椁室的结构。东室里确有一具主棺和几具陪葬棺。好像还有些随葬的物品。”
    “几具陪葬棺?”风树追问道:“到底是几具?”
    “我没注意,”萧木客面无表情道:“大概有七、八具吧。”
    “没注意?”风树讽刺地一笑:“我们这些盗墓的,谁见到棺材会这么大意?就算你是‘大致走一遭’,也不该连有几具棺材都搞不清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还没来得及去看那些棺材,就遇到了不得不停下来去应付的事情。而这事情就是石先生的到来,随后我又闯了进来,这才让你没有机会去察看那些棺材,对吗?”
    萧木客不置可否,就好像根本没听见风树的话一样。
    风树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了,虽然心里依旧怒火冲天,也只得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我们现在进东室去吗?”
    萧木客轻轻地点了下头:“我们动作得快点。说不定一会儿还得去南冢那边看看。”
    风树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高音量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说到半夜没有?”
    “半夜?”萧木客低喟一声:“你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多久吗?恐怕天都快要大亮了。”
    “啊?天亮了?”风树不由向椁顶望了一下,表情略为不安:“我原以为最多一夜就能把事情做完。我们在上面打盗洞没有做土。唉,算了,既然闹鬼,应该不会有人到这附近来的。”说着,他拿出百宝囊倒出一小袋干粮,递给萧木客:“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萧木客摇摇头:“不饿。你自己吃吧。”
    把干粮装回锦囊中,风树苦笑道:“我还恶心着呢。”说着就把自己在西室中经历的事情细细讲给萧木客听。
    萧木客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风树说完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在你的印象中,哪一个部族的图腾里面有眼睛?”
    “有眼睛?”风树不解道:“太多了吧。只要是动物,都会有眼睛啊。”
    “不是那个意思,”萧木客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我是说,如果,”停顿了一下,好像在考虑该怎么措词,隔了一阵,他接着道:“一提到眼睛,你最先会想到哪个部族?”
    “这个……”风树思索了一会儿,猛地抬头道:“蜀人!”
    “以单独的眼睛作为图腾来崇拜的,恐怕也只有蜀人了。我早该想到的,”风树一拍头:“蜀国的‘蜀’字上面不就长着一只眼睛吗?尤其是在夏朝文字中特别明显。”说着他拔出剑,弯腰在地(椁底)上写出几种以前见过的夏朝文字的‘蜀’字来。
    萧木客微微点了下头,把灯放在地上,从怀中摸出一件青黑色的小东西托到风树脸前:“你看看这个。”
    疑惑地望着萧木客,风树拿起那个小物件,蹲身向着灯光一看,原来是一只小小的青铜眼形器。微怔了一下,他好奇道:“居然有这种青铜器?你在哪儿搞到的?”
    萧木客并不回答风树的问题,只是淡淡道:“你能看得出这东西的年代吗?”
    “年代?”风树把眼形器托在掌中,另一只手提灯照着,检视了一番——这只青铜眼略呈菱形,约有两寸多长,尤其突出地铸出了圆形的眼珠,整个眼形器的四角都有穿孔。放下灯,他用手使劲擦了一下青铜眼,又向着灯光查看手上的铜锈,再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最后舔了下手上的铜锈。
    剑眉微皱,风树对萧木客道:“这个眼形器,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商代之前的东西。要再具体的话,我可就说不上来了。不过,”他不屑地努努嘴:“娘娘腔倒是这方面的行家,出去给他看看,也许能把年代断得更准一些。”说着他不禁又问了一遍:“你究竟在什么地方弄到这玩意的?”
    “楚国,”萧木客冷冷道:“我曾经在楚国西部住过一段时间。这是偶然在个小古董铺中发现的。是个逆旅老板拿来的,好像有几个住他那儿的异乡人没钱付帐,暂时用这个东西来抵押,说一会儿就拿钱来赎。他就拿过来请古董铺老板给估一估价。”
    “哼,”风树露出鄙夷的神色:“这件东西,一般的古董铺老板怕是看不出它的价值。后来呢?这东西怎么到了你手中?那几个异乡人是什么来头?”
    “那不重要,”萧木客再一次避开风树的问题:“显然,那些异乡人把它当作极其珍贵的东西。楚国的西边刚好临近蜀国,”说着他伸手拿过风树掌中的眼形器:“你看,器身的四个角都穿了孔。我猜,是为了方便挂在图腾柱上,应该是祭祀用的。”
    风树不答腔,心道:“真能装。任何一个可能让人猜出你身世的细节都不肯透露。不过我们要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总有一天会摸清你的底细。”
    忽听萧木客问:“关于蜀国,你了解多少?”
    “这个……”风树略一沉吟,道:“不多。蜀国至少在商朝就有了,几十年前被秦所灭。按照通常的说法,那是一个完全不服教化的戎狄部族。族人左衽椎髻,以狩猎捕鱼为生。不过,”他摇摇头:“我并不很相信这种说法。”
    萧木客点点头:“在楚国,尤其是靠近西面边境的地方,有这么一个传说:蜀地曾经是众神之国,比**族居住的地方繁荣得多,无论是在军事、财富还是各种工艺水平上。现在,无论是楚国还是中原列国都与蜀国没什么往来。但很久之前,**族与西南地区的部族曾有过非常密切的联系。黄帝的正妃所生二子中,昌意娶的就是蜀山氏女。大禹也是蜀国人。而黄帝的正妃嫘祖,却像是水族女子的名字。水族的聚居地,还要在蜀国往东南面走,恐怕要在夜郎国境内了。”
    “我倒想起一件事来,”风树正色道:“我们军营一直在招揽天下的能工巧匠,给士兵制造武器、攻城器械和盗墓的装备。有一个木匠,特别擅长制作攻城用的云梯,听说他的祖上曾经跟随公输班学艺。我就曾听这个人说,其实公输班是从蜀国来的,锯子也根本不是他发明的,蜀人早就使用多年。”说到这里,他环顾了一下椁室:“这墓里的东西那么奇怪,尤其是那些眼睛。会不会跟蜀国有什么联系?”
    “有可能,”萧木客垂眼盯着自己的手:“这墓位于由鲁国出海的最常走的一条路线上。”
    “什么意思?”风树不悦地拔高了声线:“怎么又扯到鲁国去了?”
    “其实,”萧木客平静如常:“鲁国跟蜀国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你身上就有蜀人的血统。”
    风树斜了萧木客一眼:“怎么可能?”
    “身为鲁国人,”萧木客轻声道:“你应该感到很幸运,那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国家。”
    “有什么了不起?”风树重重地哼了一声:“鲁君虽然是姬姓,说起来是周室正统,却一点用也没有。周天子早已失势,各方诸侯纷纷自立为王。鲁国与齐楚两强相邻,危如累卵,还不思进取,成天讲求什么‘周礼’、‘儒学’之类莫名其妙的玩意,不是有望古台的军队在,早就亡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萧木客摇摇头:“你知道,在几千年前,那些古老的部族最为崇拜的四个图腾是什么?”
    “日、月、鱼、水,”风树道:“日月不必说,那时的鱼就是现在的龙,当时人们还不会用火。”
    “没错,”萧木客点头道:“鲁国的‘鲁’字,上‘鱼’下‘日’,难道是随便起的名字吗?所以说,鲁国是个很了不起的国家。鲁地之内,必有神器。而蜀人最崇拜的几种图腾,按次序排列的话,应该是:日、鱼、目、鸟、蚕。武王伐纣时,蜀人曾经相助。有人说,后来周天子分封土地,到底不放心外族,就把他们都迁到一块偏远的土地,以他们最为崇拜的图腾,‘日’和‘鱼’,给这片土地命名为‘鲁’,命周公之子伯禽统领。当时,文字资料本来就不多,加上统治者有意的‘沉默’,这段历史就渐渐不为人知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风树半是挑衅,半是不解地问。
    无视风树的追问,萧木客又低声道:“被封到鲁地的蜀人很不满意这种待遇,但他们人数很少,势单力孤。不过,其中一部分人终于不堪忍受,又远渡重洋,在一个海岛上建立了自己的国度。”
    萧木客讲到这里,风树心中忽地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看着萧木客,他压低声音道:“难道就是我们要去的那个叫蝙蝠岛的地方?”
    “没错,”萧木客淡然道:“在蜀国,杖才是国家政权的象征。而且,那时候王与巫、人与神都复合交融,鬼神藉人王显灵,人王凭鬼神施法。那支玉杖,正是一件神器。蜀王室的一支后裔把它带到中原来,但他们并不知道它真正的用法。后来它又被叛逃者带到了蝙蝠岛,并做为岛上第一代君王生前珍爱的器物,一起下葬了。”沉默了一下,他轻轻地说:“行了,关于我们的任务,先告诉你这些。现在我们到东室去看看。”
    “啊?”风树有些回不过神来。相识以来,萧木客第一次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所说的又都是一些自己前所未闻、匪夷所思的事情。怔了几秒钟,他才清醒过来:“对了,都说要先探墓的。”
    萧木客拾起灯,二人一前一后向东边那面椁墙走去。
    想起不久以前发生的事情,风树心有余悸,走到离椁墙还有一尺多的地方便定住了脚,向萧木客道:“如果这椁室真是按照宫室的结构所建,中室应该有门洞通向其他四个小室才对。往南边是什么地方?如果有南室的话,该对应宫室中的什么?”
    萧木客依旧面无表情:“不清楚。但南边一定有墓道通向南冢下的椁室。正室的墙上应该有机关。”说着,他走到椁墙边,将前额贴上椁墙,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时,风树突然大步走上前来。
    萧木客急道:“小心!闭气!”
    “啊?”风树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把手中的灯一扔,萧木客身形一晃,已经来到风树身边,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只见东、南、西、北四面椁墙上均出现了一个半月形的门洞,同时,一阵淡黄色、一见便知有毒的烟雾充斥了整间椁室,完全看不出来自何处。
    过了好一阵子,黄烟才慢慢散去。不知什么时候松开手的萧木客,淡淡看了风树一眼,沉声道:“你骗我。你早已闭住了呼吸的。”
    风树的表情凶狠得尤如厉鬼:“是你先骗我的。你还在摸墙上的机关,怎么知道我脚底踩到机关了,而且还很清楚这机关是什么?”
    萧木客偏过头去:“我告诉过你不要下来的。”
    风树一甩头:“我给过你解释的机会了。到时让我查出来,你不要怪我心狠手毒!”语毕,他自行钻过东墙上的小门洞,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东室。
    萧木客提起灯,默默跟上去。
    忽然,有人在后面大叫:“爷,萧爷,等等我!”
    二人应声回首,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朝着他们奔了过来。那人跑到灯光映照处,风树定睛一看,却是毛不拔。微微一怔,他随即明白过来,冷笑道:“是了,我不曾想到中间会出变故。过了这么久,你的穴道也该自行解开了。怎样?在棺材中与尸体相拥而眠的感觉如何?”
    毛不拔笑嘻嘻地回答:“和一堆冥器睡在一起,做梦也是甜的。要是更值钱的,死在里面我也心甘情愿。”说着,他四下一看,立刻劈手夺过萧木客手中的灯,跑回中室,用灯照着那些青铜器,惊叫道:“你们脑子出毛病了还是眼睛出毛病了!没看到这里的这些青铜器,这些,这些……”毛不拔激动得泪流满面,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一面哭,一面用颤抖的声音道:“天啊,你终于开眼了!我毛不拔盗墓这些年,终于碰到值大钱的东西了!”把灯扔在地上,他跪倒在一只大鼎前,抱着鼎足痛哭流涕。
    风树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摇头道:“我的思路都被你搅乱了,方才应该先查看这里的器物。如果上边有铭文,就能知道墓主是谁了。”
    萧木客镇定自若:“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已经把正室中的器物全部看过一遍,没有铭文。”
    “铭文?”风树似乎不太相信。
    “没有,”萧木客淡淡道:“一个字都没有。”
    “一个字都没有?”风树沉思道:“难道这些器物的铸造时间在商代以前?”走到毛不拔身边,他捡起灯来,照了照那只大鼎:“立耳,柱足,主纹是饕餮纹,没有铭文……的确像商鼎。”
    商周时期的铜鼎,多为立耳,柱足,饰以兽面纹,显得肃穆而神秘,象征着高高在上的奴隶主贵族。随着社会的发展,鼎在形制、纹饰和铭文上都在逐渐改变。到了战国时期,鼎已经做成附耳蹄足,看上去明快活泼。而铭文的出现大约在夏末商初。直至商代中晚期,青铜器上的铭文仍只有几个字到十几个字,主要是器主的族徽或器名以及铸器的时间、用途等。西周是铭文发展的鼎盛时期,出土青铜器上几百字的铭文比比皆是,内容包括:夸耀祖宗,感谢封赏,买卖奴隶,司法诉讼等。现知铭文最长的青铜器——毛公鼎即铸造于西周时期。春秋以后,青铜器上的铭文又开始减少。最后仅仅是“物勒其名,以考其工”,即在青铜器上刻下铸造匠人的名字,便于出现问题时追查责任。
    风树踢了毛不拔一脚,喝道:“快起来,还有很多正经事没办呢!”
    毛不拔并不起身,而是就势跪在地上连连顿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爷,求您了。把百宝囊还给我吧,这么多值钱的好东西,不带走的话,我死也不能暝目!”、
    风树正要开口,萧木客冷冷道:“这些器物全部都是祭祀用的礼器,不是一般人可以享用的。你就算带出去,也没有地方脱手,而且会遭来杀身之祸。”
    毛不拔不服气道:“你管我怎么脱手,反正我要带!”
    “算了,”风树摇摇头:“我太了解这家伙了。”言罢,他把百宝囊扔给毛不拔,自己重新走进东室。
    风树站在门洞边把灯举高,只见这一间椁室和中室差不多大小,一进门洞处就有两具棺材纵向摆放。后面是一具横向放置,长约两丈,宽和高均一丈多的布满彩绘的棺材。旁边有一具大小约仅为其他棺材一半的彩绘小棺材,摆成西南向倾斜。两具彩绘棺后,整整齐齐地纵向摆放着五具棺材,与进门处的棺材同样形状、大小。北边的椁墙只剩了一半,应该是通往另一个盗洞。
    随后走过来的萧木客轻声道:“那一具小棺材,是陪葬的小孩子吗?他的棺材看来要比其他随葬的人好得多。”
    风树细看了几眼,皱眉道:“婴儿棺不是这个样子的。”又四下看了一看,他更加疑惑了:“那个酒肆老板不是说在里面踩到一具尸体,怎么没看见?就算腐烂了,总该剩点骨头吧。”说到这里,他蓦然感到有人在扯自己右手的袖子。
    风树没有立即去看,他很清楚萧木客站在自己的左边,毛不拔还在中室里。那么,此刻扯自己袖子的,必定不是什么看上去令人愉快的东西。
    风树不动声色,左手慢慢探入怀中,却惊觉师父给的符已经用完了。就在此时,那个扯住他袖子的东西用力地拽了两下。他暗想:“怕什么?没有符本少爷就治不了你了?”如此想着,他缓缓转头,看向自己右侧的衣袖——
    一只极其瘦削惨白的手正抓着自己的衣袖,长长的指甲上长了些绿色的、令人恶心的东西,腕上还带着一个碧玉手镯。视线顺着手臂慢慢往上,风树发现,扯住自己的原来仅是半截手,自手肘处不知被什么利器切断了。他仍是不动声色,心里暗自琢磨:把手砍断,倒是很容易,但斩断它,就能“杀死”它吗?冒然行动,它会不会干出更可怕的事来?
    这时,满载而归的毛不拔,一边拍着腰间锦囊,一边哼着小曲走了进来,正好站到风树右手边。一见少主袖子上的“异物”,他登时大喜过望。一把捉住那截断手,另一只手就去撸手腕上的玉镯,嘴里笑道:“太好了!居然是断手,正好方便我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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